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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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皇,我向你保證,我不會成為公輸右的傀儡的。相反,我會完成你所未能完成的事,親手把公輸家族送往地獄!”鶩王看著床上的老人,聲音越來越尖。
    “我隻需要你的一道詔書,承認我繼續監國,然後我會替你解決你的心腹大患。”
    他步步緊逼,眼神逐漸變得銳利。“從小到大,你從未相信過我的能力,是因為我身上流著的是鮫人的血?可是我最終會讓你明白,我遠比太子要出色!十天之內,我會把公輸右的頭顱送到你的麵前,如果我做不到,我甘願受死,但如果我做到了,那就證明我遠比太子要出色!如此賭約,父皇,你敢賭麽?”
    此時的他距離皇帝已不過五步,在這一段話後直接顯露出了笑容,竟是那般燦爛。
    皇帝眯了眯眼睛,倒沒有為鶩王提出的賭約感到驚訝,反而是勾起了微笑,同時伴隨著一陣低低的咳聲。總的來說,鶩王這下算是把自己到來的目的全盤托出。
    鶩王身後的大門打開,裴屸急切地衝進來,一臉憂心忡忡,很快越過鶩王,彎腰俯首在床前。
    “陛下,有何吩咐?”他低聲問。
    鶩王皺了皺眉頭。裴屸果然是對屋內的情況了如指掌,所以方才父皇那低低的咳嗽也成為了呼喚他的信號。
    病重的皇帝說不出話,隻是遞給了裴屸一個眼色,然後點點頭。
    裴屸側臉瞥了鶩王一眼,不好說什麽,隻好應了聲“諾”,然後快步走了出去。
    沒過多久,裴屸再次回來,並在身後跟著一個宮女。
    宮女捧著一張托盤,上麵擺了兩杯酒,步行款款而入。
    裴屸走在最前,沉聲道:“陛下同意你的賭約,但要用高陽的規矩。昔日,高祖從高陽起兵,征伐天下,與旗下部將以龍血酒為誓,最終決勝於放天。所以,陛下與鶩王殿下的賭約,也將由這龍血酒來。”
    裴屸說完後,皇帝緊隨著點了點頭,肯定了裴屸的傳話。
    所謂龍血酒,是帝國締造者的故地高陽的產物。其實質是以一種蛇血混入黃酒所製,當地以蛇喻龍,謂之龍血。
    宮女跪坐下來,也將托盤放下,從裏麵分出一個玉杯,舉著呈向身前的鶩王。
    此刻,皇帝、裴屸的目光皆聚集於鶩王身上,看看他是否真要接下這酒。
    鶩王猶豫了一下,伸出手去,緩緩地靠近,直至接過玉杯。玉杯上,橙黃色的酒水裏一道血色隱現,如同一道染血的蛟龍。
    就在這時,鶩王忽然目光一橫,將手中玉杯緩緩傾倒,其中的龍血酒也隨之灑落……
    “父皇,你還是不信我?”他幽幽地說。
    丞相府。
    公輸右負手立於庭前,身邊的公輸長忌虛空坐著,臉上皆是一片陰沉之色。
    “你不怕敖離真的和他聯起手來?”公輸長忌眯著眼睛道。
    公輸右冷笑:“長老又錯了,要是他們沒聯起手來,那才是讓人吃驚的。”
    “什麽?”
    “你難道真的以為敖離真如那斷脊之犬般聽命於我們麽?”
    大長老低頭想了想,搖了搖頭,道:“不像,有野心的人都不會甘心失敗。”
    公輸右點點頭,道:“今天早上敖離突然過來,驚怒於百寶的離開,不是因為他擔心南邊的戰事,而是因為少了一個可以利用的力量。他太著急,差點忘了自己的處境。”
    “原來如此。這麽看來,他先是利用我們拿到和敖談談判的資本,然後再與敖談聯手來對付我們。居然想要把兩股力量都玩弄在自己手中,真當自己有這麽大的能量麽。”大長老嗤笑道。
    “究竟是敖談人心不足,還是他的背後另有高人呢?”公輸右眯了眯眼睛,聲音逐漸低沉。
    “對了,葵姑呢?怎麽沒看見她?”公輸右側臉問。
    大長老回應道:“北涼郡出了些狀況,貌似是寒族那邊有些異動,所以我讓她回去了,以防萬一。”
    公輸右頓時眼皮一跳,冷哼道:“難怪我一直有種不祥的預感,原來如此。敖談的垂死掙紮,真是讓人不爽。”
    他伸手變幻出一道紫黑色的家族令牌,交給大長老,道:“看來托舍耐不住了,請大長老領我家主令回到丹陽城,帶領全部家族子弟退到北穀關。北穀關守將已經是我的人,你把令牌給他看,他會接納你們。”
    大長老不敢怠慢,點了點頭,轉身漂浮而去。
    皇宮內。
    鶩王忽然大笑起來,“昔日高祖與部將以龍血酒為約,是以互酌對方的龍血酒,以彰顯信任。今日父皇準備了兩杯酒,是不信任兒臣麽?”
