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掌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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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時分,真卿緩步回到沐王府。
    他走到沐王府外,看到沐子敬和南橫也已經整裝待發。他們各自騎著戰馬,身披鐵甲,身後各列著一隊士兵。
    “真卿先生,我們一直在等你。”沐子敬說。
    “小子,昨天的事本將軍就不與你計較了。”南橫也瞪著眼睛看他,“但要警告你,下次若再有擅離職守的情況,就算是王爺為你求情,本將軍也決不輕饒!”
    “王爺是要去落英山?”真卿無視南橫也的嗬斥,直接望向沐子敬。
    沐子敬點了點頭,“神族派來使者,說雪非已經身在落英山,通天大陣按照原定計劃進行。”
    真卿侘傺,頓時一片失落。毫無疑問,當通天大陣繼續的時候,就表明昨夜的截殺並不成功。
    如果昨夜沒有殺死那個真墟後裔,那麽今日的事就會變得複雜了。
    真卿突然扭過頭望向天際,此刻天還很早,隱約可見到還有幾顆星星掛在青冥之上。
    “已經是來不及了麽?”他眯著眼睛,內心隱隱透出惶恐。
    沐子敬和南橫也對視一眼,不知真卿是在做什麽。隻見真卿喟歎一聲,“天下變換,從此刻開始將不可避免。”
    “什麽?”沐子敬想起來真卿曾跟他說過那句“血色從西方而來,湧入紫薇之星,或暗或明,形影不離。”
    “師尊說得沒錯,天道之變,非人能止。”真卿望著青天出神。
    “王爺莫要擔心,世道無常,豈能憑這三言兩語說盡?”南橫也倒是一臉不在乎,“神棍說的話也能信?”
    “南橫將軍,不要太放肆。”沐子敬警戒他一句,然後回過頭去畢恭畢敬地對著真卿作揖。
    “敢問先生,如今可還有破解之法?”
    “天官已定,萬物定數,不可更改。”真卿先是搖了搖頭,然後看向一旁的南橫也,眯著眼睛說:“但在規則之內,我有辦法能讓它延遲。”
    “怎麽做?”
    真卿麵無表情,“今日非同尋常,非三言兩語所能說盡,所以……我要掌兵。”
    南橫也皺了下眉頭。
    “好,我給你一支輕騎。”沐子敬幹脆地說。
    “不,我要全部。”真卿眼色徹底沉下。
    “你小子分明是想羞辱我!”南橫也一聽立馬不幹了。
    真卿提出的條件連沐子敬也感到驚訝,沒有第一時間答應。
    “先生可有把握?”
    真卿點頭。
    沐子敬再度沉寂,思索再三,考慮到此事涉及到江山社稷,最終做出決定。
    “我可以將今日黑鐵軍指揮權交給你。”
    “王爺?”南橫也一聽更傻眼了,心裏燃起怒氣,“我是陛下禦賜的黑鐵軍大統領,他算什麽?就憑三言兩語,就要從我手中拿走黑鐵軍?”
    “南橫將軍,我相信真卿,關於這件事我會親自向陛下稟報。另外,我相信先生能做出最好的安排,不會怠慢將軍。”沐子敬嚐試斡旋。
    “南橫將軍。”這時真卿開口,“我並沒說要撤了你,你是陛下親封,王爺也撤不了你,更何況我呢。你有掌兵之才,兵當然還是你來帶,我隻是作最後的決策罷了。”
    看著真卿一臉胸有成竹的樣子,南橫也雖然心有不甘,但又不好再繼續推托。他是皇帝親封不假,但也隻是一個響亮的名頭。黑鐵軍的掌軍權一直在沐王府手裏,如今沐子敬把掌軍權給別人,他是無法左右的。王爺如此低聲下氣,是給他麵子。
    罷了,如果今天真的出了事,我看你怎麽收場。
    就這樣,南橫也最終還是答應了。他們先是前往星落校場,領著五萬黑鐵軍接著風風火火地趕往落英山。
