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抬頭看去，看到遠處半空中一個披著黑袍的老者腳踩弧刀，慢慢降落。
    “勾玉？！”百寶驚恐地瞪著眼睛，他明明確認過自己殺死了對方，後者卻生龍活虎地出現在這裏！
    “就是這個反應，不枉我廢了那麽多心思打造的分身。”勾玉大笑不止。
    “什麽勾玉，他不是惑無心大主教麽？”雖然清奎眼睛被毀，但他依然能通過靈識感知到勾玉的到來。
    “他的本名就叫勾玉，魔將勾玉。”百寶看著勾玉哈哈大笑的樣子，內心沉到穀底。
    “魔將？魔族人？”這下輪到清奎意想不到了。沒想到天神教的大主教居然是魔族人，他們一直相信的大主教原來是一個魔族人……現在看來大主教平時那些看起來非人的神奇術法也通通有了解釋。
    勾玉腳尖一點，離開弧刀，從半高落地。此時四周的屍鬼迅速向他靠攏，匍匐在其身下，如同忠實的獵狗。“本想著看一場好戲，沒想到你以人的意識，竟敢挑戰神的威光，私縱損壞封印的魔人。清奎，你對天神教連半點信仰都丟掉了嗎？”
    原來清奎會出現在這裏，是這家夥的安排。百寶心裏明白了大概。敢情是勾玉想要借刀殺人，沒想到清奎沒有遵守，反而轉身去破除女邪的屍骸，因此勾玉才藏不住，不得不出來。
    屍鬼的環伺之下，清奎居然鬆了口氣，兩道血痕從眼角滑下，他的表情卻變得輕鬆了。
    “背叛天神教是不容易的，尤其是我這種曆代侍奉神教的世家來說。做出這個決定曾一度讓我彷徨，不過知道你是個魔族人之後，我反而覺得輕鬆了。原來，我所謂背叛的選擇恰恰是我應該遵循的正義。”
    “因為有我這個魔族人，所以覺得自己沒有背叛天神教，這算是自欺欺人麽？”勾玉直接坐在了其中一隻較大的屍鬼背上，攤著手嘲笑著說，“你們天神教的那些教義可不是我瞎掰的，而是你們本來就如此。我隻是利用了它，可不代表你們本身就不是在侍奉魔鬼，當然，對你們來說，那應該叫做唯一的神。”
    “你說得對，天神教太老了，老得跟不上時代。”清奎昂著頭，直麵對方的嘲諷。“我不否認，它就應該慢慢地退出這個時代，本來也應該如此，是你讓把這具本該埋進土裏的屍骸挖出來，讓每個人聞著屍臭起舞，這就是你作的惡。作為寒單城的主人，我會親手把那具腐朽的屍骸埋回土裏，連同那個挖了它出來的你一起。”
    “清奎，現在你麵前的屍鬼成千上萬，假使我站在此地不動，隻怕你也難奈我何。”勾玉按住身下屍鬼的頭，將它如釘耙般的血口拉起，淋漓的鮮血濺落在地上，觸目驚心。
    清奎握緊了玉劍，正要動作之際，身後百寶急喊道：“別衝動，他在觸怒你。”
    清奎腳步一停，扭頭生氣道：“你們怎麽還沒走？”
    百寶歎氣無奈道：“你這說的，好像我們要走就能走似的。”
    他當然不是不想逃，而是現在一是清目盲的施法還未完成，二是這種局麵他逃跑的機會也不大，而且清目盲一臉留下來與父親同仇敵愾的意思，他也沒辦法再強拉著離開。
    “百寶閣下，我給過你機會，是你選擇背叛我的。”勾玉眯了眯眼，目光注意到了百寶。
    “好笑，你都跟神族合作了，還在乎我背不背叛這種事。”百寶在經過最初的慌亂後，現在也平複情緒。“我就說難怪你一點也不擔心神族到來，原來這本來就是你們計劃的一部分。你替神族打開魂界，讓琉璃海得以侵入，等到琉璃海徹底取代魂界成為這裏的唯一幻境，神族便可堂而皇之地進來了。”
