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朝前看(幕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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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費被革職了,判官沒得做,不知道上麵罰得多重,總之再見到他時,整個人已經不成樣子了。
身上沒有一處是好的,不知道是不是滾了釘床,身上的皮膚盡是窟窿,喝一口水下去恐怕都要從那些窟窿裏漏出來。
很駭人的,兩個大眼凹進了深深的眼眶裏,青灰色的眼圈更像個鬼了。
地府裏一時議論紛紛,有同情的,有唾罵的,有嘖嘖搖頭的,全被路過的謝傾棠一個瞪眼唬住了嘴。
說來也是,怪不得別人,這鬼禍害不少,讓他死了反而是給了個痛快,永生永世關押在無間地獄反倒更殘忍。
可崔判一時失手將他殺了,那麽便無法向上麵交差,閻王動怒,一張黑臉更黑,一拍驚堂木,崔費立刻跪了下去。
有人說,這千麵玲瓏跑出這麽久而他們不得知,恐有崔判的包庇在內。
何況,他變化崔判的模樣大搖大擺就此出了地獄,想來和崔判已經熟知到不可想象的地步了。
不然怎的,竟沒一個人發現不對呢,顯然他將你的一舉一動都給摸透了。
崔費額頭磕地,無話可說。
閻王胡子氣得抖了抖,沉默的兩三秒裏,見他依舊沒有為自己辯解,心中了然,於是大笑兩聲,叫人將他拖了下去。
謝傾棠匆匆趕往崔費住處,剛一進院,便被院中的荒涼嚇了跳,聽見屋裏人聲呼喚,才緩了神進屋去。
一個小盒子被他塞進懷裏,很用力,木盒四四方方卻已經被盤得圓潤的角硌得謝傾棠胸口發痛。
崔費身形消瘦不已,衣衫襤褸,渾身是未曾治愈的血痕,他枯瘦而骨節突出的手緊緊捏著盒子,望著他的眼,祈求:“勞煩,勞煩,總之他已經沒有來生,勞煩小謝大人隨處找個地方埋了吧。”
謝傾棠一怔,低頭鄭重接過這一方小小的盒子,是骨灰,是誰的骨灰,很明了了。
崔費鬆手,最後不舍從那盒子上撫了一把,眼中流露依戀:“明日我就要去無間地獄了,不知何時再出來,往後珍重。”
不知是對自己說的,還是對盒子裏的人說的,總之謝傾棠沒有應聲,很快兩個鬼卒衝進來,將他帶走了。
謝傾棠原地站了久久,盒子揣進懷裏,想不通,明明崔費轉世後對崔珍是沒有信任的,那為何在崔珍死後,還是將他的骨灰留下了。
崔費又須得從一個小小的鬼卒做起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從無間地獄爬上來,又或許他不再想爬上來,就和阿傍他們一樣,保全了條性命,就這樣隱世埋名活著吧。
崔判的職位不過三天便有人接替了,是個生麵孔,陰律司上上下下對他都很尊敬,敬而遠之。和對崔費的敬畏是不同的。
施照卿回去後,抬頭一時從高位上看見了張陌生的臉,先是一陣反應不過,那雙冷眼狠狠刺她一眼,她才垂下眼,萬分不適應。
謝傾棠叮囑:“新官上任三把火,你低調點,這不可是崔費了。”
施照卿低低應了一聲,心情說不出的鬱悶。
堂下所有鬼差散去,獨獨施照卿被他留了下來,謝傾棠一時冷汗滑下,轉身先一步開口:“大人,這是上一任判官欽任的鬼差,閻王老爺也是知道的……”
年輕判官起身側立,一眼打過來。
“本官可有留你,退下。”
範非生一句不說,拽過謝傾棠的胳膊把人拉走。
年輕判官看施照卿,說:“上前來。”
施照卿心裏咯噔一下,與這人不生不熟,摸不清脾氣也不知德行,不動聲色上前兩步。
他說:“活人當差,槐靈為魂,槐樹鑄體?”
