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鏡花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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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準備好了嗎?準備好了,就出發吧。”
    地道的遠處突然出現了聲音,緊接著是有人一拐一拐地拖著腳步磨著地麵向他們靠近。
    百寶剛警惕起來,很快就看到來人出現在他眼前。
    一個看起來失去了一條手臂,滿身是血的年輕人正拖著腳步向他們走近。他穿著黑鐵軍的盔甲,即便是在地道裏也不算太難辨認。
    百寶一愣,沒想到這裏還能遇到人類。
    清目盲先一步解釋說:“這位是秦牧歌,太子留在寒單城的將領,我們能躲進這裏,多虧了他幫忙。”
    “廢話就少說兩句。”秦牧歌看起來有些暴躁,情緒極其不穩。“郡守一直都對今日之變有所準備,用於居民撤離的馬車和花隊儀式需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他離開前,一直囑托我帶人離開。可惜,這城裏麵,已經沒有人了。”
    秦牧歌說到最後無奈地苦笑,隨後轉身往地道外走去。“既然準備好了,我們現在就走吧。”
    誠然,如果是說“人類”,恐怕這裏除了他,再無別人了。
    百寶不去想秦牧歌作為一個人類居然能在整座城池的居民變作屍鬼後活下來,至少從他的樣子來看也是經曆了一番苦戰,隻丟掉一條手臂也算是萬幸。
    從地道出來,他們出現在一處院子裏。
    院子裏停著一輛馬車,準確地說隻剩下了車,馬早就被殺了。車上放著一個大箱子,和從前百寶跟隨花隊去放天城時一模一樣。
    “我做車夫,你來施法。”秦牧歌快速地指了清目盲一下,隨後把目光投向百寶。“你,坐到箱子裏。”
    “我?”百寶正要問個緣由,清目盲突然捂住了他的嘴。
    她略帶微笑地說:“百寶,按他說的做吧。”
    百寶收聲了。他發覺自己不僅看不懂秦牧歌,也看不懂清目盲。但他還是按照吩咐坐到了箱子裏。
    秦牧歌把箱子蓋好,隨後給馬車前麵貼了一張符,後者便跟著他走了起來。
    說是車夫,但他沒有坐到車上,而是讓清目盲坐了上去,他自己單手握刀,走到了最前麵。
    馬車走出院子不久,四處便響起了動靜,很快就在街道兩側出現了那些似狗似鱷的怪物。怪物們拖出一條長舌,慢慢地朝他們探進,但在距離不到五步處紛紛停下。
    清目盲開始念咒了,一連串奇怪的咒語在她嘴邊誦讀出來仿若吟唱著歌謠。圍繞著馬車,不知何處飄來的紅色花瓣紛飛如蝶,屍鬼們好奇地跟著他們,卻不敢上前。
    情況果然如清目盲所說的一樣。
    箱子裏的百寶暗暗鬆了口氣。他雖然看不到外麵,但自身靈識仍然感知著周圍,要分辨現在的處境倒是不難。
    從地道出來一直到出城隻有一段直路,屍鬼們應該都集中在城中,隻要能離開這座城,要逃跑起來就容易得多。
    突然,馬車停了下來。清目盲誦讀的咒語還在繼續,但秦牧歌已舉起橫刀,冷眼看著城門處慢慢走來的人影。
    也許不能完全稱為人影,對方的體型與城門的高度相當,身上披著如屍鬼一樣的鱗片,臉上出現了犬化的畸變。
    秦牧歌認得他,百寶和清目盲也認得。這個人早被太子處死,現在卻一反常態地出現在這裏。
    清奎昔日的助手蘭空。
    他已經屍鬼化,但看起來和一般的屍鬼不同。
    “你不是死了?”秦牧歌冷冷地說,握刀的手更緊了幾分。
    “死?”屍鬼化的蘭空沒有失去理智,一邊朝他們走來,一邊陰惻惻地笑了起來。“托大主教點撥,我現在已然成仙,又豈是你們這種凡夫俗子能理解的。”
    “你管這個鬼模樣叫仙?”秦牧歌恨恨地啐了一口,橫刀直指。“你識相的給我讓開!我今天不想殺你。”
    蘭空嘴角含笑,眼中閃過一抹紅光,整個人如脫韁野馬衝出,單手掏向馬車前麵的秦牧歌。
    秦牧歌以橫刀格擋,仍被對方衝擊力撞退幾步,後退的腳步踩在街道的磚石上,連續踩出深坑。
    “就以為你會!”秦牧歌怒吼一聲,他的身上也開始爆發出鱗片,口中獠牙瘋長,體型很快增長到蘭空幾乎相同的高度。
    蘭空明顯有些吃驚,主動退後數歩,但秦牧歌追斬過去,絲毫不給反應時間。
    “趁現在,走!”秦牧歌不忘扭頭朝清目盲吼了一聲。
    清目盲的表情不悲不喜,驅動車前符籙令馬車繼續前進。
    箱子裏的百寶有些發蒙。蘭空的樣子很可能是勾玉主動製造的傀儡,而秦牧歌是為什麽?
