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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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洛西婭沒有握住拉拉緹娜的手,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發現,她似乎並沒有那個勇氣。即使已經過去了三年......她也沒有真正走出來。
    投影的青瓷香爐裏好像積著半寸冷灰,三支線香折斷在爐沿,像是被人慌亂按滅。但克洛西婭的鼻腔已經被拉拉緹娜的清香充滿,並沒有注意到想象中的檀香。
    爐邊擱著一柄湘妃竹裁紙刀,刀鋒未開刃,纏枝蓮紋的刀鞘卻磨得發亮,可見常被握在掌心摩挲。雖然這隻是投影,但足見原本客人的品味不凡。
    “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她總是這麽告訴自己,似乎這個借口是萬能的,能給自己的一切軟弱都找到合理的解釋。
    窗欞的冰裂紋將虛幻的暮光割成細碎的菱形,落在檀木書案的描金箋上。拉維利亞不可能會有這樣的光景,因此才顯得難能可貴。
    箋紙中央留著半闋詞,墨跡洇開又幹涸,像是寫的人停了筆,久久未敢續完。案頭青釉膽瓶裏斜插幾枝半枯的白梅,花瓣零落在硯台邊,與宿墨凝在一處。
    投影的細節是如此逼真,就好似有人昨晚肆意揮灑過,隻是可惜克洛西婭並不認識仙域的字,否則一定能發現,那副詩詞的落款之處,歪歪斜斜的寫著四個她本該熟悉的字眼——“洛維納斯”
    ......
    克洛西婭很糾結,明明她能夠麵對龍孽都麵不改色,哪怕在搏殺之中也能堅持到最後。
    她可以對敵人發狠,搭上自己的命也無所謂 可為什麽麵對他人的溫柔,卻會猶猶豫豫?
    她真的不清楚,或許是害怕吧,最初的她沒有選擇善待,最後的她隻會害怕傷害。
    自從見到涅墨圖娜後,那些原本被她壓製的感情不顧她的禁令再次出現,露出了那副冷漠外表下頗為幼稚的本性。
    無論她再怎麽掩飾,她也才14,是個本該無憂無慮的年紀。
    其實她應該是渴望拉拉緹娜能陪在她身邊的吧,但又小心翼翼的不敢更進一步。
    這樣就好,克洛西婭一遍遍的在心裏告訴自己,手卻在不知不覺間把衣角攥緊,她變得不再坦率了,為什麽呢?
    她不知道,也沒有人教過她。隻不過,克洛西婭總算是有了她這個年紀該有的一些東西。
    “好啦好啦,免費的傾聽服務不要的話,下次去懺悔室可是要收費的哦。”
    拉拉緹娜看出了她的糾結,除了有些小小的生氣外,更多的是開心。
    人隻有在珍視對方的時候才會猶猶豫豫,小心翼翼的害怕傷害對方,因為珍視,所以畏畏縮縮。
    克洛西婭是一個好孩子,即使很多方麵有所欠缺也仍舊如此,拉拉緹娜這麽想道,她並不清楚克洛西婭的家庭關係,可在家族裏又能有什麽家庭關係呢?
    藍發少女仍然沒有回答,隻是往拉拉緹娜的腹部,將臉埋得更深了些。
    留給她長大的時間還很長,至少當下,她還能為此而煩惱。
    ......
