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公輸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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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寒站在魚白石柱前,不遠處寒單城地界上方的天空呈現出淡淡的粉色。天上的明月露出很大一片陰影,像是原本重疊在一起的兩個月亮正在逐漸分離。
    “琉璃海幻境終於要展現出它的真麵目,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龐大的幻境。莫非就連這座城,也是它的產物麽?”司寒心底沉吟。
    就在他將要起步時,卻感到身後有一股殺氣逐漸變得濃鬱。
    他側過臉,餘光望向樹側的陰影處。
    那裏坐著一個黑衣人。黑衣人這個說法或許並不準確,因為那人除了一身黑衣外,他的頭上也綁了黑布,甚至連眼睛也沒放過。當他坐著的時候,幾乎要融入樹後的陰影。
    但那騰騰升起的殺氣,終究出賣了他的位置。當然,他也沒打算隱藏自己的位置。
    司寒皺了皺眉,此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氣之強盛,如同剛從千軍萬馬的戰場上下來,手上沾盡了鮮血。
    “你是何人?”他警惕問。
    “你就是司寒吧,不錯,比一般的天神要強些。”黑衣人沒有回答司寒的問話,反而是帶有輕藐的口吻調笑道。
    司寒沒有說話,手心同時凝結冰晶,周圍的空氣驟時變得冷了。
    刹那間,黑衣人周圍的樹木、岩石乃至地麵爬滿了冰霜,連空氣也因水汽凝固而變得沉重起來。
    在兩人身處的空間內,時間也仿佛因為結冰而凝固了。
    “直接在我體內凝結冰霜?都說天神司寒操縱冰雪的能力了得,果真不同凡響。”黑衣人不顧嚴寒,依然自說自得。“不過這種程度的冰雪,還不夠。”
    可怕的熱量突然從黑衣人的身體爆發,瞬間將周圍的冰霜驅散,空氣的溫度節節攀升。
    “火焰的力量,而且是神力!”司寒瞪大了眼睛,敵視著對麵的黑衣人。
    “被克製的感覺不好受吧。”黑衣人手上燃起了火焰,在指尖把玩。
    司寒拳頭一握,在周身化出數支冰槍,冷冷地說:“你是神族,但我卻從未在北庭見過你。你不像隻是衝我來的,說吧,你究竟為何人辦事?”
    “北庭?那群老東西都躲到諸神殿裏去了,你一個幾千歲的神,不知道我很正常。至於我替誰辦事……我隻能說,北庭內部也並非鐵板一塊,每個人都有自己追求的東西,我也不例外。”
    “你追求的東西?”
    “人類的炬子會說嶄新的世界這樣的話,但我要現實一些。就當是受人之托,將一個人送往無極,誰要阻擋,我就出手。”
    “無極?”
    “回去問問天鬥吧,如果你不擔心落入我的圈套的話。”
    司寒雙臂一抖,左右冰槍呼嘯刺出,“我會在緝拿你後,在長天界親自問清楚!”
    黑衣人迅速閃過冰槍的攻擊,隻在原地留下被冰槍刺穿的陰影。
    他不再言語,將火焰化成長矛,揮動時,火焰與空氣接觸爆發陣陣驚雷,無形的衝擊波紋發散出去,將司寒繼續釋放的雨點一樣的冰槍摧毀。
    司寒退後數步不止,手掌一撩,在麵前構築起冰鏡,將衝擊波紋複製釋放。
    兩股衝擊波對轟到一起,瞬間將山頭掃平。
    兩人浮到空中,俯視下方的山體倒了下去。
    黑衣人繼續出手,比起司寒,他的戰意更盛。
    他將長矛甩出,火焰在長矛身上擴大數圈不止,也將長矛的實體全部化作焰火。
    司寒金色的瞳孔激亮,以單手托掌,在來襲長矛周圍凝固冰晶,迅速“生長”的冰晶很快就將火焰包裹住,像是將火焰凍結了。
    隨著他單手一擰,麵前包裹火焰的凍結冰塊破碎,也將火焰包裹到每一顆細小的冰晶之中。
    但他還沒來得及控製,因為破碎而散發到四周的細小冰晶,其內的微弱火焰忽然變得灼熱起來,竟然燃燒著冰晶。
    刹那間,漫天的冰晶變作漫天的螢火。無窮的螢火所匯聚成光芒將司寒身處的四周照得通亮,他身處螢火包圍之中,身上被照得通紅,神魂在光芒下灼熱。
    “竟然順勢釋放了領域,利用對手的禦靈來作為領域的一環,看起來就像是臨時創造的招式。”司寒滿眼不可思議。
    “怎麽樣,我的螢火球能把你這冷冰冰的家夥烤熟嗎?”黑衣人恢複了調笑的口吻。
    此刻螢火圍繞司寒紛飛,將範圍擴大,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光球,將司寒包在中心。
    司寒看了光球外的黑衣人一眼,冷言道:“你看起來也不好受吧,螢火球所造成的大量光芒也是對四周發散的,你自己也在領域的影響內。”
    “這個問題就像是在問在太陽內更熱,還是外麵更熱了。”
    “那我就給你降降溫吧!”
