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虹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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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禎二年六月初五,天空飄起了牛毛一般的細雨,時值盛夏,海上孤島,天公陰沉不定也是常有的事,沾了雨水的各色旗幟垂在杆頭,時不時在風裏抖動一番,以彰顯自己的作用。
    走出船艙的袁崇煥抬頭望天良久,猛然冒出了一句:“今日是個好天氣。”
    與往日的常服和官袍不同,今日的袁崇煥披了甲胄,腰懸了一口夔龍文劍。
    伴在其左右掌管中軍旗鼓的徐敷奏點了點頭:“督師所言極是,今日這天氣屬實難得。”
    隨船已到達數日,但今日是徐敷奏第一次露麵。
    並不是他托大,而是因為他與毛文龍有很深的舊怨。
    深到恨不得除之而後快那種。
    徐敷奏本為京中小唱,但頗為勇武,天啟年時被時任遼東巡撫的閻鳴泰所用,負責募集遼兵,後因寧遠之戰立功,升到了都司,得到了袁崇煥的青眼,不久又成了車營的參將。
    後來袁崇煥派他和另一員參將趙佑去東江鎮,商議東江鎮移師的事宜,兩人打起了毛文龍所招撫的數萬遼人的主意,這種搶果子的做法毛文龍自然不能同意,後來趙佑被殺,徐敷奏帶著部分遼民逃走。
    七年,又蠱惑旅順參將李鑛投奔袁崇煥,奏請天啟皇帝將徐敷奏和叛將李鑛一起處斬,不過恰巧又碰上了寧錦之戰,袁崇煥以人手不足為由,奏請皇上許其戴罪立功。
    李鑛是被砍了,不過徐敷奏是一點屁事都沒有,更加神奇的是,同年,徐敷奏甚至還去京師考中了武舉人。
    收回目光,袁崇煥對著徐敷奏身後一個頭戴笠盔,親衛打扮的人笑道:“興治,俱否?”
    其人赫然便是劉興治。
    劉興治躬身抱拳:“敢不為督師效死。”
    如果毛文龍看到這個場景,一定會勃然大怒。
    不消說,劉興治肯定已經投了袁崇煥,而在背後煽動蠱惑的,也肯定是徐敷奏無疑。
    好個徐敷奏,真是逮著一個人薅啊。
    還有天理嗎?!還有王法嗎?!
    而與前幾天又不同的是,今日東江鎮兵除了在船上留守看顧的以外,皆盡登岸,可以說是傾巢而出。
    今日督師擺圍較射,贏者有賞,遼東鎮兵和東江鎮兵由於各種原因,雙方都不能說是互相看不順眼了,簡直是積怨已久。
    如今終於有機會較量一番,因此各個摩拳擦掌。
    袁崇煥將自己的大帳設在了山上,不久毛文龍也兵將到了,不過擺圍較射也不可能數千人一起比試,因此都司趙可教又叫人遴選出百餘人入圍,其他人都在圍外觀射。
    這邊毛承祿、毛永義、毛永詩等遴別人選,那邊毛文龍一如往常一樣,獨自進了袁崇煥的帥帳。
    甫一入帳,見到披著甲胄的袁崇煥,毛文龍先是一愣,但也沒太在意,畢竟擺圍較射是軍中事,為了表現出重視卒伍,文官披甲也是常有的事。
    仍穿著緋紅官袍的毛文龍甚至有一些慚愧,袁崇煥一個文官著著甲胄,而他一個做為武官竟然穿的是袍服。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甲胄比較沉重,坐在椅子上的袁崇煥沒有起身,隻是淡淡地對著毛文龍道:“毛鎮來了,坐。”
    坐下以後,毛文龍對著袁崇煥道:“今日可不像是甚麽好天氣,若較射怕是有不少人要失了準頭。”
    袁崇煥掃視了毛文龍一眼:“倒與毛鎮不同,本部院卻覺得今日是個千載難逢的好天氣。”
    毛文龍向後靠在了椅背上:“敢問督師何解?”
    “雨後必見虹,虹為天之喜,風雨過後,遼海定然清明。”
    毛文龍一拍巴掌:“督師所言甚是,職願與督師攜見。”
    袁崇煥隻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屋內的氣氛一時有些沉悶。
    過了好半晌以後,毛文龍直起了腰身又向袁崇煥問道:“督師何日起行?”
    帳外起了一片嘈雜,似乎被選出來的人已經開始入圍。
    袁崇煥偏頭看了一眼後答道:“寧遠重地要衝,不能久離,本部院來日便行。”
    “明日職送督師。”
    袁崇煥盯著毛文龍看了一陣,緩緩地搖了搖頭:“明日便不見了。”
    說著,袁崇煥從座位上站起身,對著毛文龍躬身一拜:“國家海外重寄,合受本部院一拜。”
    這突如其來的一拜讓毛文龍嚇了一跳,他不敢托大,連忙也站起身與袁崇煥對拜:“督師言重了,此本職也,怎敢受督師一拜。”
    袁崇煥向毛文龍的身後望了望:“怎不見鎮下各官?都俱來見罷。”
    毛文龍點了點頭,剛要轉身去召集自己的部將,同在屋中的旗牌官張國柄將其攔住,笑道:“怎敢勞毛帥動身親召,某去即可。”
    毛文龍暗中皺了皺眉頭。
    不一會,東江鎮的將官們便魚貫而入,在袁崇煥的營帳當中跪下。
    袁崇煥挨個向他們看了看,對著一個人問道:“君何人也?”
    “回督師,卑職東江鎮副將毛承祿。”
    “你呢?”
    “卑職東江鎮參將毛永詩。”
    袁崇煥問了一圈,絕大部分都姓名毛。
    毛文龍在旁邊笑著對袁崇煥解釋道:“此幾人都是卑職的犬子小孫。”
    袁崇煥點了點頭:“原來,東江鎮都姓毛。”
    別的人聽在耳中還沒覺得什麽,但毛文龍聽到以後卻是瞬間寒毛直豎,剛想去解釋,可袁崇煥根本就沒有給他機會,已經開口往下說了。
    “爾等俱是好漢,我寧遠官有許多俸,兵有許多糧,尚不能人人飽暖,你們在海外勞苦,每月僅僅領米一斛,還要供家中分食,實在讓人心中痛楚,且受本部院一拜,往後為國家效力,必不愁糧餉。”
    東江鎮入帳的將官連連叩首,無不感激涕零。
    叫眾人起身以後,袁崇煥負手回到座位上,一撩戰裙,穩穩地坐了下去,抬起頭來再望向毛文龍時,臉色已經是冰寒一片。
    “本部院節製四鎮,嚴清海禁,實恐天津、登萊受心腹之患。今請設東江餉部,錢糧由寧遠送至,東江亦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