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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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已經停了,大戰開始時還是清早,現在已經臨近傍晚,出現了久違的陽光。
仿佛燃燒起來的霞光倒影在雨後水坑的水麵上,漾著紅色的波紋,分不清哪些是血,哪些是倒影。
紅色的水波漫到河邊,染紅了河岸。
各家兵旗交雜著,倒在地上,數不清的士兵屍體橫七豎八地鋪在地上,在泥濘的土地裏幾乎融為一體。
陸寇驅動周身飛劍,擋下了叛軍一輪又一輪的進攻,竟是以一己之力阻擋數十萬大軍。如此匪夷所思的能力,讓叛軍中的專術、清奎等人均為之驚奇。
“他用的到底是何種術法,法力仿佛無窮無盡,令我軍難以前進一步。都說黑鐵軍盡是奇士,果真不假。”專術恨得牙癢,但也對陸寇將劍盾轉變為劍陣後無可奈何。
“莫非是陽生宗的元虛劍陣?”會臨軍的馬圭突然想了起來,自己曾與一位出身陽生的士族聊過這個話題。
“何為元虛劍陣?”問的是清奎。
“元虛劍陣是陽生宗的秘術,施展時能夠精準控製每一柄飛劍,以極小的法力消耗禦敵,據說那是陽生宗當年駐守眾帝台時所使用的術法,沒想到陽生聖人會將它傳給一個黑鐵軍將領。”馬圭回答說。
“消耗?”清奎目光淩冽,“隻要有消耗,他就一定支撐不了太久。此術隻是他用來阻擋我們的權宜之策,他支撐不了多久的。”
清奎說的沒錯,盡管元虛劍陣號稱法力消耗小,但也是因人而異,所以陸寇才不常施展該法。他隻是為了拖延敵人才使,在這過程中他一直計算著時間。按照以前的約定,一刻鍾之後,他就要脫身,而這次已經超過三刻鍾了。
是時候離開了。
他目光一冷,隨著腳步的一蹬,漫天的飛劍忽然擰直了,紛紛指向敵軍,隨著其手勢一動,飛劍立馬激射而出,像雨箭射下。而他自己則駕馭其中一把飛劍,轉身逃去。
但有人早在等候多時了。就在陸寇撤去劍陣,踏上飛劍瞬間,一直隱藏於暗處的蘭空突然出擊。
陸寇避無可避,雙方迅速陷入激戰。幾個回合後,原以為陸寇久戰之後,身體早已疲憊不堪,實力有所下降,沒想到交鋒下來,反而是穩穩占據了上風。
盡管落了下風,但蘭空並不願後退,仍是咬著牙繼續與陸寇交手。
雖說所謂類神力不失為精妙,但在個人攻擊上的威力則明顯一般。類神力的發動類似於一波接一波的海浪,當足夠多的人同時發動,其所展現出來的力量恰如百尺巨浪,氣勢滔天。但是若把這層層巨浪剝開,就隻是一朵朵平淡的水花。
陸寇忽然發力,飛劍平首穿刺,以一式“平雁穿風”一舉突破蘭空好不容易在身前結成的光盾。飛劍突破瞬間,帶起的衝擊力將後者擊倒在地。
淌血的飛劍尖乎觸及蘭空眉心。
忽然一支暗箭側身而來,陸寇強行扭身躲過,放棄了攻擊。
蘭空及時扭轉局麵,迅速從地上躍起,身體同時劃向陸寇身側,手中彎刀反握,虛空中掠出一道光影。
陸寇閃身不及,僅用飛劍貼身格擋。彎刀的鋒芒與飛劍在他身上交鋒,隻覺得一股力量重重砸在肋部,發出一聲悶響。
陸寇隨之被擊退數步,拄劍單膝跪立,吐出一口鮮血。
他對蘭空的攻擊本是險招,當被破解之後,自己反而落入險地,被蘭空抓住機會打傷。
蘭空自然不想放過時機,當即再度揮舞彎刀踏步而來。
“陸將軍,你已是強弩之末,我敬重你是條漢子,受降吧!”
