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黑，遺體入殮後，張家大院嗩呐吹起來，幫忙的人來往穿梭，在秦疙瘩的指揮下，準備送盤纏。按照習俗，除了明天出殯棺材上的罩子和花圈，其他紙紮的家具童男童女，今天都要在送盤纏的時候燒掉。張立岩挺孝順，給他爹定製了小轎車，席夢思，冰箱、空調，電視機，蘋果手機。也沒有征求老娘的意見，給他爹娶了兩個小妾，一個叫安紅，一個叫春花，臉蛋好像某個女明星，很妖嬈，也很嫵媚。當然，冥幣、金箔紙疊成的金元寶、馬糞紙剪的孔方兄也不能少，用籃子簸箕盛著，跟著孝子隊伍一起來到村西頭十字路口。
    張立岩親朋好友陸續到來。他們或拿著花圈，或提著祭品，臉上帶著哀傷，腳步沉重地跟著張立岩打頭的孝子隊伍來到村西頭，開始送盤纏。
    在主持送盤纏的祭祀儀式中，有一套既定的程序，首先由主持人發表開場白，以表達對逝者的敬意和對家屬的慰問。開場白通常是這樣的：“張老先生已經駕鶴西歸，張家的親朋好友們齊聚一堂，共同表達對老人的孝敬之情。”
    “人到陰府，要進閻王殿，要過鬼門關，在鬼門關口守著的牛頭馬麵還有那麽多的小鬼，那麽多的判官，哪一道關口不得用些破費錢，有錢能使鬼推磨，要多送錢，多說好話，人家不打不罵，你早脫生；你要是摳摳唆唆，人家會把你打入十八層地獄，叫你永世不得翻身。”
    然後在地上畫一個圈：“這是南天門，多燒些紙錢。”幫忙的人把一些冥幣金元寶和孔方兄點著燒了。那些孝子們開始和尚誦經一般念叨：“爹，你收錢吧，多收錢，見到閻王殿站崗放哨的就多塞給他一些。你活著的時候沒錢日子太苦，現在你大方一些。”
    祭祀客又畫一個圓圈：“這是西天門，老先生必經之路，多燒紙錢。”小子們又是禱告念叨，有人把紙錢燒了不少。
    接著是北門，東門，閻王殿，鬼門關，凡是想到的地方都燒紙錢。而後將那些紙紮的電器家具童男童女馬車轎車都付之一炬，小子們哭著回家，幫忙的人在後麵看著大火燒完。
    接著就是入殮封棺，孝子辭靈。
    辭靈是親屬對逝者最後一次行禮告別，一般親屬朋友三鞠躬，或者三叩九拜。最重祭祀的禮節是二十四拜，多為子女、侄子和姑爺。出場順序也不能亂：第一個出場祭祀的是長子，兄弟多一次出場，接著是侄子、外親和朋友。侄子多按照門頭順序出來，與年齡大小輩分高低無關。張立岩兄弟一個，他祭祀後出場的是張四狗兄弟四個，他們是長門老大。接著才能排張立岩的二大爺家和三大爺家的哥哥弟弟們。
    在辭靈儀式上，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主角竟是秦樺與秦琳倆姐妹。她們所表現出的深切悲痛，深深地震撼了在場的每一位親屬，她們的哭喊令在場的無不為之動容，讓人們感受到了她們痛徹心扉。
    按照習俗，男孝子祭奠儀式結束後，接上來上場祭祀的是女孝子。按照既定的順序，秦琳作為家中的兒媳婦第一個上場。在激昂悅耳的嗩呐聲中，秦琳身著喪服，手執桉仗，以一種悲痛欲絕自毀形象的姿態出現在眾人麵前。先以低沉而充滿感情的哭聲表達著對逝者的哀傷，而後三叩九拜，上香敬酒，等一些必要的儀式動作進行完之後，秦琳的情感逐漸澎湃，哭聲也逐漸嘹亮。秦琳邊哭邊訴道：“我的公爹啊，你好狠的心，恁眼一閉走了，一了百了。我這當媳婦的誰還管我呀，嗚嗚。”、
    起初，旁邊看熱鬧的左鄰右舍，誰也不會上前勸秦琳，任由她哭喊。畢竟是公爹死了，當晚輩的苦幾嗓子屬於經常事兒。