    他冷笑一聲,直盯著皇帝道:“既然是按照規矩來,那父皇也應該要喝下我的龍血酒才是。”
    然後,他麵向裴屸,微笑道:“正好,我今天還真的有所準備。她已經來了,請裴將軍許她進來。”
    裴屸扭頭望向皇帝,眼中盡是驚訝。沒想到鶩王來前已經有所準備,看來他對於自己能獲得皇帝信任這件事極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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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的神情沒有變化,所有的情緒波動都隱匿在那雙渾濁的眼裏,叫人看不透其內心。
    他朝裴屸看了一眼,然後又是點頭。
    裴屸得到回應後,暗暗地吞了口氣,轉身出門。
    很快,他再次進來,與此同時,他的身後再度多了一位宮女打扮的女孩。隻是相較於前者,這位宮女身上的衣飾少了些華麗,臉上多了一層麵紗,平生出幾分神秘。
    蒙著麵紗的少女低著頭,款步而行。她的手裏端著玉盤,上麵擺了一個紫色的茶壺,和一個玉色的茶杯。
    “考慮父皇有病在身,故兒臣隻好以茶代酒,特製了這龍血茶。”鶩王從旁解釋。
    少女最後在原先的宮女身邊停下,也跪坐下來,然後才輕手輕腳地倒了茶。
    這樣一來,兩個托盤之中,各有一酒一茶,分別代表著父子二人,也代表了這個別致的賭約。
    不過,鶩王這樣平白地把茶送到皇帝麵前,後者很難不懷疑茶水有無問題。
    鶩王似乎也知道這一點,他指著那杯剛倒出來的茶,冷冷地先前那位端著龍血酒進來的宮女道:“喝了它。”
    突然的命令令那宮女渾身一顫,臉色一下煞白。她當然知道此舉是要讓她試毒的意思,盡管鶩王這般自信,因此中毒的可能不大,但下意識地還是讓人感到恐懼。
    她顫顫巍巍此端起旁邊少女玉盤裏的茶杯,後者一雙美眸沉寂如湖中鏡,白色的蒙紗帶著一種隔人千裏的冷漠,就像是死神在冷看她的生死。
    宮女咽了咽唾液,才鼓起勇氣將杯中茶水喝盡。除了入口帶來一層包裹在茶香裏的腥味外,剩餘的味覺很快從口中淡化消失,然後一切歸於平靜。
    宮女驚魂未定之餘,還不敢大聲喘氣,而她的身上已早被冷汗濕透了。
    看到宮女沒事,鶩王再度恢複微笑,道:“父皇,這下你可放心了。”
    當然一個簡單的試毒實驗還不能讓皇帝放心,未等他下令,旁邊的裴屸已經走前一步,來到少女麵前,將那裝有龍血茶的茶壺細細查看。
    不光是對茶壺結構,是否有機關等進行檢查,他還特意取出一道符籙,從茶壺中倒出些許茶水於其上,直到它被浸濕。
    符籙最後,並沒有任何變化。這意味著這茶壺裏的茶水確實是無毒的。
    裴屸的謹慎,鶩王看在眼裏,不過他並不焦急,而是彎腰端起了地上托盤裏的另一杯龍血酒。
    和裴屸的謹慎不同,他帶著幾分灑脫的語氣道:“賭約是兒臣所願,所以這杯酒,兒臣相信父皇。”
    說罷,他將手中酒一飲而盡。
    鶩王喝下了酒,裴屸再多番檢查反而顯得刻薄了,於是他確認無毒後,把茶壺放回原位。
    少女沒說什麽,隻是重新添了茶,然後端起玉盤,起身,一步一步地向皇帝靠近。
    就在她距離皇帝床邊的紗帳不過兩步的距離,皇帝托起手掌,示意她停下。
    她很自然地停住。
    接下來,皇帝指著玉盤上的茶,再次指了指少女。這個意思是,讓少女把這茶喝了。
    在裴屸一番檢查確認沒問題後,皇帝還來這一出,看起來是對裴屸的不信任,但裴屸明白這一向是這位君主的風格。
    他誰都不信任。
    少女猶豫了一下,然後抽出一隻手來,輕輕端起茶杯,小嘴輕輕地抿了一口。
    皇帝突然再度托起手掌,裴屸緊跟著喊停。
    少女放開茶杯,重新將其放回到玉盤上,茶杯上依稀可見半杯的茶水。
    皇帝笑了笑,讓裴屸把剩下的茶水遞給他……
    一刻鍾後,鶩王的車駕離開皇宮。馬車上除了他外,還多了一個少女。
    少女扯下臉上的麵紗,順便也把麵紗下的人臉麵具卸下,露出了自己的本來麵目。
    公輸丹。
