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逐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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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牢。
    沐雪非懷抱著黑貓慢慢走進來,兩排的火光閃爍,照到黑貓的身上。
    她在牢房鐵柱前停住,透過鐵柱間的縫隙去看牢房裏的女人。
    “郡主,此女十分凶險,恕在下不能打開牢門。”引領沐雪非過來的牢頭恭敬地說。
    沐雪非輕擺了擺手,讓他離開。
    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牢房裏的女人身上。
    此刻的清目盲,她的身上扣著鐵索,血跡斑斑的鐵扣狠狠地扣進肩膀的骨裏。這是用以鎖住法力的扣魂鎖,沐雪非見過,也隻用在過魔獸身上。
    沐雪非不由得輕皺眉頭。
    被扣上扣魂鎖的清目盲早已動彈不得,隻是略微抬起眼睛,而這眼睛卻是白茫茫一片。
    她又失去了視力。
    沐雪非俯下身,與她隔著鐵柱就地坐下,同時也把懷裏的小黑貓放開。
    小黑貓被放開後,便從鐵柱間鑽進去,爬到清目盲麵前,用粉舌舔舐著她臉上的血跡。
    “你還好吧?”沐雪非說,“這是扣魂鎖,為了鎖住你的魔力。但對你而言,還是太疼了吧?”
    “穀神怎麽樣?”清目盲開口,聲音很微弱,沐雪非稍集中了注意力才能聽清。
    “我闖了大禍,他會被責怪吧?”
    沐雪非淡淡地說:“不隻是穀神,連太子也受到了牽連。畢竟大學宮裏居然出現一個魔孽,外人很難不多說兩句。”
    “對不起。”清目盲的聲音愧疚。
    “不必了,我大概知道了原委,雖然丞相確實有在發難,但好在陛下並不理會,太子和穀神都沒有因此受到責難。”
    “那就好。”清目盲如釋重負。“郡主,很高興你現在來看我,或許我就快死了,但我有個請求,希望郡主能答應。”
    “你說。”
    “我想和百寶見一麵。”
    沐雪非果斷搖頭說:“不行,他是個魔族,若你們見麵了,會連累到他。我已作安排,他不久就要回去下林村。你有什麽要說的,我可以代勞。”
    清目盲沉默,似乎很失落,又像是在思考。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再度開口:“對不起……就這樣吧。”
    沐雪非點頭。
    沐雪非突然清了清嗓子,有些認真地說:“其實我今天來找你,是有一個目的的。”
    “我知道。”清目盲扯出一分慘淡的笑容,“該受的責罰,我獨自承受。”
    清目盲的話令沐雪非省去了解釋,卻未免覺得自己過於狠心。她歎息說:“你能明白最好,雖然這樣對你很殘忍,但現在這種情況,百寶非但救不了你,還會把自己搭進去。”
    “郡主。”清目盲忽然展顏一笑,齒間血跡尚存,“我之前聽百寶說他過來東土,是為了找一個人,他找了好多年都沒有放棄過。那時候我真的好嫉妒,不過現在,我祝福你。”
    “祝福我?”沐雪非說。
    “因為我覺得他要找的就是你,他不懂騙人,整張臉都寫上了。”清目盲又是笑,這一次,笑得幸福。
    沐雪非低著頭沉默,沒有馬上回答。
    她合上眼睛,然後睜開,平靜道:“你累了,早些休息吧。”
    後天,天微亮。
    南橫也站在城樓上看到遠方河麵上逐漸起霧。
    他大手一揮,旁邊副將打出旗語,示意全城戒備。
    同在城樓的蘭空朝旁邊手下低語幾句,然後才麵向南橫也說:“按照前日郡守傳回來的書信計算,今天也該到了,若是回的早些,想必能幫上忙。”
    南橫也冷笑道:“不必了,黑鐵軍不需要幫忙,不過是區區蟲族,我連魔族都不懼怕,更何況他們?”
