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鐵軍繼續前進，一路上除了幾隻招惹的異獸，他們並沒有再遇到太大的困難。用百寶的話說是出奇的順利。
    再走過兩天後，按照腳程計算，還有不到一天的時間就將來到蘭蝕關。從先行的斥候傳回來的消息，魔族人已經占據了那裏，他們晚了一步，意味著一場惡戰將不可避免。
    黑鐵軍並非沒有想過派遣一支先遣隊先禦劍飛行或者駕馭火鳥占據城關，但考慮到白骨森林內情況複雜，即便是空中也常有異獸盤踞。故而沒有必要耗費大量法力在空中與異獸纏鬥，而是選擇穩妥的辦法步步為營。
    在經過艱難的跋涉後，黑鐵軍穿過森林的束縛，前麵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
    白骨森林隻是一個統稱，並非全部由森林構成，也有像前麵這樣的大平原之類的地形，隻是相對較少。
    平原之內溝壑交錯，黑色的泥土翻出來，彌漫出陣陣腥臭味。上麵長著稀疏的幾棵樹、幾根草，看起來是個了無生機的地方。
    傳說這裏曾經發生過難以計數的戰爭，不少魔將在此地隕落，其血滲透進土地，幾乎毀掉了這裏的全部生機，隻有零星的植被頑強披在上麵，看起來甚是荒涼。
    來到此處平原，此刻他們終於眺望到了遠處蘭蝕關的陰影，那是一道暗紅色的陰影，上麵永遠浮著一層厚厚的黑雲。
    黑鐵軍決定就在此處紮營，再考慮通過蘭蝕關的事。
    蘭蝕關是人間通往魔域的必經之路。這是一座依據高山險峰而建的關隘，城牆整體呈暗紅色，據說是由無數的鮮血衝刷累積而成，其高達百米，直聳入雲。關隘兩側皆是懸崖峭壁，尖刺般的峰頂包圍著關口，仿佛一座立於天地間的王座。
    “蘭蝕關綿延數百裏，從北至南，北側是一片黑暗沼澤，南坡則為一道天塹，高萬丈，逾千尺，下有弱水入暗河。若想奪關，非強攻不可。”軍帳內，陸寇站在沙盤前匯報。
    而在他的麵前，沐雪非和南橫也皆是一臉嚴肅。
    “這麽說，完全沒辦法繞過去了。”方蒙歎了口氣，頗為無奈。
    正當帳內氣氛壓抑之時，突然有人入賬稟報：“郡主，大將軍，夜狼營百寶將軍到了。”
    “夜狼營？百寶？”帳內頓時炸開了鍋，連一向少話的南橫也亦忍不住皺了下眉頭。
    “肅靜，人是我請來的。”沐雪非把手中兵書豎著按下案麵發出沉悶的聲響，讓帳內迅速安靜下來。
    “讓他進來吧。”沐雪非對前來稟告的士兵說。
    片刻後，百寶帶著忐忑的心進入到中軍大帳。
    此刻在軍帳內除了百寶外，白晨也在其中。不同的是，白晨是作為南橫也的護衛進來的，站的位置也在遠遠的一側。但即便如此，他在看到百寶進來後也開始感到擔憂，以為這是對百寶的另一種考驗。
    百寶無暇顧及白晨，迎上來對著黑鐵軍的統帥施禮。他見過其他將領是怎麽做的，來前又特意問了陸寇，因而學得像模像樣。
    “不用多禮。”沐雪非隻淡淡說了一句，隨後把目光投向一旁的陸寇。
    “有打探到守關魔族的樣子麽？”
    陸寇點頭，從身上掏出一幅畫呈上。“他們的容貌大同小異，皆長著人臉蜈蚣身，前肢有兩足修長如利刃，普遍體長超過九尺，有遁地之能。”
    沐雪非接過畫看了一眼，然後把它打開平鋪在沙盤上，麵無表情地說：“除此之外呢？”
    陸寇繼續說：“亦有魔獸存在的痕跡，與守關魔族人的氣息不無二致。”
    “看來來的不是部落‘奇’。”沐雪非在心裏默念道，然後才看向百寶。
    “百寶將軍，你對蘭蝕關有幾分了解？”
    沐雪非這一問，百寶便知道她特意把自己叫來是為何意。沐雪非在軍中頗有耳目，上次討伐魔獸，又加上妖幻出沒，發生在他身邊的事估計都會被通報給這位黑鐵軍臨時統帥。
    沐雪非因此會認為他對白骨森林乃至魔族熟悉，是再自然不過的了。
    “額……蘭蝕關作為關隘已有百萬年的曆史，但自神魔大戰後也荒廢了百萬年。我覺得要攻關的話，這道關隘除了地勢猶如天塹外，最大的障礙應該是城牆所使用的橫魚石了。”
    “橫魚石？”