    “你貴為寒單人,為何不尊仙道,而甘願守受那天道蠱惑!”蘭空暴怒道。
    兩人的戰鬥徹底舍棄刀劍,幾乎以肉搏的方式在街道展開,雙方的每一次攻擊都引來一排排房屋的倒塌,甚至波及到其他屍鬼身上。
    秦牧歌一手抓住蘭空的脖子,將其撞入一根石柱中,怒罵道:“仙道的時代已經過去,寒單城的機緣不過是鏡中水月,執迷不悟的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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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力將石柱撞斷後,蘭空向後翻了幾圈,將兩人短暫分開。
    秦牧歌把插在身上的尖刺拔出,無視其身上的鮮血噴出。他惡狠狠地瞪著蘭空道:“我是陽生聖人的弟子,我的身體可以變成怪物,但我的意誌永遠不會。”
    另一邊,在蘭空和秦牧歌打起來後,先前那些不敢靠近馬車的屍鬼此時卻紛紛開始接近。它們仍然受到咒語的影響,但這並沒有阻止它們前進。
    它們用利爪朝馬車上的箱子還有清目盲襲擊,但此時那些紛飛如蝶的紅色花瓣充當了結界,將它們的攻擊盡數阻擋在外。不過隨著攻擊的數量越來越多,馬車的前進越來越受阻,負責念咒的清目盲也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
    原本受傷的傷口開始出血,鮮血飛溢出去化作紛飛的花瓣,繼續鞏固著結界。盡管如此,在怪物們瘋狂的攻擊下,馬車開始搖搖欲墜。
    這時馬車距離城門的距離已然不遠,但周圍已經密密麻麻地圍滿了屍鬼。
    清目盲站了起來,伸手按在後麵的箱子上,道:“百寶,別擔心。接下來是儀式的另一階段。”
    她開始起舞。
    紅色的花瓣,妖異的血,猙獰而凶殘的屍鬼,這些顏色強烈的意象同時出現在她周圍,而她在此間起舞。在她身後,百寶所處的箱子仿若成了一具棺木,讓她的起舞變得更加刺眼。
    百寶抱著腦袋,感覺腦袋開始激烈地疼痛起來。
    這一幕很遙遠,這一幕似曾相識,這一幕正在上演。
    她的舞仍然妖豔,紛紛的血蝶慢慢外擴,將來襲的屍鬼切碎,將血肉在空中化為齏粉。她守著棺木中“死去的軀殼”,在無邊的墮落者中守護著前進的路。
    “如果可以的話,我要做一隻蝶,因為我聽說,它們總會飛去光亮的地方。”
    百寶又記起了這段話。
    “主人,我們仍在血都之內,不過你放心,惑魔的幻境是以我們血魔族來構建的,我有辦法帶你離開這裏。”故去的話語化作記憶翻起,他感覺自己似乎又陷入了那段遠古記憶,那時他和女兮還有女邪身處血都。
    “蛇,你真能做到?”是女兮喑啞的聲調,他急喘著氣,仿佛剛經曆惡戰。
    “不要叫我蛇!”女邪惡狠狠地說,“我雖然隻是一個奴隸,但我見過惑魔用過此招將我族親王禁錮,後來那位親王創製一門秘術並教與一位奴隸,來幫助他破陣。”
    “你所指的是你的前主人,血魔族的血燈?這麽想來,他也會召喚術,隻是不如王。”
    “沒錯,惑魔的這門幻術針對的正是主人和血燈這種能打開通靈門的人,一旦種術,他們的精神便會墜入無盡幻境,就像是死了一樣。而我們要做的,就是帶著這具‘死去的軀體’去找到他的精神。”
    女兮“嗯”了一聲,隨後回頭拔出兵器,直麵前方密密麻麻的怪物爬行而來。
    “你繼續施法,我替你殺人。”
    “沒關係,就算抵不住也沒事。”女邪雙目顯露蛇瞳,變作深邃的紅。“我是主人的奴隸,無論如何都會帶他離開這裏。”
    百寶猛然睜開眼睛,衝破箱子,從裏麵跳了出來。此時在他眼前,起舞中的清目盲早已鮮血淋漓,身上衣裳已為紅衣,而四處屍鬼又至。
    “這次,終於醒了嗎?”清目盲在起舞中露出蒼白的笑。
    百寶點了點頭,先是看向周圍蜂擁而至的屍鬼,然後慢慢把目光移至遠處秦牧歌和蘭空的交戰。
    “大雪無疆,天地為鏡。”
    寒單城上,突然下起了雪。而與此同時,原本的青石街道忽然鋪上了一層冰麵,像鏡子倒影天空。
    秦牧歌和蘭空同時望向百寶,而百寶隻是平靜地看著他們,緩緩說道:“已故之人,何故再擾?”
