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天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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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間jian)使來消息了,他們通過了青銅輪回道的考驗,現在已到天陰宮。”無麵無目的妖棲低聲匯報。
    赤銅轎懸停在三座血池麵前,後麵跟著三位彎腰作揖的魔將。妖棲正是此三位魔將之一。
    “少主說得沒錯,按照刑間使的消息,確實是那個名叫白晨的人類最終找到出路。”另一名魔將烏目從旁說道,他的聲音陰柔,語氣中多有奉承。
    “我還是不明白少主為何如此看重一個人類。”鬼火的聲音很大,一開口便壓過了兩位同伴。
    “不該這麽輕易的。”赤銅轎裏傳出聲音的時候,三人皆默然噤聲。
    “與白晨同行的另一個人類,有其他的信息麽?”
    三人此時都注意到了少主的嚴肅,不敢大意,所以將烏目推出回應道:“隻知是人間道宗的玄牝出身,刑間使說他受過真墟後裔百寶的恩惠。眼下那百寶失去蹤跡,不排除……”
    “他真有如此能耐?”
    “呃……”
    “不對,不是他。”少主似乎想到了什麽,很快給了確定的答案。“那個人類第一次進入輪回就能知道真相,而且哀河竟稱呼他為同僚。”
    “哀河是夜的人。”妖棲提醒說。
    “不對,”赤銅轎裏的少主再度否決了了他,“哀河是個沙漠人。”
    “哀河在投靠夜之前,是沙漠萬罪盟的人。少主的意思是,那個人類也曾是那個殺手組織的一員?”妖棲有點懵。
    “事情沒有看上去那麽簡單。”赤銅轎裏的聲音恢複了平淡,“烏目,去蝕骨沙漠拜訪下幽盞吧。”
    “是。”
    話音剛落,烏目全身化作一隻碩大的單眼,隨著眼睛合上,整個人瞬間消失。
    ……
    “原來神族口中的伐罪天陰是這個意思。”白晨仰著頭四處張望,貪婪地想要將這個宮殿內的一切盡可能地吸收眼內。
    在他的身後,伏唯同樣沒有閑著,甚至開始拿出本子記錄。
    “這是天陰宮吞靈殿,傳說貪欲君主的居住場所,同時也隱藏著他的藏寶庫。”曲安向二人介紹道。她雖從未來過這裏,但關於天陰宮內的各殿在魔域部族之中多有記載,所以在第一時間看到這座大殿時,「吞靈殿」三個字就浮現在她眼前。
    支撐她判斷的,是進來時的青銅巨門。和記錄的一樣,巨門猶如被啃噬殆盡的獸顱,獠牙般的尖刺斷裂在地,鏽跡斑駁中泛著黑紅的血痂。那時風從裂隙中穿過,發出低啞的嗚咽,仿佛這座死去的宮殿仍在呻吟。
    “那叫秘藏!”英鐵洪亮的聲音粗野地糾正女兒的說法。“狃君的秘藏是所有進入秘境之人的夙願,但大多數人都難以找到其確定位置,我也是在三千年前才僥幸來過一次。”
    “秘藏的意思應該是有寶藏吧。”白晨仰著頭看著穹頂的青銅吊燈,這些造型華麗的燈飾雖然蒙了塵埃,仍能瞥見其價值。
    不過吊燈大多數已經殘破,僅剩的幾盞還在微弱閃爍,映照出抓住它們的那無數幹枯的手臂。
    順著它們投下的搖曳光影,白晨很自然地注意到巨大的青銅牆壁上刻畫著不同的壁畫,而這些壁畫也正是伏唯真正感興趣並記錄的根源。
    壁畫上刻有文字,但白晨和伏唯都不認識,還好化身為百寶的阿那真的起了百寶的作用,居然懂得這古魔族的文字。
    其中一幅壁畫名為“貪者永饗”,刻畫的是一個膨脹的巨人吞吃著山巒,而他的影子正反噬自身。
    旁邊的名為“吞噬虛空”——無數人跪拜在一隻空碗前,碗中倒映著他們自己扭曲的臉。
    其他的,白晨就沒有再感興趣去看了,他的目光慢慢移動,最後落到了整個宮殿中心。那裏虛趴著的一具巨大獸骨,大小有點像是他見過的招搖,而且同樣長著龍首,隻是沒有長角。它的獸爪比起招搖更像龍爪,往身前探出的同時回曲,維持著一個趴著的動作,從而把自己的身軀支撐起來,順勢將懷裏的東西牢牢護住,隻剩下了骨頭的骨翼則是一反常態地張開,像是在示威。
    這個姿態對白晨來說不算陌生,村裏的老母雞會這樣做,一些愛護食的禽鳥也會這樣做。