    “橫魚石是魔域的特產。”旁邊一名神徵出身的副將解釋說。“魔域內有一類魔獸名諱橫魚，其狀如長蛇，口如蛟鱷，身上長有魚鰭。它一生都在水中生活，並以石頭為食。不過因為它沒有排泄器官，所以這些石頭就會在它體內累積。它的身體會隨著石頭的累積不斷變大，然而達到一定程度後，它的身體開始出現石化，最後因石化而死，橫臥在河道兩側。這些石化後的橫魚就是魔域內有名的橫魚石。橫魚石的強度很強，能擋住大部分魔獸的衝擊，是魔域內普遍用於修築城牆的磚石。”
    “城牆堅不可摧，同時又高聳入雲，看來我們麵對的真是一場惡戰。”陸寇喟歎。
    “那以你之見，它可有弱點？”沐雪非繼續問百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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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寶想了想，說：“非要說弱點的話……那蘭蝕關的城門雖同樣為石製，但年久失修，守軍短時間內重新啟用，未必能完好如初。我覺得那應該是唯一的弱點了吧。”
    沐雪非點點頭，微笑道：“此前我與南橫大將軍商議，也是同樣的打算。不過擊破城門需要時間，而我們對守軍魔族不甚了解，還希望你能提供協助。”
    百寶看了一眼沙盤上的畫像，抓了抓頭，道：“按魔族的觀念看，他們隻是魔族的雜兵吧，甚至有可能不是由三大君主血裔繁衍而來的，而是通過魔氣自身變化而成。”
    百寶想說的是，在正統的魔族看來，這些都是一些雜兵，入不了眼的，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
    “可即便就是雜兵一樣的魔類，都能讓我等頭疼了。”沐雪非苦笑。
    “呃……”百寶這時想起江白說過黑鐵軍此行的目的是為了取回神器。
    “此前接到神族消息，他們此刻已經跟前線的魔軍交手了，估計無暇顧及我們。”方蒙低聲搖頭歎道。
    “別這麽垂頭喪氣嗬，我可沒說咱們就敵不過他們。”沐雪非仍舊隻是平靜的笑意，“我隻是想謹慎些罷了，但聽到百寶將軍這麽說，可算是讓我有了把握。你們都知道我們此行是為了什麽而來，所以我不想把過多的力量耗費在路上。”
    “郡主……”方蒙瘋狂遞眼色。顯然是因為百寶在這裏，他擔心沐雪非說漏嘴了。
    但沐雪非顯然並不擔心，隻淡淡道：“無妨，該知道的總會知道。而且百寶將軍是我們此行的重要向導……”
    “老夫認為郡主應當謹慎一些。”南橫也突然開口，手中的佩劍重重地按在了地上，同時打斷了沐雪非繼續說話。
    沐雪非臉色微變，看了南橫也一眼，低低地歎了口氣，但到底沒有繼續之前的話頭。
    她轉向旁邊的方蒙等人，恢複了平常的沉靜，道：“那就這麽定吧。明日戰時，方蒙、宗器，你們領火鳥隊等令，環家兄弟和陸寇分率猛虎、熊螭二營為先鋒，掩護象甲營接近城牆。其餘各部嚴守軍陣，不得有誤。”
    “是！”方蒙、環豐等人紛紛單膝跪地接令。
    一頓軍令下來後，其他人沒什麽反應，站在角落裏的白晨倒是急了。他忍不住從南橫也身後走出來，抱拳說：“郡主，屬下請戰。”
    帳內眾人皆是意外之色。
    白晨隻是一個偏將，他能進來純粹是因為給南橫也麵子。但作為一個偏將，還輪不到他說話的地方。
    “你不用擔心。”
    未等沐雪非回應，南橫也先說話了。
    他拍了拍白晨的肩膀，臉上掛著微笑，對這位普通偏將的大膽請戰並不在意。
    “這場戰爭需要每個人的力量，你也不例外。”
    白晨想說些什麽，但南橫也已經轉過身去，麵向沐雪非。
    ”郡主，老夫可是親率象甲營？”
    沐雪非點頭，“蘭蝕關所用魔域橫魚石堅不可摧，非人間火石所能擊破，所以拜托南橫將軍了。”
    “老夫定當竭盡所能。”
    “那麽，這場會議就先到此為止吧。暌違千年，人類重新踏入白骨森林，早已不是當初的玃蝚……”
