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食宴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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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麽,要開始了。”白晨緊張兮兮地說。
    簡單的練習過後,他們當中適應最好的居然是化身為百寶的阿那。這小子平時膽小怕事,擺起架勢走套路時卻是一套一套的,很有章法。
    於是大家一致決定,讓阿那先行入席,他們緊隨其後。
    所謂入席,簡單地說在餐桌前坐下,所以他們要做的就是坐到宮殿中央的那張長桌前。
    不過直接走過去是不行的,按照貪欲君主留下的禮儀,他們需要走著固定的步伐,端端正正地從長桌的右方步行踏入,待來到座邊時,揮手招來侍女,後者會侍奉他們落座。
    聽起來簡單又不簡單,關鍵在於侍女這一環。眼下四周雜亂無章,各處殘破不堪,真的會存在突然出現的“侍女”麽?若要真的出現了,不會是更加可怕的情形?
    他們練習時走的是無實物表演,這番真要上場來,除了英鐵,大家都沒有底氣。
    在阿那的帶頭下,他們踏著固定的步伐走近石座。阿那說,這叫“食客步”,貪欲君主當年喜歡通過步伐看一個人的底氣,還說這是她從前不知從哪裏聽來的。
    在練習時,她基本就這樣一邊練習一邊講解,很多時候,白晨真的把她看成了百寶。
    此刻,阿那首先伸出左手,懸停在身側,臉上一片冷漠。
    突然,不知從何而來的白色魂靈托住了她的手,腳邊石座挪開半步,為她容下了落座的空間。其他幾人紛紛如是。
    這一幕足夠令人心驚,沒想到還真有侍女前來。
    白晨餘光瞟覷身邊侍女,隻見其全身沐浴在一片白光之中,連模樣都模糊了,唯有發髻上插著的銀尺格外觸目。
    銀尺?莫名地感到有些熟悉。
    他們坐下後,侍女們紛紛退後,與此同時,一束光從從穹頂打下,正好照在長桌上,把餐桌與他們的樣子都打上了光。
    “接下來,等。”阿那低聲提醒道。
    白晨強忍著躁動,迫使自己繼續保持端坐的姿勢。旁邊的伏唯更不必說,在所有人當中,若要評價姿勢標準,他必是當仁不讓。相比之下,眠心則要自然得多。
    為了應付場合,她沒有帶上骸影。作為一名真墟後裔,召喚骸影本來就是她的一種手段,令骸影暫時消失也不是什麽難做的事。隻是如此一來,她似乎又變回了白晨記憶中那個被哀河欺騙的女孩,失去了骸影帶來的恐怖,而開始顯得木訥了。
    至於有過經驗的英鐵,此刻就更不用說了。
    接下來按照步驟,該是等待主人發話的時候。而坐在他們正對麵的主人家,正是白晨先前見到的那個身著官服的矮胖子石像。
    矮胖子石像的眼睛忽然動了動。
    白晨的心也跟著一跳,連呼吸都不經意屏息起來。
    石像的眼瞳逐漸變紅,臉部的肌肉也開始誇張地出現動作,導致臉上的石屑不斷抖落。很快,它全身都開始抖動起來,更多的石屑開始掉落。
    “呀,終於等到你們啦!”
    胖子的表情很誇張,像是在用臉上的每一塊肌肉展示自己的興奮,石化的肌肉隨著他的動作也不停波動,也超出了常人對於石頭的認知。
    “我是什麽人呢?”胖子眼珠轉了轉,作出思考的樣子。“想起來了,我是這場宴席的主人,你們是客人!”
    說罷,他興奮地把自己的舌頭拉出半寸,然後鬆開,讓它如蜥蜴一樣卷回口中,卻因其震動而發出“囉囉”的顫音。
    白晨想吐槽很久了,自來到魔域之後,魔族彼此之間也是使用「人」的他稱,按照人類的思維,他本以為魔族會這麽說:“他是什麽魔?”
