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沉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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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是聖駭?”白晨舉手提問。
千暘被他的提問打斷,但對他的問題卻是愛莫能助。這是很難得的有他不知道的東西。
但他不知道的問題,對百寶而言則完全不是問題。
“聖駭是高階魔族瀕死之際主動製造的複活體,從而借此重生,不過並不是所有高階魔族都會製造聖骸。另外,某些精通此法的魔族大祭師也能利用已故魔族的精血製造出精血聖骸。和聖骸不同,精血聖骸需要吞掉原生體遺骸才能獲取完整的力量,且由於沒有混入原生魔魂,導致其通常沒有得到原生體的記憶,重生之後的魔魂有缺陷。”
“缺陷?”
“也叫魔魂缺失,可能會低智、癲狂和無情等等,總之不正常。若魔魂缺失太大,會因為無法支撐力量而變為獸形。當然了,魔魂缺失的原因很多,不一定都是精血聖骸導致的。”
白晨點點頭,想起了白骨森林的息。
“也就是說,聖駭是擁有和遺骸主人同樣血脈的生命……”白晨有些眉目。
“本質上是一個人,不過和本體相比,絕大部分由聖駭而來的生命都會丟失本體的記憶,所以又幾乎算得上是一個全新的人。”百寶進一步說。說到這裏,他的眉頭跟著皺了一下。
其實別說是白晨,即使是在魔域內,也很少有人知道聖骸與精血聖駭的區別。勾玉畢竟是出色的盜墓者,可能會聽過,但絕不會懂得製造。但惑無心,是實實在在懂得這門法術的。
“可惜了,我還以為這是一種複活之術呢。”千暘惋惜地垂頭。
聽到複活二字,百寶心底動了動。
“所謂‘複活’是有代價的,不是所有人都會接受,聖骸的製造同樣如此。強如魔王,到最後不也還是來不及嘛。”百寶不知不覺地握緊了拳。
“這倒也是。”白晨點頭。
“二位,我可以繼續了嗎?”千暘見縫插針想要回到主導。
百寶和白晨相視一眼,沒有意見。
時間回撥到三千年前……
“從我掌握的信息推斷,這裏並非她的隕落之地,有人把她的魔骸從魔域拖到這裏,然後遭遇截殺。魔骸被封印,拖她過來的人不翼而飛。很多年後,我終於找到那個人的蹤跡,準確地說,是另一座沉墟。”惑無心抬頭看著水晶山裏的美麗倩影,渾濁的眼眶內充滿遐想。
“竟然有兩座沉墟……”勾玉驚訝之餘,感到了一絲擔憂。他不知道這家夥年齡如何,總覺得他身上帶著一種不由分說的詭異。“他們到底是誰?”
惑無心搖了搖頭,苦笑道:“我並不知道他們的確切名字,不過名字並不重要。”
勾玉低歎了口氣,有些惋惜道:“某種程度上,確實不太重要。”
這時他目光忽然變得冷冽,低聲道:“你已找到兩座沉墟,卻還是找我幫忙,說明沉墟的封印很棘手。”
惑無心聞言卻是大笑起來,撫掌道:“我在另一座沉墟上確實遇到了頗為棘手的問題,但與封印無關。比如,他還活著?”
惑無心這時不笑了。
勾玉駭然。
“應該隻是執念吧,但我到底不敢貿然行事。”惑無心緊接著緩聲道。
這時他望向勾玉,恢複了一慣的笑:“勾玉將軍,我們的交易是這樣的,隻要你願意與我聯手,在完全得到另一座沉墟後,那麽我就把這座沉墟送給你。”
勾玉眯起眼睛,稍作沉默後說:“看來是另一座沉墟的價值更高。”
“那是自然,我尋找到的寶藏,總得讓我拿個大頭吧。”惑無心大方承認。
“就算是這樣,你怎麽保證你不會吃完了另一座沉墟後,順便把我也給吃了?”勾玉緊跟著提出一個現實問題。
“來自遠古的遺骸,任何人想要將其完全吸收都需要時間。即使我真的完全得到了另一座沉墟之物,我也需要時間對其進行吸收。這一點,勾玉將軍應該清楚。反過來,勾玉將軍不也有可能會吃掉我麽?”惑無心保持微笑。
勾玉沉默不語。道理是這個道理,但他看不透惑無心,不想稀裏糊塗地變成惑無心食物的守衛者,甚至自己也成了食物的一部分。
惑無心看出了勾玉的心思,他歎了口氣,說:“我找你來,是因為你能為我們的行動提供最好的掩護,我們會成為最好的合作者。”
此時的惑無心雙目依舊緊眯著,蒼老幹枯的麵容在維持的笑容下皸裂,像是龜裂的樹皮。
勾玉沉默了一下,忽然挑了挑眉,道:“你真的值得信任麽?”
