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惡狗傷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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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徐文山的話來講,鹿鶴溝是宗族政治。誰家族大誰有話語權,誰就是秩序的享用者。

    在井邊大姓先汲水,汛時大姓先澆田,溪水上遊永遠歸大姓,祭祀的肉大姓先分,有好田大姓先墾。

    郭家是個大姓,但這些年來始終被徐家壓一頭。郭家早就不甘心被徐家壓迫了,遲早要跟徐家一戰,來奪取鹿鶴溝第一大姓的權力。

    隻是所有人沒想到,這一戰來得如此快。

    郭家率了家族子弟,包圍了徐家溪原靶場,誰都不放進去。有人想出去,都會被揪住打一頓。

    這個時候挑起徐、郭兩姓的戰爭,殊為不智。

    但徐文山是故意的。

    再過幾年,等郭家的幾個孩子都長大了,反倒不好下手了。

    郭家和徐家的對峙已持續了一個時辰,日當正午,都到了生活造飯的時候。靶場內獵戶們餓得肚子咕咕叫,隻盼郭家趕緊回家吃飯,撤了包圍圈。

    沒想到到了中午,郭家的女人們也來了,手臂上都掛著籃子。到了場,把蓋在籃子上的布一掀,裏麵裝的竟是熱騰騰的飯菜。原來郭鑫老謀深算,來之前早已把一切事宜安排妥當。

    這樣一來,靶場內的人肚子就更餓了。

    徐文山故意挑起爭端,郭鑫又豈是那種浮躁之人?

    在來之前,他早就想好怎麽辦了。

    徐文山在溪原的地盤,是建立在不牢固的基礎上的。這基礎就是外姓人。

    仆走是外姓,幫傭是外姓,獵戶也是外姓。

    外姓人怎會跟你心齊?

    隻要把你家這麽一圍,那些外姓人自己就會亂,就會求你把自家的店鋪砸了。

    這就是郭鑫的計策。

    徐文山看了看日頭,心道差不多是時候了。

    徐文山微微一笑,隔著籬笆朝郭鑫喊話道:“姓郭的,你可知陳國律例?”

    郭鑫冷笑道:“國有國法,村有村規,你少拿律例壓我!”

    “你不懂啊?那我跟你說。”徐文山掏出一本書,翻開幾頁後,道,“十年前我陳國某處的水石村出了這麽一件事,有個叫花子在大戶圍牆外歇腳,大戶人家開門遛狗時,狗把叫花子咬死了。當時官老爺是這麽判的:圍牆外是大戶人家的地,叫花子不告而入其地,已是違了法律,而大戶人家在自家遛狗,天經地義,狗咬死叫花,並非大戶的本義。叫花子有錯在先,而大戶無心犯過,所以不予追究。”

    郭鑫道:“黃口小兒,你到底想說什麽?”

    徐文山道:“你腳下站的是我家之地,你不請自來,已違法律。我在此開一靶場,練習射箭,乃是天經地義。我奉勸你速速閃開,弓箭無眼,若到時候被誤傷,恐怕遺恨終生。”

    說完這話,徐文山就背轉身走了。郭鑫定在原地,咂摸徐文山的話,卻咂摸不出什麽意思來。

    而回身看看四周,除了自家的人,其他的閑雜人等,早已閃得不見蹤影。

    “難道是……他怎麽敢!”郭鑫心頭一驚。

    不遠處,徐文山召集在靶場內的弓手們,列了一隊,大聲道:“今天來練拋射!”

    “拋射就是往半空射箭,這是射得最遠的一種方式,不過弓箭無眼,容易傷人!”

    弓手們肚子又餓,對郭家又怒,此刻聽了徐文山的話,大多都已心下明了,看郭家人的眼神都不善起來。

    不開玩笑的說,獵戶是鹿鶴溝最不要命的一群人,無妻無地,了無牽掛,全憑一張弓吃飯,若奪了他們生計,後果可是不堪設想。

    “上弦!舉弓!調整角度!”

    隨著徐文山的號令,弓手們已拉滿了弦,弓都指著45度的半空。

    郭鑫悟了,大喊道:“住手!”

    “放箭!”

    弓箭離弦,響起的是奪命之聲!

    這是二十幾個弓手的齊射,羽箭如同飛蝗在天,朝郭家人襲來!

    “噗噗噗噗”!弓箭的箭頭紛紛紮入土地裏。郭家人早都嚇得癱在了地上,有的尿都流出來了,那些婦孺兒童,更是嚇得抱頭痛哭,再也站不起來。

    然而一支箭都沒紮到郭家人身上,羽箭都盡數紮到了距離郭家人群一二十步的地上。

    “嗯,不錯,”徐文山道,“往前十步,齊步走!”

    弓手們齊齊往前走了十步。齊步走、齊射,這些都是徐文山早就教給他們的。雷老虎和吳義都在隊列中,他們對望一眼:沒想到,當時的訓練今天竟在這種時候派上了用場。

    吳義忽然驚覺:“這些,不會是徐家公子從一開始就計算好的吧?”

    再看向徐文山的眼神,已帶上了三分警惕,七分敬意。

    隨著他對這個地主公子了解的深入,他越來越佩服這個人,也越來越看不懂這個人。

    佩服他的地方在於,他精明得像鬼一樣,總是能從一開始把你算計得死死的。比如他辦的一個俱樂部一個糧油行,現在成了自己這樣的獵戶們每天固定的去處。以前覺得地才是最踏實的,獵戶們都想買塊地,現在卻都覺得,錢才是好東西,現在他們的生活,不比那些種地的農民瀟灑?

    看不懂他的地方在於,這徐家公子腦子好像有點軸,他好像對契約有異常的執著,很多時候明明違反契約,就能多賺很多錢,可他偏偏死守契約。獵戶們手裏都捏著一兩張跟徐家的契約,獵戶們現在都知道,徐家公子在這方麵堪稱死腦筋。

    “上弦!”

    “啪!”弓箭紛紛上弦。

    “住手!住手!我說住手!”郭鑫大叫,可是徐文山不為所動。

    “舉弓!”

    “撲通。”郭鑫跪下了。

    “別放箭,別放箭,我錯了,我們馬上走!隻求你們別放箭!”

    獵戶們都瞪大了眼睛。

    那個郭家的家主,居然跪在了我們麵前?

    這還是那個不可一世的郭家嗎?

    雷老虎忽然想到了,先前徐家公子傳授弓箭齊射時說過的一個新詞:

    團結。

    鹿鶴溝人都沒聽過這個詞,徐文山當時還聲情並茂地唱了一首歌,好像叫什麽“團結就是力量”。

    ……

    徐文山冷冷地盯著郭鑫,沉默了整整十秒。

    這十秒裏,誰都沒有說話。

    “下弦。”徐文山下令道。

    弓手們紛紛鬆了弦,郭鑫才鬆了一口氣。

    郭鑫跪在地上,仍在磕著頭:“我錯了,我錯了,饒了我們全家吧,饒了我們吧……”

    他跪在地上一直說一直說,額頭都磕得發黑了。

    徐文山道:“你若想要吃肉,可以到糧油行買,何必動刀動槍呢?”

    郭鑫灰頭土臉的,心中卻在想:“動刀動槍的明明是你好不好?”

    徐文山又道:“我今天可以饒你……”

    話沒說完,刺斜裏忽然殺出一彪人馬,一個個都手持木棍、釘耙,原來是徐家的家丁。

    郭鑫望著徐文山道:“什麽意思?”

    徐文山攤攤手,這些家丁不是他的人。

    “打。”帶頭的說了一個字,家丁們一擁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