施照卿低頭應道:“是,小人死後幸得崔判賞識,得此肉身。”
他沉默片刻。
“不用怕我,崔費已經和我交代過了你的身世,他對你們許下的諾言我會兌現的,回陽間後隻等陸大夫的消息就好。”
施照卿驚得抬頭,又聽他說:“他早知道會有這一天的。”
陽間林九家裏,石元富以及那隻小鬼早就被放回地府了,謝傾棠親自來接的,隻不過一翻簿子,遺憾告訴石元富,他的妻女早早已經投胎了。
安璃陰壽還有一大截,夠活很久在陰間,不知道怎麽和小紅廝混上了,成天成天黏著。
晚上帶著小紅跑上陰間去蹦迪,開啟夜生活,玩到過了時,公雞要打鳴了才舍得回去。
於是小紅的世界被打開了一道新的大門,不再隻有那自我腦補的文字和取悅自我的圖畫了,地府裏蓋了一千多層樓的帖子因為她的沉溺玩樂而停滯上升很久了。
帖子裏的哀怨越來越多,於是很多鬼們聯合起來,將安璃和小紅堵在了即將出發去陽間的路上。
可地府裏的同齡人不多,他才零零散散認識不到兩三個,不過多時也要投胎去了。
隻有小紅啊,整日整日悠閑散逛,不用投胎,安璃無聊到爆炸,才想去結識結識。
因為她看上去實在太宅女了,一點不像願意和男生交朋友的樣子,安璃一連觀察了她好幾天,發現不對,偶爾也見她和幾個身體殘缺的鬼打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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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鼓起勇氣,安璃邁出了第一步,意外,她很友好,那麽後續便是不要臉的糾纏了。
安璃很喜歡和她待在一起,她敲手機打字的時候,眼睛裏總冒出很猥瑣的精光,又很可愛,平常毫無情緒的嘴角此刻就會翹起來。
安璃托腮問她:“你到底在寫什麽呢?”
方盡紅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嘴邊,長長的頭發垂在臉側,興奮地說:“寫世界上最偉大的精神作品。”
安璃又問:“你怎麽死的?”
她嘿嘿笑說:“病死的。”
安璃愣住,可她在笑,可是不像玩笑,安璃又問:“很難過嗎?”
她撓撓頭:“剛剛知道自己生病的時候,幾乎想立刻死去的,但是我的父母不舍得,後來不知道怎麽看到的這東西,它在那時候簡直像一味良藥,總之忘記了多痛苦,隻記得很開心了。不過運氣不好,還是死了,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你留到五更呢?”
“這東西”或許是她口中的“世界上最偉大的精神作品”,也或許是其他的,但是安璃沒有問了。
“我能看看你的偉大的精神作品嗎?”安璃說。
小紅看著他說,這東西不缺讀者,隻等待同樣愛好它的卻又不知何處瀏覽的迷途人的觀看。
不過他要是感興趣,給他看一看也無妨的。
之後,一千多樓的帖子裏,方盡紅的賬號多了個狂熱的粉絲,總留言,每一層都要,每一層都點讚,每一句話都要回複。
再說多相,最近幾天不說是昏睡醒來,總覺得像自己的意識被人擠了出去,現在才回籠到自己的腦子裏。
很多事情都記不得,記憶短缺了近快兩個月了,因為一眼睜開來,已經到十月月底。
她的哥哥齊蘭珺告訴她,她是騎馬的時候,馬匹突然受驚暴走,將她從馬上摔了下來,磕碰到了腦袋,失憶了。
對此她是深信不疑的,齊蘭珺有拿著那她看不懂的腦部ct來給她看,總之她哥哥沒理由騙她。
不過,她呆呆坐在長椅上,手裏捏著的一把嫩草被麵前打理得很漂亮的黑牛長舌一卷,就全部進它口中了,不緊不慢咀嚼著。
它身上的長毛黝黑發亮,摸上去硬硬的,有些紮手,長長彎曲的角也被打理的幹淨油亮。
王齊多相愣愣抬手,這牛便很熟識得抬抬腦袋,將偌大的牛首靠上來,在她手心蹭了蹭。
王齊多相屬實驚到,差點從椅子上站起來,是了,不過,這多出來的一頭牛又是怎麽回事。
齊蘭珺騎著漂亮的棗紅大馬,暢意繞了一圈,昂首挺胸,鬆開韁繩,從馬上下來。
告訴她這也是她失憶前,死乞白賴要買回來的牛,死活不肯殺,要養著,於是自己隻好給她好生照顧了。
王齊多相叫起來:“不可能,我不喜歡牛!”
