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最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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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遠村莊田的正屋內,爐灶裏的柴火劈啪地燒著,低眉順眼的賈天壽和牛二伺候著剛剛從旗裏回來的阿克善換衣。
    賈天壽不時去偷瞄阿克善的神情,似乎想尋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然而他卻失望了。
    阿克善的表情十分平靜,他的城府比較深,喜怒不形於色,而且自從烏蘇和伊哈娜一死一失蹤以後,他就變得更加沉默,平常說話也是惜字如金。
    他不說,賈天壽也不敢問,屋內的氣氛顯得有些壓抑。
    等阿克善坐下以後,賈天壽殷勤地為其端上了一碗沸湯。
    阿克善掃了一眼沒有喝,似乎正在想著什麽事。
    賈天壽一邊往爐子裏加了一把柴火一邊媚笑著對阿克善道:“主子跑了這麽久的馬,怕是餓了,路上的幹糧也不可口,叫牛二回家將馬姐兒叫過來給主子弄頓好吃的怎麽樣?”
    “回來時吃過了。”
    阿克善搖了搖頭。
    “那……要不主子歇一會?我找一床厚實的被褥來。”
    “不用,暫時還不累。”
    接連兩次提議被否決以後,賈天壽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然而阿克善並沒有讓他等地太久,隨口問道:“我出去這六七天以來,莊子裏有什麽事沒有?”
    賈天壽歪著頭想了想:“倒是也沒有什麽大事,主子去的第二天,旗裏分的東西就發了下來,奴才聽二莊頭說,都是一些器物金銀,分下來的糧食少了點兒,這個冬天怕是又要凍死不少人。”
    “靜遠村去年就凍死了不少,今年要是死的人再多一些,旗裏怕是不會給補,這樣,你回村以後,去那幾家有餘糧的屋裏說,讓他們拿出一些米來給那些沒米的分給旗丁,尼堪漢人嘛,如果有富餘的就給,沒有就算了。”
    “他們要是往外不拿怎麽辦?”
    “就說我說的,他們敢不往外拿,那以後出去也就別想讓家裏人跟著隨征,到時候分東西時也甭想拿好東西。”
    現在的女真人施行的是分配製,搶來的東西留下一些,剩下的上繳到旗裏,旗裏截留大部以後,再往下分一些,不過這個是在旗且被征召的旗丁才能有的待遇,沒被征召的或者不在旗的,也可以出人跟隨大軍一起隨征,但就沒有統一分配了,隻能看個人能夠搶到多少東西。
    因此作為達旦章京來說,手裏的權力還是比較大的。
    想了想阿克善決定給賈天壽再透露一些:“大汗已經吩咐去喀喇沁和李朝去買糧,到時候糧食到了,多還他們一些就是。”
    女真人打朝鮮其實就是為了糧食和布匹,不過朝鮮人雖然名義上臣服,但對於糧食的供給總找借口,因此出糧並不多,現在女真人的糧食除了自己種的以外,就是和蒙古人做貿易。
    喀喇沁部與察哈爾和大明接壤,一直被察哈爾蒙古欺負,今年初時還與察哈爾在趙城打了一場,不過沒打過,這才有了後來向女真人求助的事。而喀喇沁其實並不產糧,不過大明倒是有一些糧食轉賣給了喀喇沁,而且這些糧食,大部分來源於寧遠。
    吩咐完以後,阿克善抬起頭看著賈天壽,忽然笑了起來:“在莊子口一直等著,怕是急得不行了罷。”
    賈天壽盡量將臉上笑出的褶子擠地更深一些:“主子,奴才不急,奴才就是怕主子大老遠回來又累又餓,這才帶著牛二一直在莊子口等著,就是想能第一個兒瞧見主子。”
    對於馬屁功夫見長的賈天壽,阿克善隻是笑著搖了搖頭,並沒有理會他。
    反而是向著牛二問道:“牛二,你想不想抬旗?”
    牛二微微一愣,隨後立馬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地道:“主子,奴才不想抬旗,奴才隻想一直伺候主子。”
    說想抬旗意味著自己有了欲望,有了欲望那就代表著不想好好伺候主子,這是要被主子拉出去砍頭的。
    阿克善微微冷哼了一聲,這句話賈天壽也同他說過,但結果不仍然是後來抱著他的大腿請他作保抬旗?
    “你們漢人尼堪,都是當麵說著一套話,背地裏又是一套話。”
    這下連賈天壽也笑不出來了,他覺得阿克善是在意有所指,因此趕忙跪在地上,邦邦給阿克善磕起頭來:“主子,奴才,奴才不抬旗了!”
    “晚了。”
    阿克善平靜地道:“賈天壽,你做的不錯,原本我說隻要賺了前程就保舉你抬旗,你竟然弄了個達爾漢的腦袋回來,這些連嶽托主子都知道了,你想不抬旗,都不行了。”
    “旗……旗主……知道了?”
    賈天壽的嘴瞬間張開,他沒想到自己抬旗的這件事,竟然鬧得這般大,竟然連旗主嶽托都知道了。
    阿克善淡淡地嗯了一聲。
    賈天壽此時能說什麽,隻能膝行來到阿克善的腳邊,抱著他的腿嚎啕大哭道:“奴才謝主子,要是沒有主子,奴才也沒有今日。主子放心,奴才隻要個旗人的身份,但凡奴才活一天,奴才就伺候主子一天。”
    包衣抬旗的核心就是“出包衣”,就是脫離奴籍,與後世的抬旗製度不同的是,八旗製度還沒那麽完善,相應的,抬旗製度更加不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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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很多包衣抬旗,成了自由身以後反而失了庇護,以前好歹還能混個不餓死,但抬了旗出去立門戶以後,反而成了被直接剝削的對象,生活難以為繼。因此很多抬旗了的包衣反而仍追隨在原主的左右,成為了一種像是家丁又像是家仆的存在。
    賈天壽雖然膽小如鼠,但反過來的意思就是更加惜命,因此他從一開始反複對阿克善提及自己不會出去立門戶,要的僅僅隻是一個能和那丹珠結親的旗人身份。
    抱見禮是女真人的大禮,阿克善低頭看著大哭的賈天壽,很久以後才將手撫在了賈天壽的腦瓜頂:“你願意出去立門戶也好,還是繼續留在我家也好,都由你。你是個好奴才,主子我也不能做得差了。”
    賈天壽這才鬆了口氣,五體投地地拜伏了下去:“奴才謝主子大恩大德。”
    “你別急,你的抬旗事現在已經不是我說了算了。”
    賈天壽抬起頭,使勁咽了口口水:“那……”
    “你這最後一步,要嶽托主子說了算才行。”
    阿克善對著賈天壽說道,隨後又看向了伏在地上的牛二:“牛二,方才我問你,你想不想抬旗,你實話實說。”
    牛二怎麽敢說實話,現在明擺著反而說想抬旗才能活命,因此他又改口道:“想,奴才想抬旗!”
    阿克善點了點頭:“好,嶽托主子要見你們,等過幾日應該就會有人來通傳你們去沈京當中,最近拾掇的幹淨些,莫要到時候惹了主子不喜。”
    賈天壽和牛二互相對望了一眼。
    皆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一絲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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