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 偽裝者
字數:9356 加入書籤
不隻是百寶選擇了潛水。伏唯也這麽幹了,並且很快也跟百寶一樣暈頭轉向地露出水麵來。
比起百寶露頭後起碼看到的還像是無界地下的產物,他卻是直接看到了一堵圍牆。
一堵人間風格的白色小院圍牆,上麵鋪著瓦片,下麵是厚黑的磚石。
他正詫異著,突然就嗅到了一股腥臭味,正在靠近自己身後。
與離蛙的意識連接後,他能夠支配離蛙的感官,所以現在的感覺是無比真實的,就像是自己真的設身處地成了一隻青蛙。
他猛然扭過頭去,果然看到一隻黑色的大蜘蛛正在快速地接近!
捕食者與獵物的關係令他很快找對定位,沿著圍牆果斷開逃!
雖然他的這隻離蛙名為蜘蛛,但對麵是真的蜘蛛,而且還不是一般的蜘蛛。這體型放在人間,甚至都比一般的狗子大了。
就這樣,一場蜘蛛追獵“蜘蛛”的捕獵追逐遊戲很快就在圍牆邊沿開始了。
伏唯不是沒想過自己是陷入了幻境,但眼下這種情況,他得先擺脫獵手的追獵才有資格考慮其他。
離蛙的速度不慢,所以一時半會兒蜘蛛還追不上他。但要擺脫對方,以離蛙的速度卻是達不到的。
唯一的可能是進入圍牆小院之內,借助院內的雜物進行躲藏。
剛這樣想著,前麵的圍牆牆角真的出現了一個破洞,正好足夠他鑽進去。
離蛙二話不說,果斷鑽進,並迅速進入院內。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就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
院子之內,隻有橫七豎八倒下的簸箕、竹椅,染血的豆子撒了一地,把石板上也斑駁出點點血點。
一道細長的血跡從門前的石階側麵滑下,滲進門前石板岩縫裏。而血跡的另一端來自那扇殘破的屋門。門上還能看到鞭狀的血印,像是有人用沾了血的鞭子印在上麵,又像是某種細長的生物步足所留下的傑作。
伏唯腦袋開始疼了起來,耳邊仿佛聽到了哭聲。
是……孩子的哭聲……就在屋內,卻忽遠忽近……
他忍住內心深處突然泛起的巨大恐懼,強迫著自己往前走去。有種感覺,他好像要觸及多年來一直在找尋的答案了。
當泥漿裹著血腥味滲入趾蹼,前方的空氣突然變得粘稠,仿佛某種膠質結界。此刻眼前的景象模糊出一些輪廓,他能看到黴斑在牆上洇出人形輪廓,褪色的“歲歲平安“春聯殘片在抽搐。
還有門框上懸著的半截蛛絲,末端墜著顆眼球,瞳孔裏凍結著死前最後的驚恐。
忽然,一根螯肢從他身後伸出,落在了他眼前的地麵上,封住了他往前的道路,也封住了他進一步發散的想象。
那個追逐他的蜘蛛在不知不覺翻越了圍牆,重新回到了院子裏,悄悄地包圍了他。
他無處可逃,很快也將如曾經死在這裏的人那樣被撕成碎片。
恐懼感越來越強烈,直到完全吞沒了他!
刹那間,褪色的春聯殘片無風自動,“平安“二字的筆畫扭曲成鎖鏈形狀。院牆上的瓦片震動起來,挾帶著某種獨特的節奏不停地發出聲音。
“不要接近!”
來自他自己的聲音就從屋內傳來,充滿熾烈的情緒,充滿恐懼的哀嚎!
“這是我們無法承受的代價!”
