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查出來了，這是按照其人的供詞以及羅列出來的名單。”
    守備營公署情報司的司衙內牢鐵柵欄前，本就陰濕的牢獄，在小雨當中甚至在磚縫當中凝了水珠。
    郭騾兒從幽深的內牢走了出來，將幾張紙呈遞給了韓林，一雙狹長的眼睛隨著燭火忽明忽暗。
    侯世威趕忙將桌子上的油燈抄起小心翼翼地遞在了韓林的身前，叫其看得更清楚一些。
    “什麽叫領眾？”
    郭騾兒躬身答道：“所謂的領眾是聞香教內的稱呼，大概相當於行伍當中的隊長。這妖教將佛教的三宗五派學了去，設九杆十八枝，教主最大，其下有“總引”若幹，總引下又設若幹“房”，房以區域來分，領房的曰“頭行”，頭行下邊是枝兒頭目叫“頭續”，頭續下邊就是這領眾了。”
    “名目倒是不少。”
    聽完郭騾兒的解釋以後，韓林點了點頭，繼續問道：“也就是說，毆打王老的這個賊子是個領眾？”
    “是。”
    郭騾兒舔了舔幹燥的嘴唇，似乎有些可惜地道：“這賊人是本地的醬家河人，照其供述，早在天啟年間就入了教，不過其時他也不過是個普通的教眾。”
    “後來聞香教高舉反旗，被官府剿滅以後，第二代教主王好義也被押赴京中處決。他心裏十分害怕，不過到最後也沒糾察到他的身上，一直蟄伏至今，去歲末有人深夜闖進了他家，叫其宣揚教義，廣收教徒……”
    郭騾兒看起來十分興奮，滔滔不絕地說了半天。
    其實大概的意思就是，大概是去年年末時，三個蒙麵的人趁夜闖進了他家，將其綁走，拉到沒人的地方，告訴他現在無生老母顯聖，要重興聞香教，他作為教徒要響應無生老母的號召。
    如若不然，就要滅了他滿門，臨了還給了他十兩銀子作為資金。
    他不敢不從，便偷偷在地下聯絡，宣傳聞香教的教義，半年間倒真個叫他發展了十餘人，他也由此升為了領眾。
    後麵的事便是和韓林等人推測的一樣，由於眼紅，又舍不得掏銀子，他的“市場”被王徵給搶占，於是便毆打了王徵泄憤，但卻沒想到踢到了鐵板上，被人這麽快就追查了上來。
    而由此也將自己是聞香教的事情給暴露了出來。
    “他的上線是誰？”
    郭騾兒搖了搖頭：“屬下拷打了一夜，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但他仍堅稱不知道，依屬下來看，他應當沒說謊，屬實是不知道。”
    韓林點了點頭，郭騾兒手段他還是信得過的。
    旁邊的侯世威此時出聲道：“大人，依我看此事不那麽簡單。”
    見兩個人雙雙看向他，侯世威繼續說道：“若按照郭司長所言，其人也不過是個領眾，對於這種最低級也最容易被捉住的小頭目來說，他的上線定然十分警惕，輕易不會和他表明身份甚至碰麵，想要繼續徹查，非得抓住他的上線不可。”
    人是他和郭騾兒一起抓住的，但郭騾兒二話不說就將人關進了情報司的監牢，而且郭騾兒叫他去稟告，明顯是想支開他，獨吞這份功勞，侯世威自然也不能讓自己和巡檢司一陣白忙活，因此趕忙站出來搶話。
    對此，韓林不僅心知肚明，甚至還有那麽一點推波助瀾的意思，除了最常見的錢權拉攏以外，禦下之道的精髓則在合與分。
    所謂合，便是要把不同性格、不同目的、不同特長的人捏合在一起，供自己驅使；而所謂的分，又不能讓其人太過於抱團來架空自己，這也是韓林最近的領悟。
    不過這個度可不那麽好把握，弄得不好是要離心離德的。
    韓林沉吟了一陣，緩緩開口道：“我擔心的不是這個，這才隻是一個小頭目而已。”
    韓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抬頭看了看兩個人：“妖教如鼠，你們說，他們最大的特點是什麽？”
    “人人喊打，因此謹小慎微。”
    侯世威開口道。
    “一抓就是一窩。”
    郭騾兒說完似有所覺。
    “大人是擔心……”
    “不錯！恐怕這聞香教乃至其他諸如白蓮教、羅教、黃天教等已經在民間廣為流傳，隻不過我們剛注意而已。”
    說著，韓林苦笑了一聲：“王老這頓打挨得也算值，莫看現在這些妖教還是那副過街老鼠一般的樣子，其人有教無國，等到他日壯大時，必會鬧事！”
    郭騾兒眯了眯眼睛：“要不屬下派人在這領眾的家中值守，等到他的上線出現便將其捉住，然後一網打盡？”
    韓林在陰冷的屋內踱了兩步，最後搖了搖頭，否決了郭騾兒的這個提議：“便是捉了上線，其人可能也不過是‘頭續’一類的頭目。”
    韓林狠狠地一揮手刀：“妖教最易死灰複燃，斬草，便要除根！最好的辦法就是順藤摸瓜，一層一層地摸上去，然後一網打盡！”
    說完，韓林對著郭騾兒問道：“人死了沒？如若沒死，傷情如何？”
    郭騾兒大概是明白韓林的意思了：“沒死，雖然屬下用了不少的手段，但皮外的傷並不明顯，不過要恢複的話有點夠嗆。”
    “找景嶽先生給他看！”
    郭騾兒聞言笑了起來：“怕第一味又是熟地黃。”
    緊接著他麵容一凜，主動請纓道：“要是大人想派人潛伏進去，屬下願親往！”
    郭騾兒的話說出口，侯世威才醒悟過來，暗恨自己為什麽沒想道，於是也趕忙跟著道：“屬下也願意。”
    妖教的危害極大，還和普通的流民不一樣，深入肌理的妖教真的鼓動已經被洗了腦的百姓舉事，那就是席卷之勢，這些教民可真是悍不畏死。
    而且與還沒有成為流寇的流民不同，妖教的組織也十分嚴明，能夠形成有效的指揮。
    也正是因為此，曆朝曆代都將妖教視為心腹大患。
    這事關乎重大，思考再三，韓林決定交給郭騾兒親自處理。
    郭騾兒心思縝密，最主要的是他有多線處理事情的能力。
    見身旁的侯世威有些失望，韓林安撫道：“侯兄潛伏一事情報司最為擅長，但外麵的這些事還要侯兄的巡檢司來幫襯，如何在不打草驚蛇的同時，穩住鄉間相信侯兄更有經驗。”
    “定不負大人所托！”
    侯世威躬身後又道：“大人，那幾個已經信奉了的人家，要嚴查麽？”
    “先盯著，如果有異動隨時稟告。”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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