    此時霧更大了,隱約間聽到河麵上遠處傳來振翅的聲音。這是蟲族中飛行一脈特有的薄翼在高頻率下發出的聲音。
    類似蝗蟲過境時發出的聲音,隻不過這些蟲族所發出的聲音更大,即便有迷霧作掩蓋,它們的存在依然很容易被覺察到。
    站在了望台上的方蒙握緊手中的一麵赤色大旗,目光緊緊盯著迷霧中浮動的黑點。
    在黑點在眼中放大到一定程度,他大旗揮下,喝道:“來了!”
    霎那間,城牆上萬千火箭齊放,穿進迷霧,灼烈的火光像是要把霧氣燃燒起來。
    哀嚎與憤怒的嘶叫聲幾乎同時從迷霧中爆發,盡管火箭射得密實,仍有相當一部分蟲族突破了箭雨,衝到了眾人眼前。
    如他們所預料的一樣,這些出現在他們麵前的蟲族,正是長得如螳螂有幾分相似的勾手蟲人族。
    如螳螂前臂的兩把臂刀,上麵長滿了毒刺,既能將人攔腰砍斷,又能利用毒刺攻擊對方。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蟲族衝破箭雨的封鎖,直撲向城樓南橫也的方向。
    蟲族未必懂得擒賊先擒王的道理,但攻擊對方最具威脅的人卻是出於本能。
    可惜,他錯判了南橫也。這位黑鐵軍的大將軍,可不是一個文臣。
    待他衝到城樓瞬間,南橫也從身後李柔風手裏拿過大鉞,大力一揮,刀光弧影,恰如流星墜地,便將麵前蟲族一刀分為兩半,鮮血濺灑城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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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蟲族仍在衝鋒,越來越多的族人突破箭雨,不少已經衝到城牆與士兵短兵相接。
    蟲族人以臂刀為武器,揮舞快如閃電,瘋狂衝擊著那一眾守城兵士驅動起所謂類神力形成的屏障。
    與此同時,黑鐵軍的一支小隊早在陸寇的帶領下埋伏在河道上,等候著城樓上的命令。
    如預料中的大體不差,感到蟲卵被毒害的蟲族人,果然前來搶救,並且開始把怒火發泄在寒單城身上。可惜,他們並不知道自己這次將會遇到怎樣的對手。
    突然一道紅光從城樓躍上青空,陸寇當即下令驅動所有船隻進發。
    盡管這些船隻不過是普通的烏篷船,由這兩天從清河郡各處征調而來,但其上搭載的黑鐵軍士兵可非泛泛之輩。
    他們並非一介武夫,而出身於道家三宗,掌握著一定法力的戰士。當所有人驅動法力,這些簡單的船隻交匯到一起,快速橫亙河麵上,一麵巨大的法力屏障便從河麵上升起,在河道上把蟲族群攔腰砍斷。
    這樣一來,前來攻城的蟲族人和河岸後麵的族人被分割開,頃刻間變成了被包圍的對象。
    攻城的蟲族人覺察到了危機,迅速後退,迎麵對上橫亙在河道上的黑鐵軍。
    上萬個火球從船上射到空中,仿佛燃燒著整個空中,被燒掉翅膀的蟲族紛紛掉落水中,而黑鐵軍的船隻快速穿過,隻是長刀一揮,便將剛浮出水麵的蟲族頭顱砍斷。
    戰鬥全麵打響,雙方的主戰場很快由城牆轉移到在河道上。
    南橫也立即命人大開城門,自己帶領其餘士兵衝出來。在大霧的加持下,除了偶爾出現的火光,蟲族人基本被分割開來。霧中的蟲人比人族受到的影響更大,隻是同樣處於濃霧中的時候,彼此的劣勢並未有較大差異。但黑鐵軍早在一天前就在河岸上布下明眸法陣,被法陣祝福下的人族士兵可以不受濃霧的影響,因而形成了對蟲族人極大的優勢。
    此刻南橫也迅速加入戰局,主動找到了被一眾蟲族人簇擁下的蟲族首領。
    蟲族首領外形與一般的蟲族戰士並無區別,隻是體型要大些,手中的兩把臂刀漆黑如鐵,顯得更為粗獷。
    “滋滋!”蟲族首領發現南橫也向自己快速靠近後,他的反應更快,首先將手中臂刀彈出,幾乎以殘影的速度劃向南橫也。
    南橫也迅速舉起大鉞將其格擋下,順接下一記橫掃千軍,將對手迅速彈開。
    蟲族首領大概沒想到這個人類居然擁有如此大的力量,竟能將他的攻擊直接打斷,一時間腳下幾個踉蹌,差點倒下。
    但南橫也的攻擊接踵而至,他揮舞著大鉞,每一下都帶著電閃雷鳴,殺得首領節節敗退。
    在將要敗亡之際,蟲族首領決心放手一搏,利用南橫也揮舞大鉞幅度過大的空隙,放手臂刀突刺而出,直搗黃龍!