    暗紅織金的長毯一路延伸,吞噬來客們的足音,卻掩不住兩側鎏金壁燈裏燭火的竊竊私語。
    鏽蝕病來得不同尋常,對於誰來說都是如此。哪怕是這些高高在上的家族老爺們,麵對可能會遭受的危險,也絕沒有表麵看上去的風輕雲淡。
    走廊燈座是糾纏的蛇形底座,蛇眼嵌著鴿血石,隨著來人的步履移動,折射出濕漉漉的暗光。
    海德拉姆佇立在門口,思緒萬千。
    當實力相差過大時,拚死一搏隻會顯得可愛,所以在他意識到亞爾薇特的身份時,到口邊的話也咽了下去。
    刻刻夏這個姓氏所代表的東西太過於龐大,以至於即使亞爾薇特當場殺了克洛西婭,海德拉姆都得拍手說殺得好。
    隻不過亞爾薇特的脾性終歸不是那般惡劣。罷了罷了,想力所不能及之事乃庸人自擾之舉,還是想想別的吧。
    海德拉姆試著從剛剛會議上那些毫無營養的話中找出些蛛絲馬跡。
    然而過去了許久,直到他的身體都站得有些僵硬,海德拉姆都沒有得出什麽有用的結論。
    他抬頭看了看天花板,雖然對羅瓦裏卡的品味不敢苟同,但他們在某些方麵還是值得稱道的。
    天花板的彩繪穹頂是一幅古老的星圖——《梵蒂亞星圖》。那是人族踏入第二世代時所繪製的,但由於技術的原因,這幅星圖看起來很空曠,很多地方都是未注明狀態。
    那時的星空要比現在危險的多,尤其是在探索一些未知區域時,像什麽折躍門開在了黑洞視界裏的事故比比皆是,往往要死上不少人才能開拓一片星域。
    有這樣一個反直覺的事實,在宇宙裏觀測星空其實隻能看到漆黑一片,所謂璀璨的星空其實是極致的黑。
    不知道第一個踏入星空的人類看到這樣的景色會作何感想,每當海德拉姆在拉維利亞眺望那片漆黑的星空時,他就會設想那個人的想法。
    幻滅、恐懼、還是義無反顧?
    或許這都不對,人類不可能永遠待在他們的家園裏,即使宇宙一片漆黑。就像魚不能待在一片注定會幹涸的水窪,人最終也要踏出天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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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的人族已經將《梵蒂亞星圖》填滿,所擁有的星域更是遠遠超過了這份星圖,他們的文明從宇宙的殘酷鬥爭中活了下來,並獲得了足以支撐他們發展到下個世代的資源。
    那麽......代價是什麽呢?
    是萬億普通人類的靈與肉。
    是直到如今依舊割裂的種族。
    是從人龍戰爭後直到現在的,延續於人民的苦難。
    ......
    走廊的牆壁貼滿了十分複古的鏡子,每一麵都鑲著洛可可式的渦卷銀框,可鏡麵被故意打磨得模糊不清,隻映出人影的輪廓,像一場拒絕被看清的假麵舞會。
    這些鏡子通常設置的很高,如果不湊近些甚至會很模糊。
    海德拉姆看著鏡子裏模糊不清的自己,心思閃動,而後化為幽幽一歎。
    “唉...”
    [文明的興衰不會影響人民的苦難]他想起了偶爾讀過的詩集。
    無論何時,文明總是在依靠千千萬萬的普通人負重前行,發展的代價由他們承受,榮耀卻無他們半分。
    世間總是如此,一直如此,必須如此。
    他們的死亡是數字,在曆史中隻能留下些不痛不癢的描述,就如現在,他們的死亡也是這般不痛不癢。
    可又能如何?除了他們自己,沒人在意,或者說,沒有強者在意。
    弱小......這是他們的罪過,盡管他們本無罪。
    ......
    橡木地板在腳下發出低沉的呻吟,每一塊都被歲月磨出了溫潤的弧度。
    諾威爾曼喜歡這種感覺,他的日子不多,沒有了所謂的年少意氣,歲月磨平了他的棱角,就像地板那溫潤的弧度。
    這並非他的本意,卻是他的現在。很多人之所以成為現在這樣的人,大多的原因並不是願意或者不努力,而是沒得選。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想成為什麽樣的人?
    想吧?配嗎?
