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海之下，皆為虛幻。通天塔之下封印著古老的血魔，她的鮮血曾汙染這個寒單城地界，使得這片土地上流有她的血者皆為異端。異端，可不僅僅是不被天之神所祝福，他們哪裏都不會受到祝福。換句話說，你眼前的這些屍鬼不是突然變成了屍鬼，而是他們本來就是。現在，隻是暴露出了真麵目而已。”
    “異端麽……”
    清奎壓下內心的恐懼，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粉色的天空上竟然掛著一亮一暗的兩個月亮。
    他皺了皺眉，道：“這麽多年了，琉璃海為什麽會突然發生變動？”
    “因為有人打開了通天塔下的封印。”
    “什麽？”
    “打開封印的是一個魔族。清奎，我原本以為你的女兒隻是受人蒙騙，故而動了惻隱之心，沒有對她動手。卻是沒想到，真正的禍害來自她的同伴。”大主教說到這裏，露出惋惜的神情。
    清奎瞬間想到了百寶，看起來他也看走了眼，這個魔族人從一開始就別有目的。
    他的眼神在這一瞬間不停地閃爍，最後問：“現在，我們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既然是汙染源泄露的問題，那麽能解決的辦法自然也隻剩下一個。”大主教不知不覺提著燈籠走到了他的跟前，周圍的屍鬼紛紛退開，警惕著看著他們。
    他將手中的燈籠舉起，在燈籠內火光的映襯下，映出的是通天塔的樣子，無數的屍鬼正從通天塔下爬上來，洶湧地朝著寒單城而來。
    “這些屍鬼是封印裏麵的東西，他們會喚醒城中的汙染者。如果不加以阻止，城內城外皆是屍鬼的局麵，除非是天之神降臨，誰都沒有辦法。”
    清奎低頭想了想，還沒來得及開口，忽然身後逃跑的人群裏傳來一聲尖叫。
    與此同時，原本圍住他們的一眾屍鬼紛紛舍棄他們朝著聲音追了上去。
    “不好！”清奎舍下大主教，趕緊追著過去。
    大主教站在原地，手提的燈籠燈火閃爍，照著身下破碎的屍鬼屍體。此時破碎的屍體正在融化成血水，沾附在地麵上微顫，像是有一股力量在將它們往外推。
    他嗅了嗅空氣，果然空氣裏的水汽變得濃鬱了，由下而上，地麵凝結成的水珠慢慢離開地表，向天空上浮。
    下雨了，但不是從天而降，而是從地而起。
    “不愧是神族最為神妙的幻術，終於要開始展現它肅殺的一麵了。”
    清奎趕到的時候，人群被萎縮到了城中古井周圍，寒單城的士兵，也是天神教的衛士擋在四麵。怪物從各個方向而來，將眾人徹底圍住，他們已退無可退。
    清奎落到眾人麵前時，讓原本絕望的城民燃起了希望，“城主來了！”
    麵對眾人的期許，清奎先是強吸了口氣，重整精神。
    “怪物凶悍，不能冒險對戰。此地是我寒單城古井神樹，本為法陣所築。事到如今，請諸位主教開啟燃魂大陣。”
    清奎口中的諸位主教，自然是跟隨逃難的眾位天神教主教們。眾位主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知此時應是他們天神教站出來的時候，但燃魂大陣需要燃燒他們的靈魂，是要導致魂飛魄散的陣法，所以他們都是有些不敢。
    “怎麽，不敢嗎？”清奎突然望向眾位主教，眼中充滿鄙視。
    一身白衣的主教們，手持著血色墨蘭，個個低頭私語，卻終究無一人敢上前去。
    危急關頭，一眾士兵迅速上前請命道：“請城主大人傳授陣法要領。”
    清奎冷哼了一聲，道：“你們各以七星站位分布在城民四周，我自會施法。此法以靈魂為代價，你們可知？”
    “我等已有視死如歸的決心！”
    眾位士兵落到位置後，原本負責阻擋屍鬼的士兵迅速退到各七星站位身後，來襲的屍鬼緊追不舍。
    但就在屍鬼將要觸及七星位置時，各七星連珠，凝成一麵巨大的光盾將屍鬼們全都驅擋了出去。
    看到法陣生效，身後眾人終於是稍鬆了口氣。
    “城主，我等不是不願意施法，隻是此法隻能阻擋一時，阻擋不了一世，我等認為必須保存自己另謀他圖。”一位主教上前解釋道。
    “大主教，你也認為是這樣嗎？”清奎突然昂起頭道。
    這時眾人才發現站在頭上有一個手持燈籠的白袍人形正在緩慢降下。
    “是大主教，大主教回來了！”那長老像是看到救星一樣揮舞起來。
    “隻要琉璃海還在持續變化，任何陣法都會是權宜之計。”大主教落到眾人麵前。
    眾位天神教主教率先跪下，引著身後城民也跟著跪拜起來。“大主教，請您請命天之神，救我等城民一命啊。”
    乍一看，全場除了清奎和施法的士兵，全都跪倒在大主教麵前。
    “在確保這裏安全之後，我會親自去解決掉汙染的源頭。”清奎故意提高了聲量，冷冷地看著大主教。
    大主教沒有去回應眾人的祈禱，而是麵對清奎微笑道：“城主放心，天之神不會拋棄他的下民，也必定會贈與您無窮的力量，以解決眼前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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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罷，他做了個祈禱的手勢，手持燈籠朝著清奎鞠躬。