    此刻的他,就如同一隻真正的螳螂一樣,在對自己的獵物發動突襲。
    但他的臂刀隻是刺破了殘影,並未刺中南橫也。
    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南橫也竟然就在他麵前消失了?
    突然感覺到一股強風從側麵掠起,他下意識地揮舞臂刀格擋,卻還是慢了半步。
    那柄大鉞從他臂刀上麵的部分砍下,直接把他的一隻手臂砍斷了!
    錐心之痛洶湧而至,首領急忙卻步後退,直接逃入水中,順水流逃往下遊。
    首領一逃,蟲族人更是兵敗如山倒。但他們的後路早已被河道上的黑鐵軍截斷,黑鐵軍和寒單城的郡兵們勢必要把他們絞殺在包圍之中。
    蟲族進攻並不像人類那樣講究策略,所以他們往往會由領頭帶領發動衝鋒,爭取一舉推掉對方。
    這種習性在與異族有過諸多交戰的南橫也眼裏再熟悉不過,不過是簡單的計策便足以將對手的主力與其他人分割開,逐個殲滅。
    說起來,即便是魔族,在戰場上也不怎麽講究戰術,完完全全的一副野蠻人模樣,就更別說這些與魔域接近的異族人了。
    於是,眾蟲族人紛紛放棄危在旦夕的蟲卵,也放棄了和敵人的複仇,隨著首領逃跑的方向加入了潰逃下遊的道路。
    到這一步,南橫也的基本目標已經達成。於是隻命了陸寇領一支軍隊追擊,自己則移兵至寒單城的旁邊小城下燎。
    同樣被他一同帶到下燎的,還有那一半的清河郡兵。清河郡兵的作戰能力一般,在和蟲族的交戰中死傷四成,難怪寒單城一直避而不戰。當然,這也有南橫也特意把他們編入先鋒軍的部分原因。
    幾個時辰後,陸寇迅速回報:潰逃的蟲族人突破了西南軍防線,進入了清河下遊。初步估計已到了河東灘地。
    這個消息讓隨從的幾位黑鐵軍將領大為驚訝。有所準備的西南軍居然敵不過潰逃的蟲子,要知道負責指揮可是趙太匡器重的義子專術,後者在趙太匡稱病療養後幾乎獨攬了整個西南軍的兵權,居然會如此不堪。
    南橫也對此倒並不意外。作為這次統兵主帥,他沒有把陛下的密旨內容全然透露給所有手下,也沒有這個必要。他們這次出兵的目的可不是蟲人,蟲人隻是這個目標背後的一個幫凶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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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好此時從放天城回來的清河郡守清奎到了下燎,也同時聽到了消息。和南橫也一樣,他對此也不感到意外。因為他舉報的趙太匡勾結外族中這個外族,就是這支蟲族。趙太匡以允許蟲族向下遊發展為利,換取蟲族的協助。如今蟲族潰逃,西南軍當然不想真心地防備。
    他相信這本來就在南橫也的計劃中,不過是進一步證明西南軍確實和外族勾結罷了。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南橫也接下來給他一封書信,讓他前往紫郡請專術帶領西南軍前往河東灘地殲滅蟲人,隻字不提西南軍失敗的事。