    現在這頭巨獸已經死去,留下的骸骨也已擋不住他人的窺視。可以看到,它所牢牢護在懷裏的居然是一張青銅長桌。
    長桌兩側擺著石凳,周圍是一條環形的淺溝,裏麵浮著一層暗紅色的骸骨。而在長桌之上,原本擺放在中心的獸骨肋排已變成了焦黑的骨渣,旁邊的靈果幹癟如皺縮的眼球,傾倒的酒壺隻在壺口處留下深褐色的汙漬。
    白晨眨了眨眼,覺得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在長桌前方的主位上忽然多了一個石像。是個身披官服、肥頭大耳的矮胖子形象,之所以認為是官服,是因為白晨覺得他的穿著和村裏那些唱官戲的差不多。
    “死龍護著食宴,是吞靈殿。”眠心翻著她那本黑色的本子,照本宣科地捧讀道。
    隨後,她扭過頭看向英鐵:“秘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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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魔將莫急,容我仔細回憶。”英鐵扶著下巴,做出了思考回憶的姿態。“我記得秘藏是藏在吞靈殿的死龍後麵,需要某種儀式來著……”
    “儀式?”
    “對,我想起來了!”英鐵忽然興奮地說,“傳聞貪欲君主喜歡大搞宴席,為此定下了不少規矩,這些規矩慢慢地就變成了一種儀式。據說若是客人不按照儀式來赴宴,或是在宴席上出現了不合禮儀的行為,死龍就會將其吃掉。但若是規規矩矩,君主便會大方地給予獎勵,那就是打開秘藏的入口。”
    “哇,老爹,這個你是從哪裏聽來的?”曲安瞪著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
    “非也。”英鐵搖了搖頭,“這是我的親身經曆。雖然我也不知道惑無心是從何得知可以利用儀式,但我們當時確實成功了。”
    “但這些儀式……我們要怎麽做?”伏唯皺緊眉頭。他首先想到的是那些繁雜的宮廷禮儀,這套東西光是學就要耗費不少時間,何況有些人也不一定就學得會。
    “別擔心,隻是吃飯的禮儀而已。我們可以提前先練習一遍,到時誰做得最好,就讓他先入席,其他人跟著做就行。”英鐵笑著說,這些對他來說都是經驗之談,他自己就是跟著別人做的。
    但他剛說完,忽然笑容僵住,因為他發覺自己忽略了一個重要的問題。關於這套儀式,或者說禮儀,他並沒有完全記住,眼下也沒有什麽文本。
    “給。”眠心平淡地說,同時將手中的本子打開,遞給了眾人。
    書頁是一片昏黃的薄紙,有點像是幹皺的樹葉,眠心用的筆其實也是一根樹枝。此刻書頁上歪歪斜斜寫著的正是一套食宴禮儀。
    “我抄的。”眠心又說。
    對了,白晨想起來曲安有說過,眠心原來是犰主的妹妹,她的身份從來不低,所以身上有些禮儀記錄毫無奇怪。
    不過,再看向眠心時,白晨依然有些東西想不明白。從輪回道出來,或者準確地說自從他醒來的那一刻起,他從眠心身上並沒有感到和平常的她有什麽不同,而比起她,更吊詭的是其他人的反應。
    在看過眠心那悲慘的一麵後,白晨很難不起惻隱之心,但其他人卻反應如常。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因為那些人所知道的「真相」是刻在眠心手上的魚眼上的,而眠心手上的真相與他所看到的完全是兩個樣子。
    在眠心的魚眼上所刻畫的是她真的成了哀河他們的夥伴,除了最後的結局外,他所看到的那些都不在眠心的「真相」裏。也就是說,除了他之外,其他人此刻是不知道眠心被哀河欺騙的那一幕幕的。
    記憶可以被篡改,輪回道的規則可以,身為魔將的眠心當然也可以。她主動構造了一個虛假的真相,在不影響破局的同時,隱藏起自己的小秘密。
    但白晨覺得,這可能不是她主動做的,而是她身後的骸影做的。因為他不覺得眠心能做那種事後還能保持如常的反應。
    他不明白的是,骸影這麽做的理由隻是單純的保護麽,它與眠心之間的關係究竟是什麽?