陸寇抬頭,慘然一笑,帶著幾分譏諷的意味道:“所謂天神教,原來都是些虛偽之徒麽?”
他嘲笑蘭空明明是要殺自己,卻非要說些冠冕堂皇的話。
他握緊劍柄,一道寒光流淌劍身。
“我答應過素英,還有南橫大將軍,要活著回去。”
他扯出一絲苦笑,臉上慘白失血。但在下一瞬間,他的目光突然淩冽,手中劍氣爆發寒光,順著他的動作仿佛掀起狂風,僅是平平無奇的一記橫掃,卻如裹挾千軍萬馬奔騰而去!
蘭空旋轉彎刀,在身前轉出一麵光盾,但僅僅是膠著了幾個喘息的時間,用於維持光盾的彎刀破碎成碎片,飄落在蘭空身邊。
蘭空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那個看著已經耗盡法力的陸寇,居然還能使出這樣的殺招。
殺招瞬間突破了他的防禦,令他聞到了一股死亡的氣味。
身體一寸一寸地冰冷,從腳尖直至頭頂。
然而就在刀尖觸及脖子瞬間,眼看著就要刺入,時間卻仿佛靜止下來,力量與慣性也在此刻同時停住,那股驚人的威勢蕩然無存。
蘭空能看到的,是陸寇站在他麵前不足三步處,其心髒處被刺穿,露出玉色劍尖,鮮血染紅了戰衣。
陸寇忍著劇痛,慢慢回過頭去,看到了郡守清奎的臉。
在這決定命運的一擊失敗後,他並沒有在見到清奎後有太大的反應,連眼皮也安靜地垂著,內心不起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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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沒想到你還是出手了……”
身後的清奎抽回玉劍,冷冰冰地說:“陸寇,你雖不是寒單城出身,但到底是我清河郡人。我們相識已經有將近二十五年了,我還記得你在亭風書齋的日子。你是我最出色的學生,可惜你不喜歡天神教,改信了道宗。但即便如此,不到萬不得已,我仍不想殺你。直到你選擇把我對你的仁慈當做籌碼。”
清奎緩緩閉上眼睛,不再去看陸寇的情況。“你執意留下殿後,就是想憑借這昔日身份全身而退,賭我不會殺你。但我早已不是你當初認識的那個老師了,準確地說,自從我成為寒單城的城主後,我就已經變了。為了天神教的利益,你或者任何人都無法讓我網開一麵。”
陸寇側身退出數步,駐劍抵住地麵,足下支撐不住半跪下,但仍是沒有讓自己徹底倒下去。
“都說你是連個妻子都敢殺的人,原本我還不信,現在我信了。”陸寇苦笑。
清奎一言不發。
陸寇喘著氣,意識越來越渙散。
“答應我,你一定要平安歸來。”耳邊有聲音回響。他記得,這是臨走前妻子的囑托。想來這些年真是辛苦她了,一直都在等待,一直都在為他擔憂。原以為從白骨森林回來後,就可以順利地結束這場漫長的等待,卻沒想到會迎來這樣的一天。
陸寇的心中無限愧疚,他遙望著天邊的北方,那裏是放天城的方向。
多想……再回去見她一麵,多想去履行自己的承諾……多想去跟她說一聲對不起……
可惜,都來不及了……
所謂命運,原本就是捉摸不透的,他花了大半生的時間去把握,然而,還是差了一點點……
他再度吐出一口鮮血,眼前的光景慢慢變得恍惚起來,仿佛眼前回到了放天城,回到了自己的家。
那個家,有人在等他。
可惜,他再也回不去了。
遠方正在織衣的女人忽然停住,抬起頭,沉默地望向遠方。
他死了。
所有的掙紮,所有的動作全都停止了,隻是仍未倒下,握緊劍柄的手背上仍見青筋,似乎隨時都會暴起。
南橫也等人衝出城後一直向北走,在一片無垠的荒野前停下,又等了一會兒,確認身後仍無追兵追來。
陸寇也沒有出現。
已過去半個時辰,大大超出了陸寇約定的時間。大家都清楚陸寇的為人,這個一向溫文爾雅的將軍在執行命令時,往往像是變了一個人,變得一絲不苟的鎮靜,他從來沒有食言,是所有人心目中的榜樣,更是朋友。
但這一次,這個從來不食言的男人食言了。
眾人站在原地回望,一顆心漸漸沉入穀底。
在一片死寂中,方蒙率先起了反應,他一拳重重砸在地上的岩石上,氣得牙抖,“那群雜種,我絕不會放過他們!”