    沐雪非的聲音一下子刹住，南橫也瞬間按住劍鞘，利劍已出半分。營帳上下每個人的臉上寫滿了凝重。
    斷斷續續的笛聲仿佛從天際而來，隨著不知來自何方的輕風，撫過無邊的荒草與幹枯的林木，雜著頹敗的林葉落地聲，橫穿過偌大的軍營。
    那笛聲由遠而近，等到慢慢靠近時，飄忽荒涼的笛聲裏傳出了若有若無的嗚咽，聲音低沉，偶爾傳出齧齒的聲音，仿佛一眾鬼魂過境。
    這時一名士兵闖入軍帳，跪地稟報：“郡主，大將軍，魔族的使者到了。”
    軍帳內，眾人麵麵相覷。魔族是蠻族，戰爭對他們來說就是血的遊戲，從來都沒有使者的說法。但眼下卻真的派來了使者，怎能不讓人驚訝。
    “你確定？”有人問地上的兵士。
    士兵點頭，說：“他是這麽說的。”
    眾人注意到此時笛聲已經停下了。沐雪非剛想移步，南橫也擋在她身前，嚴正說道：“魔族人生性狡黠，郡主還是留在老夫身後。”
    沐雪非想了一下，點頭表示同意。她回頭看了一眼百寶，發現後者正在發呆。
    真是令人懷念的曲調，是來自魔域北荒的曲目。百寶感覺到有一個強大的魔類正在靠近，這是他進入白骨森林以來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百寶將軍？”
    沐雪非突然的問候讓百寶從沉思中驚醒。
    “你也隨我一起出去。”
    百寶“哦”了一聲，緊隨一眾將領出去。
    “你們都給我聽清楚了，雖然本少爺一時不慎被貶到了這裏，但你們休想管住本少爺。本少爺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你們都要好好伺候著，更不能跟我姐姐打小報告！”
    此刻夜狼營的軍帳內，沐雪正橫臥在坐榻上，雙腿交叉搭著，嘴裏嚼著不知名的紅色野果，嚼得啪啪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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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沐雪正是今天突然被扔到夜狼營的，名義上是被直接貶成了副將，但大家都知道是因為前方正準備大戰，沐雪非為保護他才把他扔到這裏。
    莫說夜狼營中的宗族子弟本身地位一般，即便是深受本家重視，在王府世子麵前也不夠看。所以沐雪正一躺在那裏，點名要讓人伺候，其他人也不敢不從。
    於是乎，胖子等人鞍前馬後，滿臉堆笑。就連江白也是端著果子來回跑。
    “你們將軍怎麽還沒回來？本少爺還有話要跟他說呢！”一想起百寶，沐雪正就感到屁股疼。被姐姐修理了這一頓，直到現在屁股還沒完全消腫。
    “世子莫躁，百寶將軍被召去中軍大帳商議攻關，這一時半會兒還回不來。”胖子哈著腰細心捶背，表情頗為諂媚。
    “什麽？他也能去中軍大帳？”沐雪正突然就從座上蹦了起來。自己貴為王府世子剛被趕了出來，百寶一個夜狼營的外人卻被請了進去。
    這過分的挫敗感直接讓他麵紅耳赤，一股怒氣就這樣升了上來。
    胖子沒想到自己突然就觸怒了世子，正內心叫苦著，不料世子並不在乎他，直接大踏步就要往外走，敢情是要闖去中軍大帳要個說法。
    沐雪正的任性是出了名的，一旁的江白也清楚。看到沐雪正要發飆，江白一個箭步搶在他身前，堆著笑臉說：“世子莫要心急，那百寶不過一閑人將軍，去了大帳也是個湊人數的角色。您要是沉不住氣，就此闖了過去，到時候罪加一等，就劃不來了。”
    江白一番口舌讓沐雪正清醒了一些。
    “你這小兵倒是好說話。”
    此時沐雪正眯著眼，略帶鄙夷地看著江白。江白有點駝背，這下好說歹說又下了腰，使他隻能抬起眼睛才能看到沐雪正的眼睛，給了對方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
