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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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晨重新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正處於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黑水覆蓋全身時所帶來的灼痛消失不見,連自己的身體看起來都有些透明的觀感。
總不會是死了吧?
這個念頭剛起,耳邊便聽得一陣輕笑:“又見麵了,可惜,你沒有完成我的囑托。”
是分明帶著寒意卻貌似熟悉的女聲。
他猛然扭過身,同時極力地往後逃去,讓自己與聲源盡量拉出一點距離。
一團青色的焰火靜靜地燃燒著,無風自動。
“是你?”
重新回到大幽山,白晨此前就擔心會碰上它,原以為到了無界地後就安心不少,沒想到還是被它逮住了。這家夥到底是何方神聖,真的僅是區區怨靈嗎?
“怨靈大姐,哦不,怨靈姐姐,您好啊……”他的假笑很是堅硬。“我沒有忘記您的囑托,隻是眾帝台的位置太難找了,我一時半會兒還找不到。”
“你猜我會不會相信?”
“我……字字無虛。”白晨堅定地點下頭,把謊話當成了立誓。
“罷了,起碼我在你身上聞到了眾帝台的血氣,你與那裏麵的東西照過麵了?”
好在對方沒有繼續追責,白晨趕緊回應道:“是一個叫做忌臨的家夥,他附身在一個凡人身上……”
“你殺了他?”
白晨把所有話咽下去,點了點頭。
“有趣,你現在值得第二次機會了。”青色的火焰發出一聲冷笑,白晨額頭滲出冷汗。
這時,他忽然想起來那個忌臨當時有說過所謂“淨世戰神”的名號。
“怨靈姐姐,可否告知在下您尊稱?總是怨靈姐姐的叫,怪不禮貌的。”
“叫我大姐吧。”
“呃……”
確定不是對方的玩笑後,白晨徹底無語了。原來這個世界上還真有這樣不拘小節的女人。不對,對方是不是人還兩說呢。
他沒敢再把話問得直白了,現在自己小命就攥在對方手裏,他甚至覺得哪怕是百寶給他的魔咒也擋不住對方的殺伐。眼下能讓對方放他一馬就不錯了,哪敢再打聽。
“大姐放心,下次回到人間,我保證幫你把消息帶到!”白晨思來想去,還是得表個態度。“不過小弟現在遇到點麻煩,不知大姐能否幫個小忙……”
他不知道現在的自己究竟處於什麽狀態,所以還是大著膽子向對方求助。當然,這裏麵其實隱藏著一層威脅,畢竟若是他死在了這裏,就沒人幫大姐忙了。既然大姐已經答應給他第二次機會,應該不介意順手救下他吧?
“這個洞天塌了,你也死不了。”
大姐的這句話讓白晨稍微安心。接下來,怨靈主動向他說道:“想知道和你同行的那些人都在經曆什麽嗎?”
這句話不需要他給出答案,因為怨靈在說話間,那團青色的焰火逐漸顯露出畫麵。
顧嬰行走在服常樹林之內,身上傷痕累累,連翅膀都斷了一隻,顯然剛剛經曆搏鬥。
什麽人能將他傷到這種程度?白晨想到了離珠,畢竟他親眼看到離珠掙脫了捆神索,其實力肯定有所隱藏。不過細看顧嬰身上的傷口,又讓他感到奇怪。
那是一種用利爪劃破身體所留下的傷痕,與其是被利器所傷,更像是被某種怪物所傷。能在無界地下遊走的怪物,是什麽呢?
突然,在顧嬰周圍狂風大作,將他方圓百步開外的服常樹掃盡。緊接著,一頭龍首鳥身的怪物轟然落地,它的口中叼著同樣傷痕累累的尚烏子,直接扔給了顧嬰。
這下,白晨知道是什麽傷的他們了。
那就是都渠民口中的“冥王”,即便是顧嬰和尚烏子聯手都不敵,難怪會令都渠人膽寒而奉上如此尊號。
不過,冥王的現身帶來了一個新的疑問:離珠去哪裏了?