其身後的士兵紛紛低著頭,沉默著,眼裏更多了怒色。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突圍之中,他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突然天空雲層散開,經過一日的苦戰後,現在入了夜,卻是難得的月色。
南橫也仰著頭,沉默地看著天空。
大家都知道他一定很難過,陸寇在南橫將軍心中的地位,算是親兒子也不過分,如今自己的兒子死了,難以想象他會是什麽反應。
“他本來是不用死的。”李柔風握緊拳頭,恨恨地看著南橫也,怪罪他那時選擇讓陸寇殿後,而不是一起走。
自然,他沒有想過若是沒有陸寇,他們大概率不會走得那麽順利。
南橫也這時終於開口,沒有任何的悲傷,隻有一片平靜。
“繼續前進。”
他站起身,拉著大鉞往北走去,鋒刃拖在地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身後的方蒙急問:“將軍,現在我們要去哪裏?”
“報!”這時一名斥候來報,神色異常緊張。“前方不到十裏,發現大片紫色濃霧,正在逐漸向我軍蔓延!”
南橫也眼中閃過一抹冷光,“方蒙,我接下來給你一道軍令,你務必完成。”
方蒙立馬單膝跪地,抱拳,“謹遵軍令!”
南橫也從身上取下一枚令牌,這是他作為黑鐵軍大將軍的身份象征。將令牌交到方蒙手裏後,他才冷聲道:“我命你即刻出發,突破一切險阻通報放天城,就說西南三郡造反,伏殺黑鐵軍。”
然後,南橫也轉身麵對眾人,高聲道:“如今我們別無他法,隻能往北去往平陵。這一路上會十分艱難,但我相信你們一定能做到!陸寇已經死了,我不能再讓你們都葬身於此,隻有活下去,才有複仇的可能!”
他在說到平陵二字瞬間,身後站著的李柔風忽然渾身一震。
“所有人拋棄坐騎!隨我一同禦兵淩空,跨過眼前險阻!”
此言一出,未等眾將士質疑,方蒙首先擔憂道:“南橫大將軍,眼前濃霧不知廣闊幾何,而從這裏到平陵城至少也有五百餘裏,莫說平常時期黑鐵軍的多數士兵無法禦兵飛行這麽長時間,何況現在大家法力消耗巨大。我有軍令在身,強行禦劍穿行尚且還能堅持,但其他資質一般的普通士兵在這種情況下以法力飛行,恐怕會有風險。”
“我們沒有選擇。”南橫也豎起大鉞,冷靜道。“如果選擇繞路,必然會經過會臨和紫郡的廣闊境內,很難想象他們沒有層層阻攔。所以我們隻能選直道,賭上我們的勇氣。”
“可是……”
“沒關係的,方蒙。你們隻管逃,剩下的交給我。我說過會讓你們平安離開,就一定會做到。”南橫也忽然扯出了一絲淺笑。
這時方蒙才發現南橫也的臉色早已蒼白不堪,從脖子上直至眼角均有黑色的血管浮出凸顯在皮膚表麵。顯然,他中的毒已經越來越嚴重了。
這一刻,方蒙已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唯一知道的是,作為一名軍人,他得服從命令。
整支黑鐵軍遲緩了片刻,很快也服從命令拋棄坐騎,多數人利用腰間的佩劍施展起禦劍術,少數的也利用各自兵器禦靈空中,借助兵器的鋒芒躍至半空,要從濃霧上方穿風而過。
南橫也沒有行動,反而是在沉默中吐出了一口鮮血。
“將軍!”幾名部將急忙衝過來,卻被南橫也一手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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