    其實百寶有對他做過解釋:「人」這個稱呼並不是從人類開始的,相反,人類這個名稱卻是因「人」而產生。無論是魔族還是神族,都喜歡把擁有靈智的生靈稱呼為「人」,所以在他們看來,即便對方是一隻有靈智的猴子,稱呼為「人」也是正常的。人類作為一種被創造的生靈,代表著擁有靈智生靈的下限,即先天無法掌控靈氣,遂被泛稱為人類。
    如果白晨細究就會發現,即便是人類內部,種族之間也都不是一樣的,比如長尾族之類的,但都統稱為人。
    但慣性思維之下,白晨始終是覺得別扭。
    “既然人已到齊,那就上酒吧。”胖子拍了拍手。
    那些方才退下的侍女再度飄了出來,各自捧著一隻白玉酒壺,飄然來到各人身邊。此刻他們麵前的桌子上不知不覺多出了一隻瓷杯,承接著侍女倒下的烈酒。
    白晨仔細觀察杯上的酒水,這些青綠色的液體全然不像他見過的任何酒,甚至可能和酒都不相關,可當酒水從杯子裏將要溢出時,那股濃烈的酒香瞬間侵入鼻尖。
    “來,諸位!”胖子一把抓起麵前酒杯,手腕一側,杯口微微向外傾斜。
    接著,他一口幹了……
    白晨吞了口唾液。按照練習的流程,宴席首先就是上酒,而他們要做的就是把麵前的酒水喝下去。為了避免中毒之類,除了眠心外,英鐵特意在他們體內施了隔物咒,可以將吞下的東西轉移到其他空間。但真的要喝時,這種生理上的不適還是超出了他的意料。
    “怎麽,不想喝麽?”胖子的眼睛逐漸眯了起來。
    “不,當然,宴主盛請,我等求之不得。”英鐵搶先一步先抓起麵前酒水,喝了下去。
    事已至此,其他幾人隻能跟著把酒喝下去。
    不過還好這酒水不算難喝,隻是也嚐不出酒味,跟喝一杯有點臭的水差不多。白晨想起以前百寶喝酒時就說過,魔族其實喝不出酒的好壞的,就隻是單純地嚐個味道。
    可他沒想到,這連味道都沒有。
    這時,原本籠罩在餐桌周圍的那條白骨巨龍逐漸浮起來,當全部的骨架都懸浮在空中時,仿佛有一股光打在他們所有人身上,令人感覺整個大殿都亮了起來。
    隨著骨架的往上漂浮,數個身材婀娜的美女從穹頂降落,如同飛天的舞女揮舞著裙擺,輕盈曼妙。她們纖細的足踝上纏繞著銀鈴,隨著舞姿發出清越的聲響,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出詭異的韻律。
    和白晨在魔域常見的奇形怪狀不同,這幾個舞女卻是生得標致——杏眼含春,朱唇點絳,雪白的肌膚在粉光映照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她們穿著半透明的紗衣,衣袂翻飛間隱約可見曼妙曲線,不像是來自魔域,倒像是人間煙花之地的頭牌。
    每個舞女都保持著完全相同的弧度,連嘴角揚起的角度都分毫不差,仿佛被某種力量精心雕琢過。當她們旋轉時,長發如瀑散開,露出後頸處若隱若現的黑色符文。
    眾舞女飄落時,那伴隨打下的光慢慢地變成了粉色,伴隨著她們的動作,更添幾分魅惑。空氣中彌漫著甜膩的香氣,像是熟透的果實混合著某種藥材的味道。
    他們仰起頭來,一時間看得都有些迷糊了。
    這是他們練習的禮儀中沒有預見的場景。
    舞女們最後降落至長桌上大約半寸的高度懸空,隨後踮著腳尖開始起舞。看著動人的舞姿,白晨感覺自己回到了放天城醉生夢,上麵的舞女也變成了煙雨姬的模樣,氣氛逐漸變得怪異。
    他的眼神逐漸渙散,嘴角不自覺地跟著舞女們一起揚起相同的詭異微笑。不隻是他,在場的所有人此刻均沉醉於這場舞蹈之中,似乎方才喝的確實是酒。
    不隻是酒,在舞女們走過的地方,桌子上也隨之多出珍饈美味。女子香,肉香,酒香相互交織,吹散了所有人內心的不安。
    當「煙雨姬」突然一個折腰,主動向白晨湊近的時候,白晨不自覺地站了起來,也伸出手去。
    就在二人的手將要觸及的刹那間,麵前「煙雨姬」的麵容在他眼裏突然變成了江白的模樣,而且還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他媽的,你在看什麽?!”