    ……
    “看來我們來晚了一步。”
    百寶站在一座宮殿的屋脊之上,身邊跟著亭雨侍,正冷眼看著前方地麵上的戰鬥。
    戰鬥發生在一片空地上,地麵上有細致的魔紋,周圍三麵立了幾個造型獨特的燈台,像是似笑非笑的老翁。而沒有燈台的一麵則是一座高大的青銅門,與其後麵雄偉的宮殿連為一體。
    戰鬥的一方看上去是個中年模樣的男人,身材高大雄壯,一頭長發潑灑如雄獅,在發梢處不時變幻顏色。他的眼角是極深的黑色,額頭豎下一道同樣深邃的黑線,像是沒開的另一隻眼睛,臉上則是誇張的絡腮胡。
    另一方是數個長著三手三足的扭曲石像,一手拿著熔岩巨斧,一手長著觸須,最後一手握著刻畫招魂符號的禁幡。
    “附靈殘像……”百寶皺了皺眉,“難道是倏歸做的東西,還是他的後人所做?不過,至少可以肯定是屬於天陰宮的造物。”
    他尚在思考的時候,地麵上的戰鬥差不多分出勝負了。那中年漢子沒有過多廢話,直衝上去,僅憑赤手空拳,將魔氣包裹於拳勢,便將那些中看不中用的附靈殘像打得粉碎。
    這時百寶身邊的亭雨侍動了動,百寶下意識地按住她的手臂,道:“你是想要參與進去麽?”
    亭雨侍低下頭,沒有動靜。
    等百寶重新把視線放回到地上時,那男人卻同時朝著他看來,兩人在瞬間完成了對視。
    那家夥已經把附靈殘像全部清理了,而剛剛百寶開口則徹底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百寶有點後悔沒讓隱孤出來,至少可以借助他的隱術。要說藏匿的功夫,他自己可真不怎麽樣。
    “朋友,既然來了,不妨出來坦誠相待如何?”男人主動向他提出了邀請。
    百寶二話不說,率先從宮殿上跳了下去,準確落到男人身前大約二十歩的距離,身邊的亭雨侍則輕飄飄地落到他的身前側身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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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掃了一眼亭雨侍,忽然大笑道:“原來是位帶著魂靈現身的真墟後裔,幸會幸會。”
    隨後,他先行抱手道:“在下一介散魔,自號為楚。不知閣下大名?”
    “散魔百寶。”百寶幹脆利落,“這是我的夥伴,亭雨。”
    “亭雨?”
    “很像吧?我就是因為覺得像,才叫她亭雨。”百寶麵不改色。
    楚臉色微變,最後笑了笑,訕笑道:“確實挺像。”
    “楚大哥來這裏做什麽?”百寶很快轉移話題。
    “你這話說的,進入魔宮秘境的人,誰不是為了尋寶而來。”
    “但若要在天陰宮內尋寶,最恰當的場所應該是貪欲君主的吞靈殿吧?”
    “你不也到這裏來了?”
    “我是為了祭奠先祖。”百寶現在說起慌愈發得心應手。
    楚又是一陣大笑,“魔域內講究孝道的人不多,估計也就隻有你們這些真墟後裔了。”
    談笑間,他已經走近那座青銅大門。
    “其實不是什麽重要的事,告知你也無妨。我來墟靈殿,是為了尋一柄劍。有人跟我說,它一直留在殿內,卻從未有人拔起,所以我想試試。”
    他慢慢抬起手,握緊作拳。
    “可惜與吞靈殿不同,墟靈殿的大門十萬年來從未有人嚐試打開。我本想從那幾個守衛身上找出些開門的線索,結果還是得從蠻力解決才行。”
    “哎等等,等等……”百寶趕忙趕在他出拳之前叫停,“你,你這叫破壞遺跡。”
    “哦,那你還有其他方法可以開門麽?”
