“說好的隨時支度，怎麽到你這兒就不行了呢？”
    正埋頭於賬本之間的何歆抬起頭來，側著耳朵聽了聽外間的爭吵，隨後邁步走了出去。
    在“錢能生錢”這個名號打出去以後，匯通銀號麵向外界全麵放開了存取的業務，不少本地土民問詢，隻留下一些日常用於支度的散碎銀子，剩下的全部都存入了匯通銀號在鎮中所設的分號當中。
    原本本地土民和樂亭營尚有一些積怨，但由於救災的緣故，過往的矛盾已經化解開來，不僅如此，韓林準備建立廠房，將廣泛聘用土民，不論男女，皆納，以為民生計。
    這對於土民來說，這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由此，韓林在土民當中的威望也開始如日中天了起來。
    而對於樂亭營所開設的匯通銀號也十分信任。
    此時的樂亭縣縣治為社屯製，所謂的社屯製便是土著編社，移民編屯，彼此互不幹擾，永樂年間，樂亭縣遷入了大量安徽、山西之民，不過二百多年以來，原來的移民也早成為了土著，不過社屯的製度未變。
    現在樂亭縣合計為十八個社、九個屯，一百三十五村，不過沒算樂亭營四村。
    樂亭營的營兵有錢，樂亭營治下四村也有錢，因此在靠近汀流河沿岸自然形成了一個集市，而且還是常市，一些村民在裏麵修建了房屋，由於靠近新橋海口，因此一些人已經將其稱為了新橋鎮。
    總得來說，新橋鎮是集也是鎮，無論是住戶還是往來的人群都圍繞著商業買賣，匯通銀號自然不能放過這個契機，因此在這裏設了一個分號。
    時值月底，要做銀錢的交割，作為匯通銀號名義上的掌櫃，何歆自然要來此處盤賬，然而沒想到竟然有人選擇這個時間來鬧事。
    何歆從後堂走了出來，來到鋪麵當中。與當鋪一樣，新橋分號的鋪麵也用欄杆分割開了前台和後台，隻留下兩個窗口。
    畢竟涉及的是銀子，難免有人會鋌而走險。
    透過欄杆，和幾個櫃員，何歆看到一個二十出頭穿著十分考究的公子哥，正罵罵咧咧與櫃後的夥計爭吵。
    何歆邁步走了過去，對著夥計斥道：“怎地回事，韓大人不是說了麽，要微笑服務，要不是有欄杆擋著，你怕不是要和客人打起來了。”
    那櫃員回頭看到何歆，臉上顯露出一絲委屈，剛要辯解卻被何歆用眼神給止住。
    轉過頭何歆看向櫃外，笑道：“喲，這位公子，怎地了這是？”
    那衣著考究的公子哥看見一個容貌姿麗的女子出來，不僅沒有收斂反而更加頤指氣使地道：“隨時支度，是不是你們匯通銀號說的？！”
    “是，自然是童叟無欺，可以隨意支度。”
    公子哥聽完後冷笑了起來：“那怎麽到我這裏就行不通了呢？”
    “你剛辦完存銀，收了票據就又想支取，支取後說又要存，如此反複再三，你哪裏是來存銀，我看你是存心找事！”
    櫃員也是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聽到他如此顛倒黑白，忍不住氣地臉色漲紅，指著他大聲道。
    “那我可管不著，反正是你們匯通銀號定下來的規矩。依我看呐，你們這樂亭營就是想用一些小恩小惠，等收了銀子以後拒不認賬！”
    何歆這才明白，原來眼前這個人是在通過這個漏洞，一直霸占著櫃台不放。
    看了看外麵圍觀的人群，何歆笑道：“喲，瞧這位公子說的，說隨意支度那就是隨意支度，匯通銀號自然不會失言，夥計不懂事，來來來，奴家幫公子來辦。”
    這公子哥輕哼了一聲，冷笑道：“女賬房，你可莫要嫌煩才是。”
    “自然不會。”
    “方才存銀五兩，這是票據，眼下在下要取出來。”
    公子哥將票據往櫃麵上一拍，高聲道。
    何歆瞧了一眼，認真比對了下，隨後大喊報道：“驗，匯通票號存根五兩無疑，銀錢交割也！”
    說著，何歆將五兩銀子推到了窗口，隨手又將方才的存根給撕了。
    “存銀。”
    櫃麵上的銀子又推了回來，何歆將銀子取在了手裏，先看了看成色，仔細查驗了一下是否為假銀以後，遞給了後麵稱重的夥計，在聽到夥計報出“五兩”分量以後，又高聲報道：“收，九三成色紋銀五兩！”
    說完何歆將一個有防偽標識的五兩存根蓋上新橋分號的印章以後遞了出去。
    足足大半個時辰，兩個人就這麽你來我往，圍觀看熱鬧的越來越多，最後那公子哥嗓子都喊啞了，何歆喝了口茶，笑了笑：“給公子端杯茶來。”
    那公子哥接過茶杯一飲而盡，衝何歆抱了個拳以後，嘴裏說道：“女賬房，咱服了，匯通銀號隨意支取果然是真。”
    方才與他爭吵的那個櫃員“嗤”了一聲，撇了撇嘴道：“什麽女賬房，這是俺們的掌櫃的，能勞動掌櫃的親自為你這五兩銀子翻來覆去的折騰，你也是真行。”
    公子哥驚訝地張開了嘴，抱了抱拳，在人群的起哄聲中，灰溜溜地走出了店外。
    走了老遠，後麵猛然追上了一個人來，將他拉進一個小巷子裏，對著笑道：“果然不愧是園子裏出來的，這戲演得夠真。”
    說著這人掏出了方才那五兩銀子遞給了他。
    公子哥得意地嘿嘿笑道：“那是，要論演戲這件事，這可是咱們吃飯的本事，不過方才那女子演的也不錯。”
    那人笑道：“那真是俺們掌櫃，隻是這出戲，她確實不知……”
    一邊往堂後走，何歆也在夥計的解釋下才明白了剛才隻是演戲，而非真個有人鬧事，一時間有些無語。
    “東家……這一出可是把奴家都給騙過去了，虧他想的出。”
    夥計嘿嘿一笑：“上幾天都司大人來這裏看了看，嘴裏說‘酒香也怕巷子深’，這買賣就是得大聲地喊，又說什麽‘營銷不能拘泥’，這才給我們出了這個主意，俺們這才找了戲子對了本子。”
    “來時也沒說我是主演呐！”
    何歆想到方才的事，也吃吃笑道。
    “估計都司大人在給俺們出主意的時候，也沒想到恰巧能碰上掌櫃的查賬，方才實在沒功夫跟掌櫃的你說，不過掌櫃的親自出馬，這事傳出去，可比俺們來演強得太多了，這五兩銀子，花得值哇！”
    “就屬他鬼點子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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