    事實如此。
    其實他很嫉妒克洛西婭,那個少女有著他所沒有的一切,他所求不得的天賦僅僅隻是人家的冰山一角。
    好似命運這個東西就是如此的戲劇,在你最渴望它的時候給你判死刑,在你接受一切的時候又釋放你。
    起起落落。
    整個房間裏隻剩下了他一個人,諾威爾曼安靜的坐在輪椅上,他的腿一直都不好,但或許是出於自尊,他並不想在克洛西婭麵前表現出來。
    自尊?這倒也說不上。諾威爾曼扯了扯毯子,給自己的雙腿蓋好,毯子縫隙裏藏著幾粒幹癟的薰衣草籽,不知是哪年從哪個搖搖欲墜的香囊裏漏出來的。
    他的母親還在的時候很喜歡編香囊,每年他生日的時候母親都會雷打不動的給他做上一個,裏麵大多是薰衣草籽。
    即使是他去了刻刻夏學院的那幾十年,母親也從未忘記過他的生日,每年的香囊一做就是五十個,這麽多年來,一個不少。
    壁爐上方的石雕徽章已模糊了紋樣,隻剩一對交錯的獸角倔強地突起,爐膛裏積著冷灰,灰堆裏斜插半截未燃盡的鬆木,樹皮皸裂如老人的手背。
    那個爐子已經很少點燃了,其實以拉維利亞的天氣,家裏有個爐子完全是多餘的。
    但斯裏揚卡從不把這東西當作多餘的事物,每年的“雙月節”,所有的家人都會圍在火爐麵前,就連一直不怎麽做人事的父親,在那一天也不會對任何一個人動手。
    雖然家族不采用人龍戰爭後頒布的惡魔曆,但出於對兩位惡魔母神的尊重,在原本慶祝第四代人皇尤利西斯登基的節日上,加上了為兩位母神設計的節日,因此稱雙月節。)
    也許是年紀大了,他總是有著睹物思人的我感覺。
    雖然以家族的壽命而言,諾威爾曼算不得年老,但他的身體的確有夠糟糕的。
    這不僅是拜他那個擬人父親所賜,更和他自己有關,倘若他年輕時可以珍惜些自己的身體,倒也不至於落得如此下場。
    魔法是美妙的,似乎隻要能寫出陣紋,一切都能盡在掌握之中。可魔法也是殘酷的,很多人追尋一生也難得一知半解。
    諾威爾曼就是其中之一,即使他在理論方麵盡自己的力做到了最好,可那平庸的天賦讓他可能有生之年都無法進入三階。
    更別提四階了,靈位、蘊靈,這對他來說是個遙遠的詞匯。
    像他這樣的人很多,刻刻夏學院也有不少,陣總是有人不甘於平庸,不擇手段的想要撕碎名為“天賦”的枷鎖。
    “你是想要碌碌無為一輩子?還是要做隻有幾天的夢?”所以當那個有些瘋狂的人找上他時,他幾乎沒怎麽想就答應了實驗。
    胡桃木書櫃像一位緘默的守墓人,陳列著皮麵燙金的典籍。書脊上的典文標題早已褪色,唯有一本《魔法譜係概論》被抽離半寸,露出書頁邊緣的褐斑
    那是諾威爾曼常年翻頁的證據。不遠處桌案上的羽毛筆擱在黃銅墨水瓶沿,筆尖的殘墨凝固成琥珀色的淚滴。
    即使有了鋼筆,但斯裏揚卡家族還是更傾向於使用這種並不怎麽好寫的古董筆,一開始諾威爾曼也不習慣,甚至到了刻刻夏學院之後幾乎沒有再使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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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諾威爾曼看了看自己用羽毛筆寫出來的字,歪歪斜斜的,遠遠比不上鋼筆。
    或許這就是那個家族留給自己的東西吧,一個隻剩下一個......不,不對,現在應該是兩個人的家族才對。
    “諾威爾曼.斯裏揚卡......簡短的名字,我很喜歡,比起羅瓦裏卡家的那個們名字比命還長的蠢貨來說,你的母名字要好上太多。”
    “至少下咒的時候要方便的多。”
    安靜的房間突兀的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諾威爾曼先是感到驚愕,隨後微微一愣,又放鬆了身子。
    “......”
    “看來你不是蠢貨,再次確認這一點對你我都好。”
    諾威爾曼沒有回頭,這倒不是他不敢,而是沒有必要。既然這個人.....雖然他不確定是否是人,但總之先這樣說吧。
    既然這樣的存在能悄無聲息的接近自己,那麽說明自己的實力必定是不如對方的。而對方沒有第一時間下殺手,那說明事情是有得談。
    或者說,對方希望和自己談談。
    那就談吧,反正他也沒什麽可失去的了,想到這裏,他的身子才算放鬆了下來。
    而就在他放鬆身子的同時,一封漆黑的信封緩緩再他眼前飄落,他仔細看了看,發現封泥上什麽標記都沒有,隻是顏色很亮,鮮豔的有些刺目。
    “這是......?”
    無人回應他,那個聲音來的突兀,消失的也極為突兀,完全無法琢磨,還是先看信吧,他想到。
    良久,他將看完信付之一炬,默默看著在空中化為灰燼的殘頁,久久未曾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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