    吹嗩呐的是附近村裏的一個家族，捧笙的是老板，敲鑼的是他老婆。打擦的是他兒子，吹嗩呐的是他17歲的女兒。姑娘年齡不大，已經在藝校學了六年，功底深厚。她吹的是豫劇《秦雪梅吊孝》：“秦雪梅，見夫靈，悲聲大放，哭了聲啊，商公子，我那短命的夫郎”
    姑娘人不大，底氣足，一直是高調硬吹，和誰賭氣似的。剛才一幫男孝子，沒有一個人壓住嗩呐的聲音，沒有上場的親朋好友和村裏鄰居們，都圍住吹嗩呐的一家五口，看他們表演。那姑娘不時得到觀眾的掌聲和鼓勵聲，有些得意洋洋，別人越是誇獎，她越是賣勁兒，各種花哨技巧也都拿出來。她似乎在和所有的孝子們叫板：“看看誰的聲音高，誰的哭聲響，誰能讓我口服心服。”
    秦琳今天的經曆，就像是經曆一場驚心動魄的過山車，充滿了起伏和轉折，忽而上升到令人興奮的高峰，忽而又跌落到令人緊張的低穀。她的情感似乎也隨之變化，時而感到熱情如火，仿佛能點燃周圍的空氣，時而又感到冷漠如冰，仿佛能凍結一切溫暖。她經曆了好幾個驚心動魄的節點，每一次都像是在挑戰自己的極限，每一次都讓她的心跳加速，仿佛在經曆一場場驚險刺激的冒險。她現在有好多話想說出來，想情緒發泄。可是，那些人都去看姑娘吹嗩呐去了，靈棚周圍零零星星幾個人，她不滿足，聲音逐漸加大放開，想要壓下去嗩呐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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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老公爹，你咋不說話，以後家裏沒有你，誰能幫我操持這個家。白天我一個人，夜裏俺娘倆，有人欺負俺母子，幫手都沒有啊。”
    秦琳的哭聲淒厲而尖銳，音調高亢，充滿了強烈的情感，她的淚水和哭聲交織在一起，讓人感受到她內心深處的悲痛。她的哭訴中似乎隱藏著不為人知的深意，這引起了那些喜歡看熱鬧、對別人不幸不以為意的人們的好奇心。他們紛紛移步至靈堂，想要親眼目睹這位孝順的兒子為何會如此痛徹心扉地哭泣。
    秦琳滿肚子委屈，一肚子想說的話，看到周圍這麽多人，情緒上來了，靈感也有了，仿照著戲曲節目裏唱段，自編自唱，合轍押韻：“叫一聲我的爹，你能聽見。你不該這麽早撒手人寰；這個家沒有早晚會變，你孫子缺爹少娘實在可憐。你要是地下有知睜開雙眼，拎家法用國法都能管管，讓俺娘倆有活路不討人嫌。我的親公爹，我的老祖先，隻有你才是俺的後台老板。”
    秦琳這麽一哭，有幾個人坐不住了。張立岩坐臥不安，他打了秦琳，心裏後悔。張金玲也坐不住，她怕秦琳把不管不顧事兒說出來，她和秦樺的秘密協議就作廢了，最怕的市張四狗，隻要秦琳說出來張四狗的勾當，屋裏這幫堂兄弟們，不要張立岩說話，拿起桉杖把他打的滿地找牙。可是，他們都沒有動，都不想出麵，都怕引火上身。辭靈這種場合，也沒有孝子勸孝子的道理。大家都在左顧右盼的時候，秦樺走到靈棚下麵，開始勸說二姐秦琳。
    秦樺本來是在一邊生悶氣，秦琳和張四狗今天的無恥行為，讓她恨的牙癢癢，可是又不敢把他們怎麽樣。家醜不可外揚，一個是親姐姐，一個是自己老公，他們出軌就是往自己臉上抹屎吐痰，可秦樺卻不敢擦。聽到秦琳哭靈，她開始有點幸災樂禍；“哭吧，把你那自私肮髒的心靈洗一洗。”可是，時間一長，秦琳又說又講，又哭又鬧，聲音越來越高，把院子裏看熱鬧的人都吸引過來了，她坐不住了。“她要是破罐子破摔，把她那點事都說出來，她是不要臉皮了，連累了別人可咋辦，張家這事成了一鍋粥了？“必須製止她的行為，不能再給張立岩添亂捅簍子了”