    而沐雪正也沒打算給他幾分麵子，更是仰高了頭，趾高氣揚地說道：“不過本少爺想去中軍大帳可不隻是因為那個魔族人。本少爺此次出征來是為了打仗，不是特意爛在你們這個廢物集中營，幹混名聲的。”
    江白僵住了笑。
    他慢慢收起笑臉，微微收了收腰，站直身子。雖然他本身不算高，也還是有點駝背，但對麵不過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足夠他越過對方的頭頂，居高臨下俯視回去了。
    沐雪正皺了皺眉，覺得這個小兵有點不一樣了。
    “你，你想幹什麽？”
    “幹混名聲有什麽不好，至少不用死人。沒活幹有錢拿，多自在。”江白挑了挑眉，踏前一步，把沐雪正逼退了一步。
    “你……”
    不知怎地，沐雪正感到一股恐怖的壓迫感正在慢慢地擠壓著自己。
    這讓他想起了一位故人。
    “聽說世子曾拜在處兵門的公孫頑門下，那老頑子平日裏坑蒙拐騙，把你染得一身毛病。隻是沒想到沐王爺倒也心大，居然肯放手把你給那位老頑子管教。”江白冷哼地發笑。
    旁邊的胖子等人嚇得麵色煞白，紛紛向江白遞眼色，讓他不要再說了。
    “你，你認識老頑？”沐雪正居然是一臉好奇。
    “我是小偷，他是騙子，多多少少算是一個道上的，有過交道很正常。”江白不以為然，“也就是那老頑子總喜歡把處兵的計算算到人際上麵，我看不慣，打過他一頓。”
    “你居然打過老頑？！”沐雪正看起來驚恐萬狀。
    “這有什麽稀奇的。”江白板著手指，指節之間咯咯作響。“我能打老的，也能打小的。”
    沐雪正自覺地退了一步，早沒了一開始的氣勢。
    江白突然目光緊盯著他，幽幽地說：“我不知道老頑子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還是真的把你變成了這個樣子。我現在隻想問你一個問題，世子，打仗好玩嗎？”
    沐雪正被他一步一步逼得後退至坐榻邊上，眼前的這個小兵與方才判若兩人，那種從他身上流露出的恐怖氣息讓他感覺到自己的心髒都被對方緊緊攥住了一樣。
    “不……不好玩。”
    “你不是很喜歡打仗嗎？怎麽就不好玩了？”江白眯著眼睛，露出狡黠的笑意，兩顆小虎牙適時露出，平添了一分魔鬼般可怖。
    沐雪正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顫顫巍巍地說：“我……我跑了這麽遠的路，才好不容易有打仗的機會，結……結果，又不準我上去。不好玩，一點也不好玩。”
    “那你想不想知道好玩的……”江白仍是眯著眼睛，手掌慢慢蓋過沐雪正的臉。
    沐雪正的呼吸越來越急促，腳下卻是顫抖著，動也動不得，感到一股無形壓力幾乎就要將他窒息了一樣。
    突然，江白放在他額上的手掌變換，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腦瓜崩。
    “嘣”的一聲實在清脆，沐雪正抱著腦袋一下子跳了起來，連眼淚都飆了出來。
    “嘖嘖嘖，真是一個長不大的死小孩。”江白端著手，搖頭晃腦地看著痛得鬼哭狼嚎的沐雪正。
    這時，有夜狼營士兵衝進賬內，大叫著稟報：“不好了不好了！外麵來了魔族使者！”
    “魔族使者？”江白一愣。魔族和使者的組合讓他差點沒反應過來。
    “是啊，那魔族使者現在正在吹奏魔音，整個營地都是人心惶惶的。”稟報的士兵雙腿都在發抖，果然是人心惶惶。
    但江白依舊是一臉疑惑，“笛聲？什麽笛聲？哪裏來的笛聲？”
    “啊？這聲音這麽明顯，江白，你聽不到？”旁邊的胖子更是一臉困惑。
    江白低頭眼珠一轉，直接不糾結聽到與否的問題，直接衝出門去，道：“你們都留在這裏，我過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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