伏唯猛然睜開雙眼,兩行鮮血從眼角滑落。
剛剛,他與離蛙的聯係斷了。是被族長強行打斷的,因為族長發現他忽然倒在地上不斷地抽搐,氣息也變得奄奄一息,不得不動手截斷了聯係。
清醒過來的伏唯呆呆地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終於,我又回來了嗬。”
……
百寶有些忐忑地蹦跳上前。他不確定那紙紮的老虎和蛇有怎樣的脾性,會否放他離開,但至少從紙虎的態度看,還沒有表露出來敵意。
“朋友,我是來自北山的虎王,這位是來自西山的虎王,你來自哪裏?”紙虎鼓著大嗓子問道。
百寶一臉懵逼地看著紙虎大聲介紹身邊的那條紙蛇為來自西山的虎王。隻見那條紙蛇忙迭補充道:“隻是來自西山的同類,虎王不必客氣。”
說話時,它低頭緩緩探出,露出些許蛇信,望向離蛙的眼神中帶著幾分警惕。
百寶再看向那頭紙虎,尤其是那頭上沒有眼睛的圖畫,心裏忽然有了大概。
“我是來自東山的老虎。”他說,聲音低沉,刻意模仿著虎的威風。
“哈哈,原來是從東山過來的虎兄弟,來!快來這邊坐!”那紙虎雖然沒有眼睛,卻是豪氣幹雲。
倒是那條蛇看向他的眼神裏多了幾分慌亂。
百寶大約猜出來:這條蛇因為失去了一半的身體,沒辦法逃離,卻正好遇上了這頭瞎眼的老虎,於是便欺騙這頭老虎是自己也是同類。
現在他加入了這個遊戲,目的仍然是欺騙這頭瞎眼的老虎。不過,那條蛇是知道他隻是一隻蛙的,當然他也能知道對方隻是一條蛇。
不想死的話,彼此最好合作。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老弟,東山的老虎也有著漂亮的條紋嗎?”那頭紙虎忽然問百寶,“我從未見過光明,但旁人都說我擁有著最漂亮的條紋,這是我作為叢林之王的明證。”
百寶很想吐槽一頭瞎眼的老虎算個屁的叢林之王,不過他沒膽驗證這種可能性,萬一這貨真的名副其實,自己剛要逃就被抓住了咋辦。
“呃,其實我的條紋也很好看。”
離蛙是有條紋的,隻是不同於虎紋,它是豎紋。
“你呢?”百寶把話頭引向那條蛇。
“當然,本王的條紋烙著雷擊紋。“那條蛇反應很快,這條蛇身上也是刻畫著條紋,而且要比他們豔麗得多。
百寶決定給它上上強度,“真正的王者,應該擁有強壯的四肢。”
“我……”那條蛇一下子噎住,醞釀了一下才繼續說:“當然,我的動作亦可快如閃電,足以捕捉任何獵物!”
百寶注意到,雖然是打著蒙騙老虎的目的,但蛇在回答自己的身體特征時並不會故意說謊,大概是某種規則的限製,就像是某種遊戲規則。
畢竟,這是個遊戲嘛。
那麽,那頭老虎會怎麽答呢?
“哈哈,我的四肢亦極為強健,足夠跨越任何障礙。”
嗯……咋一聽好像沒啥問題。
“我有著鋒利的利齒,足以咬斷獵物的咽喉!”那條紙蛇突然迎著百寶露出自己的毒牙,眉宇間挑釁意味十足。
離蛙當然沒有利齒,而百寶隱約猜到自己一旦撒謊,那麽這個“遊戲”就結束了。所以,他也得學著那條蛇的樣子,換一種說法。
“我的血口也不會放過任何獵物。”
這時,紙虎忽然用前爪拍擊地麵:“既然都是虎王,咱們來比一比咆哮!“
百寶暗叫不妙——蛙類根本沒有聲帶,卻見紙蛇已昂首發出嘶啞的“嗷嗚“,很蹩腳,但架不住這貨真能模擬出聲音。
“東山的兄弟,該你了。“紙虎轉向百寶。