    雖然早就知道百寶的見識不弱，但這麽快就發現並想到這一點，勾玉還是有些驚訝的。他想了想，終於想到了自己的破綻。
    “因為我能驅動這些屍鬼？”
    “沒錯，這些屍鬼身上有琉璃海的印記。你可以驅動屍鬼，說明你得到了琉璃海的認可，想必這是天鬥所賦予你的。”
    勾玉看向百寶的眼神變了。
    他冷笑道：“你既然知道，你不怕麽？”
    “我想知道你是如何在我的攻擊下活下來的。”百寶變得嚴肅起來。
    “你知道魂玉麽？一種隻產於幽冥鬼地的玉石，古之祭師利用它煉造分身，其氣息與本體無異。此法本已失傳，我是在收拾惑無心留下的遺物時偶然所得，那個愚蠢的家夥沒有將魂玉和煉術帶在身上，讓我撿了漏。當然後來我修煉後才發現，倒不能怪那個家夥太愚蠢，因為靠魂玉煉出來的分身隻有本體三成的實力。以分身之力進入沉墟並不現實，所以他才會舍棄這麽做。不過如果目的隻是為了欺騙你的話，分身隻要能騙人就行了。”
    果然是他。
    “好吧。”百寶忽然抬起眼睛，手掌隨之一拂。
    這個細小的動作讓勾玉瞬間警惕，但隨著身後一陣陰風襲來，他的反應還是晚了。他的身後，一隻屍鬼突然躍起，一口咬掉了他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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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的變故之後，其他屍鬼紛紛反應過來，直接撲上剛剛咬掉勾玉頭顱的屍鬼，激烈地撕咬起來，場麵極為血腥。
    “將自身通過通靈所召喚的屍鬼潛伏在屍鬼群裏，伺機而動，不愧是出色的真墟後裔。”被咬掉頭顱的勾玉身體上，一顆肉球從脖子上脹起來，發著渾濁的聲音。沒過多會兒，重新長出了一顆頭顱。
    “可惜屍鬼的撕咬沒能咬掉你的魔魂，不然你就要祈禱這個軀體也是一具分身了。”百寶冷笑。屍鬼畢竟不是飛羽劍，同樣都是偷襲，但造成的效果截然不同。
    重新長出頭顱的勾玉變得暴怒，直接怒喝道：“撕碎他們！”
    一瞬間，身邊的守屍鬼傾巢而出，直撲向百寶眾人。
    清奎握緊玉劍，正嚴陣以待，忽然聽到屍鬼在距離自己十步處發出一聲慘叫，接著又是凶厲的撕咬聲。這種聲音就像是屍鬼們自相殘殺所發出的聲音。
    確實是在自相殘殺。
    在距離他們十步處，衝到他們最前麵的屍鬼率先扭打到一起，然後蔓延至後麵的屍鬼群。
    “這是怎麽回事？”清目盲驚訝道。
    “當然是有內鬼了。”百寶微微喘氣，表情不如語氣來得輕鬆。
    “同樣的把戲，利用自己召喚出來的屍鬼挑動群戰。”勾玉一臉輕藐。“這裏的屍鬼成千上萬，你能召出幾隻？”
    “我不需要與你對等，我隻需要讓它們不信任彼此，它們就會陷入內亂。”
    “可笑。”勾玉將身上的黑色披風脫下，一個閃身穿過所有屍鬼，來到眾人麵前。“那就來試試。”
    “起！”百寶忽然大喝一聲。
    勾玉正要反應，突然覺得脖子奇癢無比，像是有蟲子爬行一般從脖子迅速蔓延至全身，又像是一把鎖將他的身體鎖住了。
    “是鬼藤，莫非是剛剛屍鬼將鬼藤的種子殘留在我的脖子裏。”勾玉反應過來了，但身體已經因為鬼藤的發作而動彈不得。
    “還愣住幹什麽？動手啊！”百寶直接對愣住了的清奎父女喊道。