盡管惑無心開出的條件誘人,但勾玉還是擔心其中有詐。惑無心隻選擇其中一座沉墟,或許與沉墟主人之間相熟有關,若是身上帶有親近者的氣息,很容易招致暴怒。但也有可能是所謂另一座沉墟隻是一個陷阱。因而對勾玉而言,情形頗有些微妙。
“你可以拒絕,我也會找到新的合作者。”惑無心不再相勸。
勾玉再度陷入沉思。
盡管內心疑點重重,但惑無心的條件太過誘人,勾玉實在不想放棄機會。最後他還是決定要去冒險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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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雪非站在院門前,正要進去,忽然受了寒氣,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把手輕輕撫住胸口,感到心髒的位置傳來一陣隱痛,又很快消失不見。
“郡主,您沒事吧?”負責守衛在門前的衛士關心道。
沐雪非微微抬起頭來,見到衛士身上裹著麻衣,頭綁白綾,臉色很是糟糕。
她繼續抬頭,看見了頭頂的“風木廬”三個字也都掛上了白綾,兩側的白色燈籠散著昏黃的光。
她輕輕地吐出一口氣。
似乎是確認了郡主沒事後,衛士鬆了口氣,低聲說:“郡主,陛下恩準明日大祭,南橫將軍和陸將軍的骨灰今日剛回到放天城,就暫時留在風木廬裏。您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這裏由我們看管就好。”
“素英姐還在麽?”
衛士低頭道:“從早上到現在,就沒有離開過。”
“我知道了。”沐雪非點頭。
她越過衛士,踏進這所名為風木廬的居所。
風木廬是南橫也在放天城的居所,多年的征戰,他很少會回到這裏。他在放天城也沒有什麽親人,故而這裏向來冷清。
沒想到,他會以這樣的方式回來。
沐雪非踩在細碎的卵石道上,路旁遍插旗幡,這些將軍旗在夜色中蕭瑟,格外頹敗。在道路盡頭,大堂敞開,門童披著麻衣,立於兩側,白綾裹著石柱在夜風飄蕩,有人在燒著黃紙,有人在低聲念誦。
沐雪正從裏麵小走出來,湊到姐姐麵前說:“姐,你可算來了。快去勸勸素英姐吧,她一天就跪在那裏,不吃不喝,也不搭理人,真的很讓人擔心。”
沐雪非透過沐雪正的身影,目光落到大堂下一個保持著跪姿的女人身上。
“你先回去,這裏交給我。”沐雪非叮囑一句,然後繼續前行。
當她來到內堂,才完全意識到屋內女人的臉上是何等糟糕,早已紅了一圈的眼睛,臉上被淚痕淌過一遍又一遍,仿佛流光了淚,隻剩下幹枯而開裂的皮膚上醜陋的劃痕。看起來,就像一下子蒼老了十年,臉上再不見華彩,變得憔悴不堪。
“素英姐,我來了。”沐雪非輕聲說。
跪著地上的女人沒有理她,依舊是在自顧自地往火盆裏燒紙,表情呆滯,仿若提線木偶。
沐雪非沒有繼續強求對方的回應,而是直接來到前麵,在放有南橫也和陸寇骨灰的深色棺木前跪下。