百寶眼珠一轉。他注意到,方才蛇提到利齒這個話題時,他用血口搪塞了過去,但虎沒有就這個話題做出自己的反應,而是轉而用“咆哮”取代了話題並延續。
顯然,比起自己的利齒,他更自信於自己的聲音。
他想起來人類的一句話:馬車越空,聲音越響。
該不會……
離蛙突然弓背躍近燭台,爪蹼卷起一片枯葉,沾起滾燙的蠟油:“真正的咆哮,該用獵物的血來證明!“
他猛地將蠟油甩向紙蛇的下身,紙蛇尖叫著蜷縮,露出被燒穿的竹骨支架。
“西山虎王怎麽連火都怕?“百寶故意撞倒燭台,火苗順著著火的蛇鱗蔓延,一下子竄上紙虎的前肢。
紙虎慌亂中撞向旁邊石塊,頭頂“王“字金粉簌簌剝落,露出底下歪扭的“病“字——原是喪禮用的祛病虎。
紙蛇突然暴起,毒牙刺向百寶:“你敢壞我好事!“
卻在半空僵住,它殘缺的軀體被被身後的石塊壓住,本來就無法移動。
離蛙趁機用舌點起自己身上的顏料,在二獸驚叫聲中揮毫,在虎額上,他行文道:
東方青龍銜靈芝,朱火滌脈通靈台。
北鬥懸針定湧泉,南離化煞鎮中懷。
三魂歸位鎖風門,七魄還陽開地戶。
九轉瘟瘴入墨囚,一筆勾銷百病除。
而在蛇身上,則寫道:
斷尾作舟渡冥河,殘鱗化雪覆業火。
毒牙折刃舍嗔癡,信子焚香引獄官。
尾閭接引三生石,目翳洞見彼岸花。
褪盡彩衣歸素紙,無苦無厄赴恒沙。
行筆落後,紙紮生物皆化作雪白紙錢飄落。而離蛙自己,也幾乎失去了所有色彩,成為了一個紙紮的空殼。
突然,圍繞著離蛙所在的周圍傳來孩童嬉笑:“祛病虎送走啦!”
百寶這才看清,這場詭異遊戲,原是某個夭折孩子未完成的幻想。
他睜開眼睛,回到了都渠人臨時駐地,從地上起身,往前走出兩步,從黑水中撈出了那個已經褪去了所有顏色的離蛙“九方”。
“祛病、輪回、孩子的幻想。魔域的情況比我想象中還要棘手嗬。”
“百寶,你怎麽樣?”伏唯走上前來。
“不怎麽樣,讓族長把所有離蛙都收回來吧,放棄將自己的意識投到外界去。”百寶說著把九方交還給站在伏唯身邊的阿格。“還給你。”
“咦,怎麽褪色了?”阿格摸著腦袋,疑惑地看著褪色成白紙的紙蛙。
“百寶,你也遇到幻境了?”伏唯很快猜到,他能遇上幻境,意味著不是個小概率事件,很可能會影響到所有人,所以百寶才如此建議。
但這句話卻讓百寶愣了一下。他原以為對方是衝著他自己來,應該還沒有對其他人下手,為了以防萬一,才做此建議。
“阿格,去讓你爺爺將其他人的離蛙都收回來吧。”伏唯緊接著對阿格吩咐道。
看到自己心愛的離蛙都成了白紙,阿格不敢怠慢,趕忙跑了出去。
這時,百寶才向伏唯點了點頭,反問道:“你看到什麽?”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隻是兒時的噩夢。”伏唯心有餘悸地說,“看來這裏的環境能誘使人內心的恐懼,精神類的法術反而會遭到反噬。”
伏唯沒有詳細說明自己的幻境,應該是隱私相關。這個對百寶而言不重要,重要的是伏唯也被盯上了。
這時其他都渠人紛紛斷開與離蛙的連接,神色上並無異常,所以很可能隻有他和伏唯遭遇了幻境。
更讓百寶覺得有意思的是,伏唯現在的樣子雖然有受到精神衝擊的痕跡,但症狀不大。如果把伏唯的精神世界比如某種迷宮,那個家夥並沒有成功解出答案,隻是在拙劣地模仿了結構。
伏唯啊伏唯,玄牝道宗的大弟子,果然不是一般人麽?
穀神放手他過來,想必是另有深意了。
“沒關係,我已經知道鎮物所在了。”百寶胸有成竹地說。
“什麽?”