    話音剛來,二人低頭看向地麵,如鏡子般的冰麵上愣是沒有倒影出他們的樣子。
    蘭空驚恐地跪倒在地上,而秦牧歌卻是大笑起來,“原來這就是真實嗎?難怪聖人願意收我為徒,哈哈……”
    在大笑中,二人皆化作一灘水,印在冰麵上。
    之後,百寶再看向清目盲時,後者已徹底堅持不住,倒在了他的懷裏。
    百寶從虛空眼中抽出一把狹刀,一手握刀,一手抱著她。
    “沒事了,這段路很短,我們一起出城。”
    朝著城門的方向,他環抱著清目盲從車上躍下,順勢將來襲的一隻屍鬼橫腰截斷!
    “惡,你不想我死在這裏的吧?不想的話,就麻煩也出點力吧。”
    說罷,他主動朝著屍鬼群衝了上去。
    百寶首先迎上的是前方相向而來的一頭屍鬼。如狼如鱷的軀體在奔跑中猶如誇張的怪獸,在距離百寶還有十步時高高躍起,直撲過來!
    百寶沒有躲開,踏前一步架起狹刀阻隔,但仍被對方的衝擊力推後幾步。
    鋒利的利爪一部分被狹刀所擋,另一部分則直接紮進了百寶的肩膀裏。
    百寶忍住疼痛,在後退幾步卸掉屍鬼的衝擊力後,他利用狹刀一扭,直接卸掉了對方的小臂,隨後用力一踹把它踢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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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被紮穿的傷口也在快速複原。
    更多的屍鬼衝了過來,它們同時伸出利爪,朝百寶和清目盲的不同方向發動攻擊。
    百寶迅速閃動身法,瞬間撤出包圍,同時揮舞起狹刀進行反擊。
    狹刀與利爪對碰瞬間,百寶又退了一步,身體被身後襲擊的利爪直接貫穿。
    不料百寶強忍住痛楚,直接往後倒了一步,將襲擊的利爪盡數穿出在前,隨後狹刀一截,將其截斷,斷肢滾落到地上,鮮血淋漓,身後傳來屍鬼痛苦的慘叫。
    倘若這些屍鬼有意識,一定會吐槽百寶還是一位“懦弱”後裔嗎?這種不要命的打法簡直就是“暴戾”一脈的。
    當然,就和麵對蛇人時一樣,百寶知道這次帝惡還是幫忙了的,否則他未必能有這般源源不斷的勇氣。打這樣的戰鬥,能力是一方麵,勇氣是另一方麵。
    若非要顧著清目盲的安危,百寶未必會受到如此多的傷勢。每前進一步,身上的傷痕就不斷累增。他依然能站著,靠的完全是屬於魔族自身那頑強的複原能力。
    屍鬼的戰力並不強大,它們真正強大之處在於同樣強橫的複原能力和洶湧不知疲倦的戰意。
    隨著他們距離城門越來越近,屍鬼的攻擊越來越猖獗,有時利爪幾乎直接截斷了百寶一半身體,連脊椎都被截斷了,差點就把他拖到地麵。但靠著那近乎變態的複原能力,他還是屹立不倒地站住了。
    不過,即便是恢複能力驚人的魔軀,傷口複原過程本身的痛苦越來越難以忍受,更別談因為傷口過多而導致複原的速度也在變得越來越慢了。
    終於,就在百寶難以支撐之際,他們走出了城門。
    刹那間,時間仿佛停駐,身後的屍鬼瞬間消失不見,而城門之外是一望無際的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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