    司寒以冰晶在身體化成冰甲,護住自己。此刻群上水汽上浮,逐漸化作雪花,像是一場大雪從地上向天上落下。
    “這是我的領域,冰雪銀霄。”
    ……
    時間慢慢過去,夜晚逐漸降臨,而這距離公輸厘向敖一通報的所謂“進攻皇宮為真”的時間也逐漸迫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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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敖一身著盔甲,手持佩劍,雖仍坐在龍椅之上,但已做好了準備。那天公輸厘通報完後,他並不能確定公輸厘說的就是真的,但比起公輸丹所說的,公輸厘口中的公輸家族計劃明顯可信度更高,況且公輸厘這個人向來搖擺不定,此前便有過向喻真卿出賣公輸丹藏有魔族殘魂的消息。
    敖一決定相信公輸厘的話,提前在皇宮做了部署,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讓沐雪非帶著部分禁軍暗中前往了白檀。
    就在一切準備妥當之時,從大殿門外裴屸突然急衝衝地跑來,略帶慌亂道:“陛下,剛剛接到消息,在天牢裏的前鶩王突然暴斃,已過世了……”
    敖一愣了一下,沒想到敖離居然會在這種時候死了。此前他思考過幾種處理這位老對手的方式,沒想到後者會就這樣先一步離開。
    他握緊了手中的佩劍,道:“那就讓他的老同伴也跟著下去陪他吧。距離公輸厘提到的時間大概還有多久?”
    “不到三刻了,估計公輸右應該等不及了。”裴屸說。
    此時此刻,遙遠處,位於皇宮一角,公輸長忌和公輸葵位落其中,身邊跟著幾個喬裝打扮的黑衣人。
    “大哥,你真的認為公輸右會背叛我們?”公輸葵還是不敢相信。
    公輸長忌表情冷峻,道:“此事已基本屬實。當初公輸丹能成為家主位的最大繼承者,是我們與公輸右之間的各自妥協。公輸右一直都想把家主之位給公輸厘,但這對家族而言是不可能接受的。如今公輸丹真的繼承了家主位,公輸右應當怨恨我們。”
    “可如今正是家族生死存亡之秋,他這麽做何言好處?”
    “但如今的情形卻不容得我不細想。從一開始暗自讓範大禮運送流火水進入皇宮,再到計劃突然被輕易泄露,公輸右拒交泄露者姓名,甚至最後決定留在白檀。流火水是可根據時間自燃之物,而時間恰好在我們進攻皇宮之時。一旦那時燃起大火,不光是對敖一,對我們而言都是禍害。公輸右想要我們和敖一同時葬身火海,而他自己則按計劃撤離至趙太匡所部匯合。”公輸長忌仔細說來。
    公輸葵麵色鐵青,恨恨地說:“所以說,火燒白檀是假,火燒皇宮才是真!”
    “嗯。”公輸長忌點了點頭,“流火水是難得之物,若非是公輸右早有準備,範大禮不可能短時間內拿出這麽多。這家夥左右逢源,生怕得罪我們公輸家族,主動投靠了我們。流火水藏於法器之內,一旦離開便會在兩個時辰後自燃。我讓他延後一個時辰布置,這樣一來,大火要燃起至少會在我們正常計劃進攻的一個時辰之後。此外,流火水的布置留出了缺口,即使火勢燃起,我們也能脫身。”
    “既然已經知道火燒皇宮,我們為何還要隻身入甕?”公輸葵不解。
    “還記得所謂計劃泄露嗎?”公輸長忌冷冷地說,“我認為這是真的,因為公輸右需要讓敖一提前將重兵收入宮內,或者方便在大戰時迅速進入宮內。否則那場大火就不可能得到想要的結果。我要的便是將計就計,這場大火能幫助我們消滅敖一,這個險便值得冒。不過得益於公輸厘對皇宮水道熟悉提前繪製給範大禮的地圖,我們要找到缺口離開不算困難,到時再去找公輸右算賬。”
    公輸葵點點頭,眼下隻能如此了。
    此時的白檀城邊,由北向南的河道上鋪設了不少的船隻,大大小小的箱子鋪滿了岸邊,公輸家族的人正在把東西搬上船。公輸家族此番是依靠河岸築起了兵營,更在遠離河邊同時靠近兵營邊緣之處搭設了一個半高城寨,方便觀察各方來者。而之所以這麽做,主要是為了隱藏各處的惹火之物,若是敖一的人認為白檀集結為真而誤闖,那麽迎接他們的隻有一場大火。
    此時河麵上逐漸起了霧氣,讓周圍的一切變得有些朦朧。
    公輸右隱隱地感覺到有些不安。盡管已經知道公輸厘已經選擇背叛,但他料想以敖一的性子,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敖一必然會讓公輸厘回到家族,因為若非公輸丹偶然看見,家族不可能知道公輸厘叛變。
    但直到現在公輸厘都沒有回來,這讓他擔心皇宮裏或有變數。但事到如今,他也沒辦法暫停了。
    “厘兒,你到底在想些什麽?”