“不過待會兒我要在前麵先走,每走一段就給你們留下記號。至於為什麽這麽做……”百寶敲著手指點下巴,“大概是我這個魔族人被盯上了,得想辦法引開注意的同時,不連累到你們。”
……
“穿過這裏,便是你們想要見到的鎮物了。”
走在前麵的離珠突然停步,側過臉來對身後眾人淡然說道。
他仍然被捆神索禁錮,同樣被禁錮的還有白晨。所以在帶路前往鎮物所在的途中,他和白晨走在最前,而顧嬰和尚烏子等人則跟在身後。
眾人循著離珠的指引,看到前麵出現一片“樹林”。是以黑水凝聚而成的樹木,黝黑粘稠,隻有幹禿禿的樹幹與枝節,沒有任何葉子。
循著樹幹往上,能看到三個骷顱頭掛在接近樹冠的位置,不過均為黑水所化,粘稠得像是正在融化的陶俑。
“服常樹?”
白晨一下子認了出來。他想起來傳聞中服常樹與離珠關係密切,是後者死去後的身軀所化。當然從現在看來,離珠並沒有死,不過卻並不能說明服常樹與離珠毫無相幹。
顧嬰顯然也想到了。
“你的意思是,我們要穿越這片服常樹林?”
“服常樹本身具有致幻的能力,即便是黑水所化的服常樹,隻怕亦存在著相當的能力。如果諸位對自己沒有信心能保持理智穿越這裏,那即便是在下,亦愛莫能助了。”離珠不慌不忙地說。
“此地莫不是你的把戲?”顧嬰眯著眼睛,質問道。
離珠卻笑了,“捆神索能鎖住我的神力運轉,即便我有心要做什麽,隻怕也沒法動手吧。”
“不錯。”尚烏子點了點頭,“他的身上沒有任何神力波動,此處不太像是他憑空變出來的。”
“喂,你們該不會慫了吧?”白晨開口嘲諷道,“之前一個個苦大仇深,要為主子赴湯蹈火的樣子,真要拿出本事的時候就慫了?”
“住嘴!”顧嬰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白晨則是回以白眼。
不管這片樹林是不是離珠的手段,他清楚隻要能給這些人添亂,就是他能脫身的機會。所以耍下激將法沒什麽不好。
“你,上去。”尚烏子這時指著白晨,示意白晨先進入服常樹林。
因為白晨和離珠都被捆神索捆住,所以讓白晨先上,也等同於讓離珠一起先上,隻是一人走前一人走後,先後順序的問題。
至於其他人,則是在白晨他們走出十步外,才緊跟著跟上,並始終保持著距離。
白晨認為此舉純屬脫褲子放屁,對於幻境來說,是一種空間概念,前後進入的時間差毫無意義。
不過至少在他們走了近半個時辰後,仍然能確定自己位於服常樹林之內,倒也沒有真的陷入幻境。服常樹的環境在變化,能清晰明辨自己是在前進,而不是在原地打轉,這多少令顧嬰放鬆了一些。
一滴黑水從“服常樹”的骷髏頭上滑落,在顧嬰等人與前麵行走的白晨、離珠之間滴下,但在落地之前凝成懸針。
刹那間,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住了,就像是畫麵一下子被定格,畫麵中的人物在無法動彈。
是在什麽時候?
白晨的內心驚恐,在不知不覺間,他的身體動不了了。透過前麵服常樹以黑水凝聚成的樹幹,黝黑的樹體仿若一麵黑色的鏡子,倒映了身後的情況,讓他能清晰看到顧嬰等人也都動彈不得。
連聲音……都發不出,隻剩下驚恐的眼神。
透過另一麵服常樹鏡子,白晨看清了他們驚恐的真相。
離珠腳下的黑色地麵突然融化,從裏麵冒出的黑水像嗅到血腥的蛇群纏上他的身體,一直蔓延至他的全身,隻剩下他的腦袋。在這個過程中,能夠看到那條禁錮著他的捆神索正在滋滋地冒著白氣,正在腐蝕、溶解。
當捆神索被完全溶解,離珠身上的衣物也隨之被溶解完畢,但包裹住他全身的黑水此時重新凝結起來,最終凝成了貼身的黑色軟甲。
離珠拍了拍白晨的肩膀,從他手上蔓延過去的黑水迅速纏上白晨的身體,並很快將其完全吞沒!
喜歡懦弱的魔王請大家收藏:()懦弱的魔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