“離珠!你以為這樣做就能保證輪回永遠延續下去嗎?!你隻是個懦夫!”顧嬰近乎絕望地咆哮,他的身體不斷地發抖,倒在他腳邊的尚烏子更是動彈不得,隻剩下了微弱的喘氣聲。
他們的力量在“冥王”麵前渺小如同塵埃。
“招搖,先別動手。”
一個人影從龍首上跳下,黑色的軟甲,黑色的長發夾雜了些許白絲,展現出了和平常的他截然不同的麵貌。
“來自北都的奴隸,和來自北都的牲畜,受了少主端的指令接近鎮物,美其名為幫我。”離珠歎氣。
他張開手掌,阿那憑空而現,然後一顆珠子從她口中吐出,正是之前白晨見過的龍元。
“令我至於此地,你們的任務已經完成,少主端應該也會很欣慰。”
“你說什麽?”
“顧嬰,不管怎樣,你對祭尊而言仍然是朋友,所以我不介意告知你真相。”離珠神色自若,低頭看著自己與黑水融為一體的手臂。“少主端所有的謀劃隻是為了促成現在的局麵。至於打破輪回,這不是你能做到的事。”
他看向身邊的龍首鳥身的招搖,“鎮物之中保證輪回的力量來自巨孟的獸元,而巨孟擁有遠古暗龍血脈,所以要煉化它,是隻有同為龍裔的招搖能做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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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巨孟獸元極為強悍,非我一介普通龍裔能獨立完成煉化。”龍首鳥身的招搖突然開口,聲音頗具威嚴。
“所以,少主端故意送來這顆龍元。這顆龍元的主人來自黑色魔龍始祖之一的暗龍闇皇,雖然其中的‘不朽’之力已經熄滅,但祖龍本元仍然足以作為合格的煉化容器,幫助招搖完成煉化。”離珠接著說。
“少主端真正想要的是一個選擇。我,不,我們的選擇。”招搖再度開口。“因為一旦我們選擇這麽做,巨孟獸元的「輪回」之力有可能將龍元已經熄滅的「不朽」重新激活。昔年夢魔與暗龍融合,他們造成的禍亂,想必你們魔族人更加清楚。”
“另一個選擇是,把輪回徹底成為無界地的烙印。”離珠淡淡地說,“我嚐與少主端論道,私以為這是他更樂於看到的現實。但他又確實向我提供了不同選擇,一如他本人的偽善。”
“他隻是樂於觀看一個邊陲世界的毀滅方式,並自認為已知曉答案,隻等待最後的結果。至於你的生死與期許,本就是無足輕重的注腳。”
“少主端他絕不會這麽做!”顧嬰低吼起來,雙目血紅。“讓暗龍重生,對他的奇部,乃至整個魔域有什麽好處!是他許我擺脫奴隸之身,他答應過我,會終結無界地的輪回,還將軍自由!他一直想要招募將軍的,他不可能欺騙我……”
此時,顧嬰腳邊的黑水突然沸騰,像粘稠的墨汁纏上他的腳踝,然後迅速攀爬而上,很快覆蓋了他大半個身軀。
至於躺在地上的尚烏子,早被黑水全然覆蓋,依稀能看到暴露出來的森冷白骨……
顧嬰的麵具忽然發亮起來,抖動著,像是要用力脫離他的麵孔,但因為麵具和臉肉融為一體,故當麵具拉扯時,其與臉肉之間很快有血水流出。
在極致的疼痛之中,他依稀記得,當他睜開第一眼朦朧的視野,麵前似乎出現了一個肢節生硬的木偶人,手裏拿著一隻麵具,慢慢地印在他的臉上……
滋……
又是劇烈的痛楚,臉肉與麵具之間的血水越來越多。
離珠的聲音在他耳邊回響。
“如果你的忠心隻是虛假的謊言呢?隻需改變你的記憶,讓你的記憶憑空多出無關月拯救了你的故事,對少主端來說並不難做到。”
“無關月之所以接納你,是因為他與少主端本來就是合謀。他們的共同目的就是要讓你送到我的麵前。”
“你問他們為何這麽做?倒不如要問我為何會知道這些事。因為嗬,當他們在密謀的時候,我就在躺在那裏,奄奄一息……”
耳邊離珠的聲音逐漸轉變,變成了顧嬰他自己咽喉裏發出的聲音。
“所以我聽到了他們的密謀。”
他最後用自己的話說了出來。
突然可怕的痛楚消失不見,視野也變得無比清晰。
離珠和白晨仍然被捆神索捆住,周圍隻有一片荒蕪,穿過的服常樹被遠遠地甩在了身後。
顧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沒有任何傷痕,仿佛一切都不曾發生。
“離開那片詭異的樹林後,你就一直發呆,究竟是怎麽了?”