    雨越來越大了，這場從地下向天空“下”的雨沒有讓處於危機之中的眾人有過多關注。大主教的燈籠身處這場特殊的雨中，內部燈火閃閃爍爍，搖曳不定。
    “在前去之前，我還有另一件事情要做。”清奎吸了口氣說。“二十年了，這件事我埋藏了二十年。”
    跪地的眾主教抬頭看了眼清奎的樣子，心頭浮上不安。
    大主教的笑容也逐漸消失。
    清奎繼續說：“諸位還記得，過去天神教還不像今天這般強大的時候，所謂下民、奴隸、異端，不過是埋藏在古老曆史中的東西。但這二十年來，天神教再度把它們找了出來。我們人，生為群體，天神教卻令我們分裂，讓我們再也無法團結起來，而是變成相互的敵人，變成了共同屈服在教廷的仆人。人，不應該是這樣的。”
    清奎的話讓眾位城民紛紛安靜下來，大家低著頭，既無人反駁，也無人敢附和。
    “清奎，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普通的城民沒有開口，主教們率先坐不住了。作為衛道士，他們最不能容忍對教廷的詆毀。
    清奎白了他一眼，繼續麵向大眾說：“太子走時曾想讓我重新整合天神教，但我卻因迷失本心而導致今日禍端，雖是我的過錯，但也令我想明白，無論整合天神教與否，它的存在本身就會帶來危險。無論這場危機將會導致何方，未來都不再需要天神教的存在。”
    “荒謬！”那名主教暴怒了，竟拔著匕首衝上來刺殺清奎。但他的能力又如何與城主相爭，被清奎一個閃身後反手一劍刺穿。
    清奎殺死天神教主教的場麵衝擊著眾人，連剩下的眾位主教也有些怕了，紛紛望向大主教，請求他來主持公道。
    大主教全程沒有阻止清奎，隻是臉色陰沉得可怕。
    “清奎，你要背叛天之神嗎？”
    “不，如果這世上真有天之神，他一定會同意我今日的做法。”清奎用襟布擦過玉劍上的血，“我知道大主教並非凡人，本領也神通廣大，所以我才引你到這裏來。因為如果你還顧及天神教這塊牌子，就一定不會在大家麵前對我動手。”
    “有趣。”大主教忽然笑了，“但你以為，憑你幾句話就能治天神教的罪麽？”
    大主教看了眾人一眼，故意大聲道：“你們現在看到的怪物，都是異端所化！天神教這麽多年處刑異端，都是除魔衛道之舉！”
    “對，我親眼看到陳家的老二變成了怪物，他之前一直不敢去通天塔，他絕對是異端！”一位平民迅速附和道。
    眾人紛紛竊竊私語起來，因為大家或多或少有人看到有熟人變成了怪物。
    麵對這個局麵，清奎沒有再繼續解釋，而是揮動玉劍，一劍斬斷了大主教手持燈籠的木棍。
    燈籠脫離出來，被玉劍一拋甩到空中。
    “複原術！”清奎隔空單指點在燈籠上，後者迅速調出了剛剛大主教給他看到的屍鬼浪潮脫離通天塔的場麵。
    清奎壓低了聲音對大主教說：“我們清家繼承自帝子法留下的法術，我才是寒單城的主人，簡單的琉璃海變化之術還難不倒我。”
    屍鬼出自通天塔，這個場景一出，即便是天神教的主教也感到信仰動搖了。
    “這些怪物叫做屍鬼，或者守屍鬼，是通天塔下魔族墓葬的陪葬品。天神教的所謂賜福的力量，就是來自於它們。”清奎用上了一種極為煽動的說法來表達這副場景。調動情緒而言，他不需要大家知道真相，而且他也不想讓大家知道真相。
    大主教低低地歎氣，他緩步朝清奎走近，然後俯下身去，側著身子低語：“你可以把責任都抗在身上，但到頭來隻是用一個謊言去替代另一個謊言，讓他們在幻想中迎接真實不好麽？至少沒那麽痛苦。”
    “真實來臨的時候，痛苦無法躲避。這是我祖祖輩輩就知道的。無論最終結果如何，我們都要像真正的人一樣去努力，而不是愚昧地死去。”清奎同樣低聲回應。
    “另外，還有一件事忘了告訴你。你其實是幻相吧？”清奎忽然說道。
    大主教愣了一下，身體驟然僵直了不動。
    在眾人眼中，清奎用玉劍刺穿了大主教的胸膛，後者卻在同時變成了陰影，落到地上，像是濃墨一樣留下痕跡。
    大主教已經消失，清奎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忽然人群中開始騷動起來。
    他目光尋去，發現是一個渾身冒著黑氣的平民正在地上打滾，全身的皮膚像是要裂開一樣。
    “是屍鬼！我見到的屍鬼就是這樣變成的！”有人顫顫巍巍地驚呼。
    人群迅速亂作一團。
    這時一個身著囚服的散發少年衝出來，拔出身邊士兵的利劍，一把刺進那散發黑氣的平民身上。
    後者掙紮著，但仍是被他死死地按在地上，直到完全失去動彈。
    “秦穆歌？”清奎認得這位當初太子留下的留守將軍，後來天神教重新掌權後將其投入了大牢。
    清奎這時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發現自己手心處也隱隱有黑氣散發的極限。看來所剩時間無多了。
    他與秦穆歌對視一眼，拱手道：“秦將軍，我前去處理汙染源，這裏就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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