    清奎迅速反應過來，將玉劍滴血施法，碧玉的劍身一道血氣直衝劍尖。
    琳琅玉劍！
    此時勾玉身體動彈不得，清奎的攻擊幾乎就要得手，卻被勾玉身後飛來的魔刀格擋了一下。勾玉借勢飛身後退了數步，才勉強躲開攻擊。
    魔刀在一擋之後化作數隻蝙蝠，追著清奎纏了上去。
    此時清目盲也開始動手，她施法時如在水麵上起舞，將周圍的水汽收繳纏繞在周身，匯聚成水卷飛花，伴隨著她的手勢擊出。
    不過她攻擊的目標不是勾玉，而是纏上清奎的蝙蝠。
    在她之後，化蛇的進攻接踵而至。失去內丹的化蛇以蛇舞為咒驅動靈氣匯聚，在口中吐出冷光，所及之處，遍地冰霜。
    勾玉很快也被冰霜凍結。
    此時化蛇扭動蛇尾，其尾部長有一根長長的骨刺，足以將勾玉刺穿！
    然而就在尾刺將要觸及勾玉時，後者的身體迅速化作一攤黑水，落到地麵上，爬行數步凝聚起身。
    “就差一點，可惜最後關頭他把鬼藤吞噬融掉了。”百寶咬了咬牙，有些懊惱。
    勾玉起身將與水卷纏鬥的蝙蝠收回，後者迅速變回魔刀，握到手上。
    麵對同樣跟隨而來的水卷，他一刀揮下，水卷即時破碎成沫。
    清目盲受到法術反噬，仿佛內髒受到重擊，一股血腥氣直湧上口腔。
    她退了幾步，回到百寶身邊。
    百寶往前走出兩步，手中變出一隻木碗。
    “既然巧擊不成，那麽就隻有強攻了。”
    百寶將手中半碗拋出，小小的碗體倒出的流水竟像是倒出江河，不僅將遍地的血練花以及屍鬼衝散，也將整個廣場淹沒。
    化蛇浮在水上，讓百寶眾人得以留足。此刻水麵波濤洶湧，不時有鮮血從水下浮上來，順著水波蕩漾。
    在他們看不到的水麵下，無數的水獸正在與屍鬼們交戰。這些水獸大部分不過海狗大小，與屍鬼的體型相差甚遠，但在水下，它們依靠水性占到了便宜，與屍鬼們糾纏到一起。它們撕咬著，張怒著，把水下變成了修羅場。
    除了與屍鬼糾纏，部分水獸也遊至勾玉身邊，展開圍攻之態。
    如果說百寶等人之前麵對屍鬼群是一種圍攻，現在的局麵卻像是反了過來。
    “這裏的水流蘊含魔力，先將我壓在水下，再以水獸進攻。真是不錯的法器。”勾玉麵對水獸的圍攻不慌不忙，在水中遊刃有餘。
    這些水獸都是些低級水獸，即使拿來對付屍鬼群都勉強，百寶並沒指望它們能對付勾玉。
    在確認勾玉暫時被困住後，百寶轉身就說：“化蛇，順著水流的方向尋找出路。隻要離開琉璃海的範圍，我就有辦法對付他。”
    話雖如此，百寶其實沒有什麽辦法對付勾玉，說這句話隻是想讓清奎和清目盲跟著他離開。
    “琉璃海籠罩住整個寒單城方圓百裏，此處暗河與城外清河相通，順著清河的流向，你們確實可以離開。”清奎一舉跳上化蛇頭上的長角，頭也不回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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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奎，你想做什麽？”百寶看出清奎不打算離開。
    他們身下的化蛇也停在原處。
    “總得有人要留下來收拾局麵，魔族人，這是我寒單城的事，我自會處理。”清奎目光緊盯著不遠處的巨大水晶人形。