    在實在有些超出他的預料了。更為詭異的是,南橫也言之鑿鑿地告訴他:蟲族會到河東灘地在他預料之內,因為他早就在那裏放置了解毒水草,在毒素彌漫的河水浸泡許久,蟲人根本無暇判斷是否為陷阱。而那處灘地是個天生的伏擊地點,解毒水草要完成解毒需要時間,且在解毒的過程中會讓他們陷入麻痹,成為肉靶子。不過,南橫也雖然告知了他河東灘地是專門給蟲人的陷阱,但卻讓清奎不可告知專術,隻需要他告訴專術按要求出動西南軍配合朝廷黑鐵軍的行動。
    從事實邏輯上來說,以清奎這樣一個告發西南軍,認為對方和蟲族勾結的角色,他也根本不可能告知西南軍灘地是針對蟲族的陷阱。這件事詭異在於南橫也為何要讓他去作為這個傳信人,又在明明不必告知他真相的前提下非要讓他知道計劃細節。
    就這樣,整個計劃的關鍵一環以奇怪的方式落到了清奎手中。
    都尉蘭空與清奎見麵後,先是匯報了這兩日的戰果,隨後開始就這個奇怪的任務給出自己的意見:“依屬下看來,南橫也明知城主去往放天城舉報西南軍,卻還要派你去紫郡,無非是想試探紫郡,看他們是否放棄蟲族,選擇投誠罷了。雖然局勢發展迅速,出乎意料,但至少蟲族這次是插翅難飛了,也算是徹底解決咱們的千年仇敵。”
    “若紫郡投降,受波及的不隻是他一家的事。”清奎搖了搖頭,眉頭深鎖。
    蘭空聞言也皺起了眉頭,但他的思維沒有清奎那麽彎彎繞繞,很快就抱手道:“天神教上下遵循神的旨意,無論命運引至何方亦在所不惜。此節便是命運的關鍵節點,無論城主作何選擇,我等都會追隨到底。”
    清奎看著一臉忠誠的蘭空,想說些什麽,但發現到嘴裏都太空。他又是搖頭,隻應了一句自己會全力以赴,隨後打發了蘭空。
    蘭空走後,清奎開始進一步低頭思索,仔細判斷南橫也的意圖。首先要明白,在南橫也眼裏,他這位清河郡守是扮演怎樣的角色的。一位舉報者?還是認為他可能與紫郡有所勾連,所做一切不過是為了把黑鐵軍拖入戰場。
    越是細想,清奎就越為南橫也感到欽佩。
    如果南橫也隻是認為他是一個舉報者,那麽他到紫郡去,無論專術怎麽想,他都隻需要如實說出南橫也要他說的話即可。以紫郡在帝都的人脈,專術一定會知道是他舉報的,也知道黑鐵軍的意圖一直是自己,所以西南軍果斷不與蟲族交戰,保存實力。那麽接下來專術一定會強迫他說出南橫也的計劃細節。
    但如果南橫也認為他也和紫郡勾連,所謂舉報隻是為了把黑鐵軍引入他們地界決戰的話,那麽他到紫郡去,則必然會通風報信,告知專術南橫也的下步計劃。
    可見,無論他怎麽說,最終的結果還是要讓專術知道黑鐵軍的下一步。以專術疑心的本性,就算他想要不告訴他也是不可能的。
    南橫也不愧是處兵出身。這個計劃不僅把西南軍,還把他清河郡也算計進去了。不管他怎麽做都無從影響大局,因為南橫也根本不會讓他們參與到自己的下一步。
    想到這裏,他突然放鬆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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