今天的她一襲白衣,額上綁著白色的抹額,褪去了所有的裝飾,以最樸素的麵目示人。
她抬眼望去,麵前巨大的奠字瞬間刺痛眼睛。兩側的白綾纏著白色的燈籠在輕晃,仿佛隨時都會掉下來。
再往下,是一張八角桌,上麵放著兩個牌子,分別寫著“懷柔將軍陸寇之位”和“麒麟將軍南橫也之位”。
沐雪非的眼眶再也抑製不住地紅了。
自從她從玄牝山回來,無論是南橫也還是陸寇,身份上更多是代表她的老師,一個嚴厲,一個溫和,幫助她迅速在黑鐵軍內站穩腳跟。可如今,她的兩位老師都走了,往日的音容笑貌宛在,人已長逝。
棺木兩邊,來自玄牝山的道童排成兩列正在低聲念誦度人經,以求度人輪回。其聲音低鳴竊竊,帶著韻律,又像是在誦讀葬歌。
在葬歌之中,沐雪非奉行三拜禮後,忽地跪直身,端手直麵靈牌。或是因境所引,或是因情而生,此刻的她也念誦起了經文。
“古往今來,嗟四生六道之滾滾,生死死生生複死,鬼人人鬼鬼還人。”
“物本無名相,陰陽既判,身去來。寒暑迭遷,榮枯代謝,生死孰為主宰……”
過了好久,當她念誦完最後一句,隨即端起地上的酒杯,沿著地上灑落成一道酒線,一切盡是無言。
聽完郡主的經文後,原來身旁一直維持著燒紙姿態的素英似乎受到觸動,終於停手,慢慢抬起頭來,眼眶內充盈著淚光。
沐雪非注意到身側的目光,伸手抹過眼角的淚,回過臉來麵對一臉憔悴的素英。
“對不起,這段時間府內太過雜亂,讓你受苦了。南橫伯伯和陸大哥是黑鐵軍的領袖,帝國不會忘記他們,陛下也已經恩準,讓他們葬入長星陵,那是距離皇陵最近的地方。”
“不。”素英直直地盯著郡主的眼睛,以平靜的語氣說:“我不想要什麽長星陵,我們隻想要回到家鄉。這是我夫君生前的願望。我們從未屬於放天城,以後也不會。”
沐雪非啞口無言。她清楚陸寇的死對素英的創傷,如果說她一直留在放天城是因為要等陸寇,那麽現在已經沒必要了。
兩人麵目相對,維持了很久。好不容易恢複過來的素英,像是重新陷入呆滯。
“我答應你。”沐雪非長籲了口氣,在權衡過後做出決定。“之前陛下恩準天下大赦,放天城內的數萬黑戶被允許回家。我會安排你們到時跟著出城,不隻是你們,所有的黑鐵軍家屬都要離開。放天城越來越不安全,現在想想,你們離開的話,反而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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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英重新低頭,沉默了兩息後,才低聲應了句:“謝謝郡主。”
“是我對不起你才是。”沐雪非內心愧疚不已。雖說軍人戰死並不罕見,但陸寇是素英的丈夫,南橫也是素英的義父,這是她為數不多的親人,其內心的崩潰可見一斑。
千暘雙手輕輕一拍,把對麵二人嚇得一個激靈,隨後若無其事地繼續說:“惑無心和勾玉決定聯手後,僅過了兩日,他們二人便去到了另一座沉墟的所在地,平陵城。”
這種說書風格顯然讓百寶兩人都不耐煩了,但注意力還是迅速被最後的地名吸引了過去。
“平陵?”