身後傳來尚烏子的聲音,有些警惕的意味。在尚烏子看來,這一路穿越那片號稱能使人致幻的黑水樹林還是過於輕易了,所以當顧嬰的狀態出現問題,他很難不感到緊張。
白晨也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了。他記得自己正透過怨靈的焰火看到顧嬰正在被黑水吞沒,而離珠則與那號稱“冥王”,實際上名為招搖的怪物勾結到了一起。
但轉眼間,眼前的畫麵就被焰火徹底燒毀。等他反應過來時,眼前的景色已經變成了和顧嬰眼中一樣的平平無奇。
分不清哪個是真實,哪個是虛幻。甚至連他不久前見過怨靈都變得不再真切。
他看向離珠,離珠卻隻是直直地望向前方一朵含苞待放的巨大黑蓮,聳立在黑水泥潭之中,仿若深處沼澤。
“你要的鎮物,就在黑蓮其中。”離珠側過臉,冷淡地看向剛剛恢複過來的顧嬰。
顧嬰看向他時,內心平生出一股恐懼,眼前似是透過一種不真實感,讓他感到自己的麵具之下隱隱作痛。
……
按照約定,百寶先行朝著一個方向走開,隨後每隔一段距離便投下標記,用以指導身後都渠人的前進。
事實上,他並不知道鎮物所在,眼下所投標記隻是為了讓眾人多走上一段時間,方便他作法。
他不知道鎮物所在,但他知道有人能知道。
果然,手中漩渦一轉,從麵前的黑水中很快就露出一個用碎石堆疊而成的腦袋,眼中發著淡淡的紅光。
“罪臣隱孤,見過魔王。”
他召喚出來的正是隱孤。
“隱孤,你先前說你把巨孟獸元給了都渠人。恰巧,我在不久前從那鎮物身上感覺到了那股氣息。”
隱孤先是拱手,隨後低頭道:“感謝魔王信任,罪臣在四千年前受界守獄官所迫,將巨孟獸元交給了一位名為文淵的都渠人。後來得知,那人將之獻給了天神離珠,後者以此為基礎,創造了鎮物,用以維持綠洲洞天的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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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想不起來那位界守獄官的名字?”
“估計是被故意抹去了記憶,就連界守獄官這四個字也是它特意令罪臣記住的。”
“倒是有膽色。”百寶冷笑,“哪怕是得到了獸元,離珠本人想將其煉成鎮物的可能性不大,想必也是得到了它的協助。”
“據罪臣所知,煉就鎮物的,除了不死蟲的獸元,還有離珠身體的一部分。隻怕這才是離珠能夠操控鎮物的主要原因。”
百寶忽然想起了那個技藝精湛的傳送陣。“以神軀入煉器,果然是天才的煉器師。”
“魔王放心,當日我將獸元交出去時,早已留下刻印。我能感覺到,獸元在煉就鎮物的過程中沒有失去刻印,所以我仍然能追蹤到它的存在。”隱孤察言觀色,自以為了解百寶心中所想,趕緊附聲道。
百寶也懶得向他解釋自己並非是為了得到鎮物,反正隱孤能帶路就不錯了,不央求他能做其他事。
從永恒夜中被召喚出來的亡靈,會自動與召喚者立下契約,幫助其完成任務。但這種契約並非具有絕對的強製性,實力越強大的亡靈,這種規則的約束就越弱。
召喚者的血脈、實力地位乃至處事風格是控製召喚亡靈的重要因素。因為對處於永恒夜的亡靈來說,重見天日的誘惑足以抵禦內心聽命於人的不快。
當然,如果對方是一位野心勃勃的強者,與自己的行事作風相契合,亡靈們也不介意誠心幫助。
最重要的是,無論亡靈有多麽不快,他們都無法對召喚者動手,因為這會招來可怕的反噬。哪怕是暴君之主的帝惡,在沒完成徹底重生之前,他也對百寶無可奈何,所有對百寶的傷害,都會轉化為對自己更大的傷害。
不過,雖然被召喚的亡靈無法傷害召喚者,但對於真正的強者來說,卻不代表著他會回應召喚者。他可以拒絕召喚,也可以主動拋棄所謂的契約。