    白晨嚇得猛地一個激靈,趕緊將手收了回去,舞女隨之從他身邊擦過。鼻尖頓時傳來一陣惡臭,他下意識地低頭一看,餐桌上那些珍饈美味不知何時都變成了蠕動的蟲豸,在鑲金邊的瓷盤裏翻滾。
    再看身邊的同伴,他們仍沉浸在魅惑之舞中渾然不覺,伏唯甚至開始跟著節拍輕輕搖晃,瞳孔裏倒映著越來越濃的紫色霧靄。
    “你,不想要嗎?”胖子忽然死死地盯著他。
    白晨才發覺自己離開了座位。
    “我……”
    他剛一開口,舞女們的肢體便以人類不可能做到的角度扭轉,脖頸後仰到幾乎折斷的程度,十指間突然生出鋒利的骨刺,在旋轉時劃出森冷寒光。
    白骨巨龍此刻正在穹頂盤旋,每一節脊椎都張開尖銳的骨刺,像是一把懸在眾人頭頂的鋸齒刀。
    “很遺憾,你出局了。”胖子歎息。
    舞女們迅速朝他靠近,指尖鋒芒畢露,而穹頂的巨龍也在此刻俯衝下來,露出了那張森冷的白齒。
    麵對突然而至的攻擊,白晨隻覺渾身乏力,手臂沉重得像灌了鉛。
    但當舞女的鋒芒將至之際,從他周身突然形成了一道結界,不僅擋住了舞女的利爪,也擋住了頭頂的巨龍。
    “眠心,不能讓你殺他。”
    眠心也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麵無表情地看著對麵的胖子。在她的身後,骸影重新出現,並以自己的身軀進一步將頭頂的巨龍頂了出去。從骸影身上散發出的黑氣充斥著整個穹頂,像是給它披上了一層黑幕,也由此導致餐桌上瞬間黯淡無光。
    “呀!”此刻他們身邊的幾人如夢初醒,扭頭一看,卻看到桌子上的那些舞女正麵目猙獰地與白晨麵前的結界對峙,而她們腳邊的那些美味佳肴則全都變成了蟲豸。
    “很好,你們都失去機會了。”胖子嘴角揚起詭異的笑。
    穹頂的白骨巨龍突破骸影的阻隔,穿過黑幕,衝向了他們所有人!
    “死龍嗬,吃掉那些違反規則的叛逆者吧。”
    麵對死龍的迫近,醒來的伏唯等人同樣發現自己陷入了和白晨一樣的處境:渾身上下施展不出力量,就像是被某樣東西給禁錮了一樣。
    而成功突破了骸影阻隔的死龍,此刻已是暢通無阻!
    “不要啊!”阿那急得大喊。
    令在場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在阿那的這一聲嗓子後,那死龍竟然真的停下了。那張巨口懸停在眾人頭頂三寸的地方,緩緩地退了回去,還主動地向阿那的方向點了點頭,似乎是在服從命令。
    這一幕讓對麵的胖子看得目瞪口呆。
    “不,不可能,你,你是怎麽做到的?”