    “當然,懦弱君主的宮殿當然得讓他的後人打開。”百寶拍拍胸口。
    隨後,他領著亭雨侍走上前去,先行走到青銅門麵前。讓亭雨侍跟在身邊,主要是防止楚的突然出手。
    百寶先是單手手掌托在門上,作勢要推開門,但在即將動作時遲疑了一下。因為他覺得這樣有點太簡單了,不太好解釋。
    於是他把手收回,於手心處劃了一道血痕,然後重新把它印在門上,同時口中念念有詞。
    最後,隨著他一發力,大門逐漸被推開一個口子。推開的幅度不大,但已足夠他們進入其中。
    身後的楚爽朗地大笑起來,“你說得對,真墟的宮殿確實應該由他的後人打開!”
    百寶報以僵硬的笑,先一步進入殿內。他還摸不清楚的底細,不過現在的他對此不太擔心,哪怕是打不過,他要逃的話,還沒人能阻攔他。何況,這裏算是他的主場。
    “你方才施法開門時用的是什麽語言,我從未聽過。”楚走在百寶身後詢問道。
    百寶一邊走一邊說:“隻是一種邊陲語言,楚大哥若是感興趣,等出去之後,我可以請你過去做客。”
    “有趣。”楚隻是笑笑。
    走了幾步之後,百寶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倒不是因為他觸景生情,相反,是眼前的一切令他感到陌生。
    太空了。
    整個墟靈殿內除了位於中央的一張玉質的長桌,周圍空蕩蕩的,連一絲雜物都沒有。四周的牆壁同樣幹幹淨淨,但穹頂上的燈卻是和吞靈殿的一樣,像是複製了過來。
    實在太冷清了。
    百寶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些年在外麵遊蕩的緣故,所以變得不適應這份冷清,還是因為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宮殿的樣子,又或者是兩者皆有。
    此刻的他感到了一種強烈的不適感。
    “和我想的一樣,也難怪從未有人來打它的主意。”楚在說話間越過了百寶,徑直地往中央的那張玉桌走去。
    他一邊走一邊說:“你去過吞靈殿麽?我覺得這裏的陳設和吞靈殿挺像的,隻是沒有那麽雜亂,畢竟是兩位性格完全不同的君主。不過,我也去過暴君的霸靈殿,它的陳設則和這兩位君主都不同。”
    他站到了玉桌麵前,慢慢地伸出手去,輕輕按下。當他的手落到玉桌上的瞬間,桌子傳來一聲細致的“嘣”聲,隨後無數的裂縫從他的手心像是發散的蛛網一樣向四周發散,迅速布滿了整張玉桌。
    裂縫還在擴大,並開始沿著地板向周圍發散,不僅蓋過了他們腳下的地麵,也蔓延至了整座宮殿。
    這個過程中,楚一言不發,百寶也強忍著沒有動靜,甚至主動拉住了身邊亭雨侍的手,以免她此刻出手。
    玉桌轟然碎裂,並向兩側散開,露出了它隱藏的地麵上的一個深坑。
    “看來你我都要失望了。”楚笑著說,“傳聞是真的,但我要尋的劍不在這裏,你要祭奠的君主也不在這裏。”
    百寶眼角一抽,“楚大哥要找的劍是?”
    “風生的佩劍。”楚回答得幹淨利落,絲毫沒有要隱瞞之意。
    “什麽?”
    “你可知天陰宮本質是三大君主製造的造物?換言之,它是活的。”
    “可它現在是死的。”
    “是的,三大君主的魔殿就是它的三個心髒,而這三個心髒被毀滅之後,它就已經死了。毀滅墟靈殿這個心髒的,”楚看著地麵上的窟窿,想象著曾經有把劍插在這裏的模樣,“就是風生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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