    皇帝會隨禁軍一路出發,最終會與他們匯合在落英山的山腳。
    落英山的山勢平緩,山上樹木稀疏,多是怪石嶙峋,看上去極為荒蕪。
    大概是半山的位置,一座白色高台憑空而現,與山頂平齊,廣闊非常,下有雲層疊起,幾同飄渺,如建於天上雲宮。
    此台喚作通天台,是通天大陣的主台。神族在短短的兩日之內就已經將其搭建完成。
    黑鐵軍趕到山腳的時候,禁軍已經先行一步來到這裏了。禁軍此行大概也有五萬人左右,全部由被封為明劍將軍的裴屸所率領。
    五萬人的軍陣在山下以九宮格的形式排開,九個方陣中中央最大,其餘圍繞八陣大小均等。四麵為重甲步兵,四角為機動步兵。中央方陣是主軍陣,弓兵與步兵混合,隨時支援其餘方陣作戰。除九個方陣外,在戰陣兩側還跟隨著兩支騎兵隊,作為交戰時的機動部隊。
    “裴屸將軍不愧是處兵出身,一套八陣擺得有模有樣。”真卿眯著眼睛說。
    所謂八陣,是前人兵書所記述內容,其陣法結合地形,奇正相間,通常以“井”字形,按照兵種差異配備各位置,從而達到協同作戰的效果。八陣注重陣型的統一,某種程度上以守為主,在進攻上欠缺機動性。
    裴屸的八陣是在傳統兵書上的不同在於加入了機動能力強大的騎兵作為“自由人”。在方陣轉為攻擊時能帶領前端組成一個前突的凸字,身後陣型往後收縮拉長,在保持陣型的同時提高行軍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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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這樣的陣法在麵對人類士兵時能遊刃有餘,那麽在麵對魔族時又能有多大的把握呢?
    真卿不予置否。
    相對於禁軍,黑鐵軍才是真正為魔族等異族準備的軍隊。黑鐵軍的個人單兵能力極強,每個人都有著三宗修道的經曆,不僅能掌握一定法術,而且還擁有著一顆不畏懼的心。
    敢直麵魔族亮劍,本身就是一件需要勇氣的事。黑鐵軍所經受的訓練足夠他們能夠在未知的戰場上無畏無懼。
    “喻大公子,敢問你要擺怎樣的陣法?”南橫也斜著眼睛,一臉鄙夷地看著馬上的少年。
    真卿微微側過臉,在南橫也鄙夷的視線下,目光一如既往的柔和。
    “我又不是處兵門出身,論排兵布陣怎麽都比不上南橫將軍,這種事還是交給你好了。”
    南橫也顯然沒預料到對方這樣回答,一時間愣了一下,沒想好怎麽接話。
    他明擺著就是要讓真卿難堪才如此一問,真卿大方承認排兵布陣不如他反而令他不知所措。
    這家夥……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見到南橫也一臉疑慮地盯著他看,真卿輕笑一聲,“黑鐵軍作戰通常以伍為單位,特殊情況下能弎人為陣,講究協同作戰。南橫將軍仍然可以按平日陣法部署,隻是待作戰之時,什麽時候進,什麽時候退,進到何方,退到何處,都必須聽從我的命令,如有違令者,殺無赦。”
    南橫也聞言勃然,正要開口,忽然身後傳來聲音:“就依真卿先生所言。”
    他回過頭來,原來是沐子敬介入了他們的對話。
    說實話,他其實並不理解沐子敬對真卿的器重。隱約記得真卿當初過來的時候,隻是給沐子敬看了自己師尊的一封信,從那一刻起,沐子敬對他幾乎就陷入了一種絕對的信任之中。哪怕是因為沐雪非的事本在一時之下遷怒於他,在冷靜過後,沐子敬還是對他選擇了信任。這樣的信任,實在非比尋常。
    既然王爺說話,南橫也也不再多說什麽,轉過頭去指揮士兵吩咐調配陣法來。