    他不能理解,阿那更加不能理解。怎麽回事,這條死龍怎麽會莫名其妙地聽我的命令?
    “阿,百寶,那條龍好像聽你的,你可以試試。”白晨趕緊對阿那說,差點忘了阿那現在是化身為百寶的樣子。現在他們都不能動,除了骸影外,如果那條龍能聽他們的,局麵說不定能瞬間逆轉。
    “我想試試這樣。”阿那這時眼前一亮,直接望向了那些舞女。
    她指著那些舞女,然後指了指對麵的胖子,道:“你們,去把他殺了。”
    那些舞女先是愣了一下,在仔細觀察了阿那一會兒後,放棄了和白晨麵前結界的對峙,轉而麵向了對麵的胖子。
    “我是宴主,我是宴主,你們不能這樣對我!”胖子大喊大叫起來,他真的無法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猜你隻是扮演了宴主的角色,而現在宴主的身份到了阿,百寶的身上。”伏唯試圖對眼前局麵進行解釋,差點也把阿那喊了出來。
    現在的局麵雖然不好理解,但至少對他們有利。
    “不,我不管你們是如何做到的,”胖子撕掉身上的官服,身體急速膨脹,覆蓋全身的石層粉碎,露出了綠色的皮膚,與此同時他的腹部裂開巨口,口中布滿蠕動的銀絲與血玉牙齒。
    “你們都要死在這裏!”這一句話是用他腹部巨口發出,聲音更顯渾厚。
    舞女們朝著他衝了過去,直接被他一張巨口吞噬,迅速化作了銀絲。
    趁此機會,白晨等人終於感到身體恢複了些許力氣,迅速後退。倒是阿那因為狐假虎威的緣故,這時顯得信心十足,見舞女們被吞後,迅速指著穹頂的死龍大喊:“死龍,來殺了他!”
    正在穹頂盤旋的死龍聞言快速扭轉方向,俯衝向地麵,此時胖子的巨口吐出無數銀絲,在頭頂上方形成一道保護壁,與先行而至的龍爪碰到一起,形成對峙。
    但這個對峙僅持續了極短的時間,銀絲就在龍爪下腐蝕融化,逼得那胖子最後把自己滾成了一個肉球,才在保護壁破碎後,龍爪到來前將自己滾出了攻擊範圍。
    “我認得你了。”一直沉寂的曲安突然開口,她指著變成了一個大肉球的綠色胖子,驚訝地說。“你是「夜」的魔將隱饕!”
    “媽的,”滾成肉球的隱饕重新定住身形,“真夠倒黴,明明想優雅地把事辦了,結果還是不得不鬧成這副樣子。”
    “「夜」,陰饕。”眠心繼續操著她那毫無生氣的聲音說話,不過仔細看時,能看到她的表情變得有點生氣了。“騙人的東西。”
    刹那間,骸影手中變出一把鐮刀,揮舞著衝了上去。
    “死龍,再來!”阿那興奮得跳了起來,她怎麽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的奇遇,有了這條死龍,自己以後還不是橫著走,哪裏還需要依附在白晨身邊。所以現在對她來說,就是檢驗自己兵器的最好時候。
    死龍果然聽她的話,繼續朝隱饕殺去。如此一來,隱饕直接陷入了兩麵夾擊的局麵。
    麵對如此局麵,隱饕反而沉下心來,大笑著對阿那說:“小鬼,雖然不知道你是如何攫取了食宴的權柄,但我依然沒有出局。所以,現在宴席結束了!”
    他說話時腦袋和腹部兩張口同時出聲,仿佛夾雜著回音,很是難聽,也很是瘮人。
    死龍的速度比骸影更快,所以也先一步來到隱饕麵前。隻見隱饕麵前的空間突然裂開一道口子,像是分開的凝膠,呈現出藕斷絲連的形態。但阻止不了裂口的快速分開,直到死龍一股腦兒地衝了進去之後,裂口恢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