    “丞相真是神機妙算,竟然猜到父皇會在最後一杯茶上讓你試毒。”鶩王讚道。
    公輸丹柳眉一顰,從口中吐出一枚細而短的針,落到馬車上。
    所有的秘密都隱藏在這枚短針上,包括那未知的玄骨之毒。
    “或許,是出於我的身份吧。”她淡淡地說,素手不自覺地握緊了那係在腰間的一截編著怪異花紋的紫繩。
    鶩王臉上的興奮之色逐漸褪去。
    這是前朝皇室的標誌,獨足紫羽烏。紫繩上的花紋正是這種怪異鳥類的刻畫,獨足,修長的紫色長羽,以及那半紅半黑的異瞳。
    看來皇帝那時已經知道了公輸丹的身份,才有意讓她試毒,隻是他沒想到公輸丹會是那個下毒者。或許在他看來,公輸丹的出現更多的是為了監視鶩王。那根帶有獨足紫羽烏標誌的紫繩,公輸丹從小就帶著,數百年前的標誌,如果沒人刻意提起,很少會有人知道它的本來含義,更別說是一向單純示人的公輸丹。
    出於這一點,公輸右才讓公輸丹帶著那根紫繩,既顯得公輸丹的遲鈍,又不會讓敖談有過分的擔憂。
    “對了,那個真的不是毒嗎?”公輸丹忽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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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鶩王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微微籲了口氣,道:“你父親告訴我,那玄骨本質上是一種蒙藥,我們的目的也是讓父皇重新睡回去罷了。等一切塵埃落定,他自然就會醒來。而且,我私自在一些下人身上試了試,確實是蒙藥,這一點你父親沒有騙我們。”
    鶩王這次沒有說假話,在把玄骨藥送到公輸丹手裏前,他特意先在下人身上試了試,證實了是蒙藥。其實他本意就不希望傷害自己的父皇,盡管這是渾蛋一樣的父親,但畢竟養育之恩,真要投毒還是做不出來的。他知道公輸丹內心還是留有善良的,所以這番話也樂得告訴她,算是安慰自己不算幹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
    公輸丹點點頭,也微微地籲了口氣。
    “在前麵宮門放下我吧,我有點累,先回去了。”她輕聲說。
    看著她的側顏,鶩王也能感覺到她的疲憊,看來即便看似決心如鐵,當真的付諸行動後,內心才會告訴自己,自己究竟準備到了什麽程度。
    人的生命在一次次疲憊中擴展,最終會觸摸到自己的界限。向上,是突破;向下,是擊穿。
    突破過後是雲天,擊穿過後是地獄。
    “嗯,你辛苦了,好好休息吧。”鶩王點點頭。
    與此同時的皇宮內,裴屸跪在床前,臉上寫滿了擔憂。
    “陛下,那杯茶……”他仍是在擔心其中有毒。
    他說話時,皇帝已沉默良久,甚至眼神也顯得有些呆滯。
    直到裴屸開口,他那呆滯的眼神才終於跳動了一下,似是回過神來。不過隨之而來的卻是一聲長歎,他看了裴屸一眼,重新扯出一絲疲憊的笑意,開口道:“朕累了,想休息一下,你出去吧。”
    裴屸並未對皇帝突然開口感到意外,在皇帝決定“醒來”時就已經與他通過氣了。
    他不知皇帝究竟在想些什麽,但看到這位昔日雄霸一方的君主如今已衰老得不成樣子,遠遠超出原本的年紀。
    所謂將死之人,大抵如此吧……他在心底喟歎。
    離了皇宮,再過了一段路,馬車將公輸丹放下。
    鶩王主動送其下車,看著公輸丹和她的護衛逐漸遠去,隱入人流之中,他才回到馬車上。
    這時,他伸出手心,上麵躺著一枚精致的玉石,此刻正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藍光。如果白晨在此,必然一眼認得這物正是當日在鬥金台拍賣過的“海龍魂之心”。
    “老朋友,就剩最後一步了,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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