    隨後,沐子敬對真卿說:“你隨我前去稟告陛下吧。”
    真卿點頭。
    兩人脫離黑鐵軍的陣型,騎著戰馬很快衝到禁軍陣前。
    此刻禁軍陣型打開,兩人得以一路駕馬直進,直至到達龍輦之前。
    兩人下馬,叩拜龍輦中的皇帝。
    皇帝從龍輦出來,臉上微微帶著笑意。
    “都起來吧。”
    兩人起身的時候,真卿特意瞄了皇帝一眼。他見過皇帝,眼前從龍輦中出來的確實就是皇帝本人。
    他眼角一顫,斜著眼珠望向站在皇帝身邊的裴屸。此前他曾建議裴屸勸皇帝行假人之計,以免遭遇不測。但如今看來,不是裴屸沒傳達到位,就是皇帝拒絕了這個提議。
    裴屸朝他搖了搖頭,眼神中帶著歉意。看來確實是皇帝沒有采納他們的意見了。
    真卿終究是失算了。所謂帝皇的名聲,真是一種古怪的東西。皇帝一向高傲,如今讓他為了一個可能的危險而退避,實在是他一廂情願了。
    真卿在心底輕輕歎息。
    “想必這位就是傳聞中的天官之首,喻真卿了。”皇帝眯著眼睛看向真卿。
    真卿低下頭,拱手說道:“小子不才,不過一算命先生,不敢妄稱天官排比。”
    “朕可是時常聽子敬提起你啊。”皇帝不知不覺走到真卿身前,伸手扶住真卿拱起的雙手。
    “喻郎年紀輕輕就得到九道至人鬼從先生的力薦,南潯子更說你是‘不換須髯敢換天’的奇才。”
    真卿心頭一緊,立馬跪下,“南老酒後亂言,真卿忠君聖上,不曾有絲毫妄亂之心。”
    皇帝笑了,“喻郎言重了,朕隻是敬仰你的才名罷了。能同時得到二位前輩的稱道,是好事,但若是自己不知分重,是壞事。”
    皇帝輕拍了拍真卿的肩膀。
    真卿明白了。一定是裴屸在建議皇帝的時候把他給供出來了,所以皇帝才會如此提點他,或者說是警告他。
    到底是皇帝,讓他完全聽自己的話是不可能的,反而會招致對方的猜忌。
    “喻郎啊。”皇帝這時慢慢彎下腰,湊到真卿耳邊低聲說:“讓你去到沐王府身邊,是朕所授意的。朕可以不顧南潯子的評語,你也要懂得感恩。”
    “真卿知道了。”真卿的頭埋得更低了。
    皇帝的舉動,沐子敬看在眼裏。不過他以為是因為當日去麵見皇帝時,把在皇帝麵前說的話透露了是真卿所教,引起了皇帝對真卿的猜忌。
    皇帝不信任天官之術,甚至可以說是厭惡。故而麵對真卿的時候,自然不會有什麽好臉色。
    他開始後悔把真卿帶過來了。
    “好了,子敬,你去把黑鐵軍部署一下。天神此番為郡主換心,蝕心魔必定不會束手就擒,你要時刻警惕周邊可能出現的情況,這次勢必要將蝕心魔截殺於此。”皇帝轉過身,頭也不回地下令。
    “是。”沐子敬接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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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依舊以為蝕心魔就在沐雪非的身上,所以無論是禁軍還是黑鐵軍都是為了換心的護法而來。如果讓他知道那位可怕的蝕心魔就遊走在落英山附近,而非神族的法陣之內,估計皇帝就不敢這麽大膽地出現在這裏了。
    通天台上,包括天火在內,三百神眾全都一動不動地盤腿圍坐著。他們閉目靜憩,身上沒有發出絲毫的神力波動。
    而在通天台的中央,沐雪非漂浮躺在一麵無形的空氣璧上。一道金光從天空降下,落到她的身上,將她照得光彩奪目。
    “奇怪,神族怎麽還未開始?”南橫也部署完軍陣後,眯著眼睛眺望著高處通天台上散發出的光芒。從他們到來伊始,這道光就沒變過,周圍也感受不到神力。直覺告訴他,神族還沒有開始換心作法。可,他們是在等什麽呢?