    “你瘋了嗎？天神已經賜予他控製琉璃海內一切真幻的權力，在這裏與他交戰，我們不可能有勝算！”這句話百寶不僅是在對清奎說，也是對化蛇說。
    “百寶，琉璃海真的那麽可怕嗎？”清目盲問百寶。
    百寶微吸了口氣，道：“簡單的說，如幻如真。”
    “如幻如真？”
    “琉璃海是一種幻術，裏麵發生的一切都可以用幻境來形容。但琉璃海的高明之處在於它並非是建立在虛幻之上的，而是將真實存在的東西進行虛幻，就像把一個簡單的人分裂成了兩個，一個代表真實，一個則是虛幻。勾玉驅使著琉璃海的虛幻，就像那些屍鬼，無窮無盡，而且他也可以用虛幻隱藏自己。”
    清奎這時想起來自己“殺”過一個虛幻的勾玉。
    “不，我們現在麵對的勾玉，一定不是虛幻。”清奎搖了搖頭，否定了那個念頭。“所謂虛幻和真實均是琉璃海的產物。我了解琉璃海下的虛幻，與真實相比就像是另一個人。勾玉或許能為自己製造一個虛假的投影，但投影本身是不具有力量的。”
    百寶倒是意外清奎居然知道琉璃海的幻與真，不過對於天鬥究竟會賦予勾玉怎樣的權能，百寶難以想象。
    他對琉璃海的了解並不深入，因為在他的時代，神族從來不會在他麵前展現琉璃海。關於琉璃海的一切，還是四處漂泊時聽某人說過的。
    那人說琉璃海是溫柔鄉，想一輩子死在那裏，可是一直都沒有這麽做。
    百寶陷入了思考。清奎說的並非沒有道理，因為勾玉和他們的實力懸殊，實在沒必要再謹慎到以一個分身來對付他們。
    “可即使他是真的勾玉，一個魔將的能力也不是你能對付的。”百寶最後說。
    清奎聞言沉默了一下，嘴巴動了動，想開口說些什麽，但又沉默。
    突然，他一躍離開了蛇頭，腳步頻頻點在水麵上，徑直地朝那座巨大的水晶人形奔去。
    “我是為拯救寒單城城民而來，注定不計代價！”清奎一邊跑一邊喊道。
    “麻煩了。”百寶在心底無奈歎息。
    不過他還未來得及做決定，身下的大蛇先動了。
    大蛇扭轉身體，朝著清奎離去的方向追上去。它在水中的遊動異常迅猛，兩側的鼓膜微微張起，發出“呲呲”的聲音。
    大蛇怒了。
    急速轉變時，百寶及時抓住了身邊的清目盲，同時抓住長角，才沒有被大蛇甩出去。
    在短暫的驚詫後，百寶反應過來化蛇可能並非是要與清奎並肩作戰，而是它的職責原本就是護住女邪屍骸的。清奎要去破壞屍骸，它當然不會允許。
    “這下是真麻煩了。”百寶咬著牙又說了一遍。
    清奎踏水而行，水麵上時而有屍鬼躍起攻擊，但都被他巧妙躲過。不過就在他越來越接近水晶人形之際，水麵忽然變得更加震蕩起來，就像一場突發的水下地震。
    突然，清奎腳下的水麵急速下降，兩側的水位同時迅速上升，就像水流在他身邊向兩側斷開，並且迅速地向外擴。
    水位的急速下降讓清奎也隨之下下落，直到腳下的水完全向兩側逃逸，將他落到地麵。身後緊追的化蛇也在這場變故中一同落入其中。
    此時的周圍景色頗為奇怪，他們現在就像落到一處山穀之中，隻是山穀兩側的山壁是以水流的形式，又像是有人將河水一分為二，形成了這特殊的奇觀。
    而製造這一切的人在他們落地之後就浮出真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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