    公輸右從座上起身。他此時正處在那處半高的城寨裏,極目望下是匆忙的家族子弟,看不到熟悉的那個身影。他不知不覺地舉起那根龍頭拐杖,放到眼前,上麵依稀可見的刻痕逐漸變得清晰。
    這是某人用瓦片在上麵刻寫的簡單線條,勾勒出似犬似狼的生物。這個圖案的主人是一個名為“瓦娘”的女孩,那時的她大約十歲,是獵人的女兒。而他,則是誤入山中的狼崽。
    隱約記得是七歲的自己,在祖父的帶領下進山修煉。祖父隨身攜帶一根龍頭拐杖,自稱是先祖遺物,也是家主的象征。祖父以拐杖為條件,讓一同進山的家族小輩爭奪,何人取勝,便有可能稱為新的家主。當然,從事後來看,當初祖父的那一番話不過是對孩子們說的玩笑而已。但在當時,卻讓他深刻感受到了何為族內相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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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他打敗了所有人,拿到了那根拐杖,才發現那是一根極為普通的拐杖,算不上法器,連兵器都算不上。但此時狼群也盯上了他,狼群開始圍攻此時筋疲力盡的他,將他拖進了自己的狼窩。就在他即將認命,獵人救了他,把他從狼窩裏救了出去。
    獵人把他帶回家,而就是在那時起,瓦娘開始喊他狼崽。那時被從狼窩救出來的他,衣衫襤褸,渾身上下像個野人,於是便讓瓦娘誤會了他是狼帶大的。
    瓦娘不識字,於是便在他的龍頭拐杖上刻畫出了那似犬似狼的圖案,那便是她定義下的文字:“狼崽”。
    不知為何,也許是因為警惕,他沒敢告訴瓦娘自己的身份,卻真的扮演起了狼崽。在養傷的那段日子裏,一向以惡度人的狼崽,見識到了在家族爾虞我詐的血腥生活下的另一種生活,見識到了所謂善良亦是天生的脾性,而非虛偽的作態。反倒是他,以狼崽的無知褻瀆了女孩的善良。
    傷好後,他偷偷離開,不作告別。
    原本這個故事就應該這樣結束了,這不過是他爭奪家主位的曆程裏的一個小小插曲。可是,為何事情會逐漸變得難以控製的呢?
    公輸右緊繃著嘴角,眼神裏陰晴不定。
    十年後,祖父臨死前破格將家主位傳給了他。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下,他回到了那座大山。他在山上見到了獵人的墳墓,獵人原來的屋子已經殘破不堪,而一個衣著簡陋的女子在屋內打掃。
    他認出了那女子正是當年的瓦娘,但瓦娘卻未認出他。他借口自己是過路的客商,瓦娘便邀他到山道邊上的茶肆,還說那裏才是她現在的家,自己隻是時常回舊屋打掃罷了。
    他在內心感歎物是人非,直到隨瓦娘到了茶肆才知道對方原來早已嫁了人,甚至有了一個不到兩歲的兒子。
    那一天,也許是多年沉埋心底的欲念作怪,也許是那伴隨他多年、一直延續至他奪下家主位的占有欲,他感覺自己忽然變回了當年的狼崽。所不同的是,那個狼崽長大了。
    他以一把火燒了茶肆,也殺死了她的丈夫。
    在烈火之中,他以那不到兩歲的孩童性命逼迫瓦娘隨他回到家族。瓦娘答應了。
    當他帶著瓦娘回到家族後,所有的長老都憤怒至極。他們無法理解公輸右居然會為了這樣一個平平無奇的女人,把一個和家族毫無血緣相關的孩童進入族譜,本就有病在身的父親更是被氣得病況急轉直下,不到半月便撒手人寰。
    在那沸沸騰騰的一個月裏,公輸右力排眾議,擺出一副強橫的姿態,不僅強行讓瓦娘做了新娘,更愛屋及烏地給予她的孩子以公輸大公子的稱號提供最好的修煉資源。
    但瓦娘隻是沉默,直到她偶然看到了那根熟悉的龍頭拐杖,才終於想起了公輸右的真正身份。
    那一天,她自殺了,就在大婚當日。
    公輸右仍然記得她死去的時候,公輸厘就跪在她的身邊,輕輕地搖晃著她的手,卻也不哭不鬧。
    “他,到底是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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