王齊蘭珺見怪不怪:“你向來沒喜歡什麽,這是你央求買回來的,養著吧。”
“你瘋了吧,你怎麽不把它和你的長頸鹿小獵豹養在一起?”
“你瘋了吧,我怎麽能把它和獵豹養在一起?”
“我的意思是你怎麽能養在馬場?”
“我總不能去買個牛場,你要麽再去看看腦子,要麽再回去讀兩年書吧。”
失去的兩個月的記憶,王齊多相一點都記不起來,她記不得自己給舅舅家介紹了個家庭補習教師,盡管那個教師專業素養差的一匹。
她記不得她買回來了一頭能吃的卻要好好養著的肥牛。
她記不得她突然大發了善心,去醫院裏替一個未曾謀麵的毫不相識的婦人墊付了醫藥費並請來了領域裏的頂尖醫生。
她記不得她拜了一個女人為師,盡管什麽也沒學到,還喪失了兩千八三外帶兩百塊錢的電話費。
她看著手機裏多出來一個的陌生的聯係方式,備注卻是“師父”,她從來沒什麽師父,她的畢業導師備注也不是師父。
她疑惑這個多出來的人同樣也是她失憶時自己發神經拜的,於是她撥出這通電話。
“喂,是師父嗎?”
對麵雖然很快接通,但是卻回複了很長的沉默。
王齊多相羞紅雙頰,但是沒辦法,備注一點多餘的字都沒有,隻有“師父”兩個字,連一個姓氏都沒有,何況姓名了。
對麵沉默後,很快開口:“多相嗎?”
王齊多相驚喜,不知為什麽,女人呼喚她名字時,內心竟然莫名澎湃起來,激動了,胸腔不自覺緊縮,手在抖。
“你,你好,那個,你認識我?但可能不大好意思,我好像失憶了,我對你沒了印象,所以我想打電話問候一下。”
對麵好像很感慨地輕歎一聲,聲音有些悵惘,隨後那輕盈的聲音才透過傳聲筒遞到她耳邊。
“多相,好孩子,以後路邊發傳單不要掃碼領取小玩偶了,你看你領了小玩偶還沒把我刪掉,現在又記不住這回事,困擾了你也打擾了我,以後不必撥打這個電話了。”
王齊多相心頭的炙熱一下冷卻了,瞬間好似被潑了一盆冷水,滿腔的興奮全都破滅。
“不,不對啊,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對麵女人又說:“往後珍重。”
電話匆匆掛了,王齊多相握著手機發愣,疑心自己是被騙子騙了,可是又全部充滿蹊蹺。
失去的記憶回不來,她往後無論如何也不得知這一個半月來,她這副身體都經曆了什麽了。
通訊錄的裏這個陌生號碼,她想了很久,還是沒有刪除掉,盡管不認識,依舊這樣留著吧。
好歹是過去的記憶,是過去的自己結識的,現在的我又怎麽能去抹去過去的我留下的回憶呢。
一切都結束以後,所有人都該往前看了。
隻有一個人,他沒有被帶去地府,沒有回去武館,沒有回他的小出租屋,好像就此消失在了世界上,估計沒人再能見他一麵。
或許哪天從河裏,或者荒郊野外的草裏,被發現了一具白骨,那應該是他。
或許哪天從頭上飛過,或者電線杆上停下拉屎的,一隻可惡的小鳥,也應該是他。
或許一朵凋零的花,一棵枯萎的草,一溝惡臭的死水,都是他吧。
總之,他再看不見前方,他隻永遠在過去了。
他不再可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了。
這是所有人的尾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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