“沒錯。不過至於這所沉墟位於平陵什麽地方,我並沒有打聽到,隻知道當時恰逢月食,二人在大暗之下進入了一處極深的洞穴。在惑無心的帶路下,兩人在洞穴內走了一段路後,終於在一處幹涸的河床上,尋到了一艘巨船。”
兩人下到深處,不見地宮,唯有幽長的洞道,路邊有殘碎的鐵鏈,表麵墨綠色的苔蘚和黑色的鐵鏽斑駁,顯示著它的年代久遠。
惑無心正在把它們一一撿起,抱在懷裏。
“隻是尋常的鐵鏈,感覺不到任何的靈氣,即便它們原來有,也應該在漫長的時光裏消磨殆盡了。”勾玉跟在後麵,嘲笑著惑無心的無用功。
但惑無心並未放手,反是回笑說:“在我看來,這些鐵鏈是封鎖裏麵那東西的,即便是聞著味,應能令他感到害怕吧。我這麽怕死,可不能輕易死在這裏。”
勾玉心裏微動。這是惑無心第二次跟他提起這座沉墟主人可能活著了,比起此前尚算放鬆的言語,這次體現在了行動上,讓這一切顯得更具可信。
但勾玉內心對此還是有些不信。
昔日神魔大戰結束後,有著天魔之名的初代魔族戰士幾乎死傷殆盡,後來最後一位統一魔域的魔王隕落,由三大君主改造出來的次代天魔,與原生的初代天魔之間爆發戰爭,最後的結果是次代天魔贏了,並最終確定了目前魔域三大君主後裔的格局。本質上,他們都是天魔後裔,但比起不依靠魔君血脈的初代天魔又有太多不同,幾乎是全新的種族了。這麽多年來,他一直苦心尋找初代天魔的隕落之地,希望能從中尋找力量,但從來沒想過會有活著的天魔出現。
他嗤笑道:“你把它看做封印,說不定裏麵的東西視之為仇,隻攻擊你呢。”
惑無心笑而不語。
走到盡頭,見前方有有一洞口,洞口之內,四周的空間一下子放大了,穹頂的岩層也在極高的位置,像是一個鍋蓋罩下。此時的洞壁岩石潮潤,青銅外表呈現出黑色的鏽跡,通常被稱為水坑鏽。
但此時兩人皆站在洞口,忘記了前進,眼眶已完全被那艘巨大的青銅大船占據了。
大船停泊在一片灰白色的碎石之上,船長廿丈,寬逾七十尺,船首以獸吻所化,船身的青銅染成斑駁的墨綠色,上麵穿了數個圓孔,從穿孔中懸掛出數道青黑色的鐵鏈,有的一直垂落至地上,在灰白色的地麵上流出血一樣的紅色。
勾玉眼底浮著紅光,驚羨地說:“這艘大船已有數十萬年的曆史,在侵襲之下竟然還保存完好美麗,真是令人驚歎。”
“那是魔族的東西啊。”惑無心微笑著說。
他首先挪開腳步,腳步一點,身體便輕盈地升騰而起,朝著大船的方向飛去。
勾玉而後跟上。
兩人前後落到甲板上,抬眼見到甲板兩側堆放著數十個個青銅箱子,相互疊著,皆覆著厚厚的蒼苔。
惑無心終於舍得把手中一路拾得的鐵鏈放下,堆到甲板中間。
這時候,勾玉發現,旁邊的那些青銅箱子處也躺著一截斷鐵鏈,和惑無心一路撿過來的鐵鏈對比,明顯能看得出來是可以拚接到一起的。霎時間,有種怪異的感覺湧上心頭,但又說不清道不明。
看到勾玉緊盯著箱子,惑無心卻是搖頭說:“不要動那些箱子,一名出色的探寶人,不該把目光留在這些廢銅爛鐵上。”
他說完便往船艙內走,未作過多解釋。
勾玉皺了皺眉,感覺惑無心的言行有些說不出來的怪異。一開始在乎“廢銅爛鐵”的是他,現在說不應該在乎的也是他,前後之間上演了完全相反的態度。
雖然他對於這些“廢銅爛鐵”確實是興趣不大,但還是謹慎地留了個心眼。
他很快挪開目光,跟上惑無心進了船艙。
進入船艙後,抬眼隻看到裏麵的一片漆黑。
走在前麵的惑無心手指一點,迅速在指尖變出一個發著綠光的光球,鬆開手,光球便漂浮起來,懸掛於船艙的中央,瞬間將黑暗驅散。
勾玉頓時有些失望。
此時能明顯看到,偌大的船艙裏麵,隻有位於中央的一個沙盤,而且沒有了沙,隻剩下一個方形的凹槽,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連塵土都沒有。
勾玉詫異著,惑無心找到了往下走的梯子,可以通過它進入船艙的下一層。
自上來大船後,惑無心的話一下子少了,而且對於要走的下一步非常具有預見,就像是個帶著客人遊訪的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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