百寶不擔心自己會控製不住隱孤,但他確實不喜歡隱孤。所以,隻需有節製地讓他幹活就好,畢竟他和亭雨侍是不一樣的。
亭雨侍是他的手臂,而隱孤,隻是一把沾血的凶器。
“那就帶路吧。”
有了隱孤帶路之後,路線很快就明確了。
與此同時,伏唯和祭尊正領導都渠人跟隨百寶留下的標記前進。以他們二人的聲望,必然沒法讓大家信服,好在是有老族長在,倒沒出什麽亂子。
其實伏唯一開始就發覺百寶選擇的路線有些奇怪,感覺像是在引著大家在兜圈子,但好在慢慢地路線變得明確起來。
這讓他鬆了口氣,不然還得想辦法給大家解釋。
過了一段時間後,走在最前麵的伏唯突然發現前方出現了三隻陶罐,正好擋在了他們前路。
他與祭尊瞬間緊張起來。兩人相看一眼,最後是伏唯主動上前,而祭尊護住身後。
伏唯走近了些,首先留意到陶罐上的紋路,是一種龍首銜尾的圖案。這在都渠並不罕見,伏唯本身就對這些代表民風習俗的東西感興趣,類似的紋路在都渠的民宅中都有見過。
因此,這些陶罐本身並無特別,唯一值得注意的陶罐上纏著一根細繩,將三個陶罐串聯起來。
貌似是在哪裏見過……
當目光順著繩子尋去,伏唯驚訝地發現一個容貌粗陋的老婆婆正躺在陶罐後麵。
“陶大娘?”不知何時出現的老族長瞬間認出了此人,並大聲驚異道。
意識到伏唯和祭尊的疑惑,他很快解釋道:“這位是我們都渠的大祭司陶丹,自從三年前在修煉中走火入魔後,此後一直深居簡出。此次村子陷落,她不在人群之中,原本以為她已經……沒想到她竟在這裏。”
話畢,從身後的人群中出來了幾個人,要來扶起陶丹。
“大祭司?我隻在遙寒北境聽過,都渠部也有此職?”伏唯頗感意外。
“原來是為了侍奉天神而設的神職,但因為真君不喜歡,所以後來就隻是負責神像的清潔了。”老族長無奈地說。
“給我滾開!”
正要去扶起大祭司的都渠人,剛靠近陶罐,那躺在地上的老婆婆猛然睜開眼睛,直接了當地朝來人一頓嗬斥。
她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瞪著眼睛看向了老族長:“族長,如今你相信了吧?都渠浩劫,連神都自身難保,我們必須自己掌握命運!”
“也許你所說的浩劫是對的,但真君此刻正身陷險境,當務之急是先把真君救回來。”老族長一臉嚴肅。
祭尊知道,老族長仍然沒有拋棄對天神庇護的執念,這代表著相當多人仍然沒有做出他所希望的選擇。
這也將意味著黑水的阻力仍然強大。
“可笑,等你帶著族人走向滅亡時,希望你還能像現在這般!”祭司帶著嘲諷的語氣說。
老族長搖了搖頭,“你根本不明白黑水帶來的恐懼意味著什麽。算了,我們繼續前進吧,不用管她。”
老族長親自走上前麵,祭尊和伏唯隻好跟了上去,徒留那老祭司一直呆在原地。
在眾人越過她時,她不斷地唾罵著,也不讓人靠近她。就連那些素日裏號稱與她較好的族人,也都被她拒之千裏。
直到所有人的身形遠去,在她的視野裏縮小,她才終於鬆了口氣。
老祭司,或者說曲安,輕輕地敲了下身後的幾個陶罐。
“接下來別亂動,我忽然有了一個好想法。”
誠然,偽裝成祭司的正是曲安,這也不是她第一次如此打扮。而真正的祭司早就死了,在臨死前,那位已經瘋魔的老婆子拜托曲安將她的靈魂投入黑水溶解,以灰飛煙滅為代價結束輪回。
此番雖然處境不妙,但曲安在領著三位手下遊蕩了一圈後,還真讓她找到了正在趕路的都渠眾人。於是她才重新拿出偽裝,借用祭司的身份與這些人若即若離,從而借助他們找到鎮物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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