    這時沐子敬和真卿正巧回到陣中,同時在真卿身後還跟著一名來自禁軍的副將,公輸況。
    公輸況是一個身形有些駝背的中年人,他的眼睛是罕見的狐狸眼,留著一對八字胡,看起來精幹又莫名地帶著一絲奸狡之態。
    原本沐子敬還想問真卿為何把他帶回來,不過考慮到這位是丞相的人後,他就沒說什麽。但留著這樣一個狼子作自己的貼身護衛,未免是太危險了些。
    公輸況則是不動聲色,他能當上禁軍副將,靠的不僅僅是公輸家族的影響力,還有他的這份沉穩。
    這一路跟過來,他一直都是謙卑地低著頭,伴隨真卿左右,看著不像個副將,更像個習慣了的奴才。
    真卿雖然表麵上作為黑鐵軍的統帥,但大部分的排兵布陣還是南橫也去做。他隻提了一個要求,就是給自己在靠近通天台的位置搭建一個高約數丈的望台。
    南橫也雖然是一肚子氣,但也隻能照做。
    黑鐵軍的士兵大都精通法術,在短時間內架起一座望台並不困難。望台的位置靠近通天台,但高度要比通天台低上不少,大小僅能擺下一張細小的書案,案上放著幾麵黑色的旗子。
    不過站在上麵已經足夠對大軍周圍的情況一目了然了。
    望台搭好後,真卿就帶著公輸況爬了上去。這次,他索性連沐子敬都沒有讓他上去。
    落英山的山勢從北至南逐漸緩和,而此刻他們正處於南部,周圍地貌多數平坦,若是有人侵犯,卻是無險可守。因此,為了方便觀察與作戰,這兩日禁軍就已經把周圍的樹木伐成了平地。
    一眼望去,足夠望見山下平整的草原與遠處的群山。一條河道從遠處的群山而來,彎彎曲曲地從落英山邊上穿過,如同一條細細的小溪。
    “知道為什麽裴屸將軍讓你跟著我麽?”真卿眯著眼睛眺望遠方,雙手在身後抄著。
    “軍令如山,在下無須知令。”公輸況抱拳說。
    “無須知令……如果他的命令是想讓你去死呢?你是想知道,還是不想知道?”真卿斜過眼睛。
    公輸況虎軀一震。他沒想到真卿竟會如此直接。
    見到公輸況的反應,真卿冷笑一聲,“你還未做好死的準備,也就是說丞相還未告訴你,這麽做是會死的。”
    “在下不明白先生的意思。”公輸況強迫自己冷靜。
    “弑君者,無論成功與否,在亂局之中,絕無生還可能。丞相沒有告訴你這個吧?”
    “哼……”公輸況冷笑,當聽到弑君二字,他已然明確真卿的意圖了。“先生太著急了吧,這麽快就把弑君這麽大的罪名安在在下身上,實在擔待不起。”
    “說的也是。”真卿撲了撲身上的灰塵,然後就著望台盤腿坐了下來。“既然這樣,那我們索性就坐下來,看看這場弑君是怎麽做的,這樣將軍就沒有疑問了。”
    真卿說完後還一臉微笑地看著他,令公輸況感到一陣脊背發涼。
    他發現對方似乎並非毫無準備,甚至有可能真的知道了什麽。他盯著真卿的眼睛,總感覺對方的眼裏藏著看不清的深湖。
    公輸右給的毒已經投到了行軍開挖的水井中,那些喝了水的禁軍將士估計已經中毒了,隻等待指令一下就會發作。投毒的證據也已經被毀,按理說真卿不可能知道才對。
    “公輸將軍,請坐。”真卿伸手示意對方坐下。
    這個舉動仿佛擊穿了對方的心裏底線。公輸況忐忐忑忑地坐下,內心愈發不安。
    天火慢慢睜開眼睛。
    那隻長得人臉鷹身的怪物從遠處的雲端盤旋而來,落到通天台之上,似是帶著笑意在說:“神將嗬,還沒看見那個魔族出現呢。”
    “不,他來了。”天火的目光越過它的身影,臉上微微露出笑意。他緩緩從地上站起,“我感覺到他的存在。”
    順著他的目光,怪物跟著眺望過去,隻見遠處地麵仿佛海麵一般起伏不定,波浪一個接著一個向前推進,但在前行了數百米後突然消失。
    “是魔獸!”它反應過來。
    三百神眾同時睜開眼睛,從盤腿一下筆直站起。他們每人的臉上並無驚慌,反而有些躍躍欲試。這三百神眾均是七星圖案亮了五星以上的星君,由他們共同驅動的通天大陣,可想而知將會有多恐怖。
    “要開啟通天大陣了嗎?”怪物張開翅膀,撲著騰起,言語裏透出興奮。
    “不,再等等。”天火依舊是一副不慌不忙的表情。
    果然僅過片刻,原本視線裏的泥土突然翻開。從翻開的泥土中,無數細小的黑點兀地冒出來,不一會兒就變成密密麻麻的一片,像是有人捅了螞蟻的巢穴。
    它們快速地向通天台靠近。很快,視線裏通天台的周邊也都出現了這些細小的黑色“螞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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