    “二姐，你別哭了，注意身體。張叔走了，日子還得過不是，還有小毛豆哪，他在到處找你，”
    秦樺這話沒有毛病，看不出一點我不高興的感覺，人事處長就是格局高，這麽大的事、居然深藏不露露，情緒穩定、不是一般的水平。
    秦琳本來是哭一會兒，發泄一下情緒就好了。畢竟，她今天晚上受了委屈，可是，她也犯了大錯，她準備哭幾聲，有親戚朋友勸幾句就行了，算對得起張石頭對自己和兒子的好了。秦樺這麽一勸，秦琳感覺自己委屈大了，縱情大哭，把嗩呐聲都蓋住了。
    “我的老公爹，你不該走這麽早，我們娘倆仰仗你，別人才不敢打擾。你撒手歸了西，可就不得了，再有人欺負俺，找誰要公道。我的親爹呀，以後的日子難死俺了。”秦樺沒想到自己的勸阻起了反作用，一時有些不知所措。這時，張立岩走了過來，眼神複雜地看著秦琳。
    “秦琳，爸已經走了，咱們別讓他老人家走得不安心。”張立岩輕聲說道。
    秦琳抬頭瞪著張立岩，剛要開口反駁，卻瞥見一旁蠢蠢欲動的張金玲等人，心中一凜，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秦樺見狀，忙拉著秦琳的手說：“二姐，咱們進去休息會兒吧。”秦琳默默地點了點頭，隨著秦樺向屋內走去。
    剛進屋，秦琳就甩開秦樺的手，低聲說：“你是不是想看我笑話？”秦樺歎了口氣，“二姐，我隻是不想事情變得更糟。”
    就在此時，外麵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聲。兩人對視一眼，趕忙出去查看。原來是吹嗩呐的那家女孩不小心摔倒了，樂器也摔壞了，一時間現場有些混亂。眾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秦琳和秦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也暫時緩和下來。
    秦樺受了氣，從屋子裏出來，不大一會兒，輪到親戚朋友上場了。秦樺作為張立岩的朋友辭靈，上去也不作揖磕頭，一屁股蹲在靈堂前哭了個昏天黑地。
    “我的親叔啊，你走了讓我咋辦哩。我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手心手背都是肉、咬一口都很疼，狠不下心來、沒法辦啊。”
    姐妹倆這一哭一鬧，大家心裏都清楚，一定有啥事兒發生。知情人就添油加醋說了張金玲和秦琳打架的事兒，有人臆測一些張立岩，風流韻事，馬上有人嫁接到張立岩和秦樺身上，因為當年張立岩要娶秦樺的事兒大家都知道，有人不懷好意地下定論：張立岩和她姐妹倆都有關係，他們姐倆在爭風吃醋。謠言越傳越神乎，最後成了秦樺和秦琳都給張立岩生了兒子，為了爭家產翻了臉。
    張孬子聽不下去了，決心製止這場鬧劇。它來到靈棚下，對秦樺罵道：“四狗家的，收起你那鱷魚的眼淚，把張家的臉都丟盡了。要哭回家哭，要鬧回家鬧，別再這裏丟人現眼。”
    秦樺在外麵是處長，回到秦家溝，在本家這些堂哥們麵前，她就是一個小媳婦，不敢張揚紮刺。張孬子一罵，立即止哭，站起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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