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院。
    老墨中午整治了一大桌好酒好菜，煎炸烹煮蒸炒燜燒涼拌，大圓桌放不下，一個個盤子碟子層層疊疊摞起來，頗為壯觀。
    鳳宸退後幾步，先看了一下膳廳匾額，是落雪院的飛雪廳沒錯。
    他立刻尋了個最方便夾菜的位置坐下，調侃道“墨小公子今兒是轉了性子，終於舍得給我吃點好的？”
    墨司曜竟然沒跟他耍嘴皮子，規規矩矩地立在門口，時不時往外張望。
    “是誰要過來？”墨司淵問著同樣安分的反常的薑雪璃。
    墨司燁站到薑雪璃身旁，言簡意賅“阿承今兒到家。”
    “哦——”鳳宸拉長音調，“小阿璃，是阿承回來了哦，你瞞著他偷偷嫁人，準備好挨打了沒哦，這樣吧，你喊聲哥哥，我待會替你說說好話，讓阿承下手輕點……”
    薑雪璃心下正忐忑得緊，他還擱這兒火上澆油，她抬手凝起內力拍了一掌過去。
    鳳宸遊刃有餘地接住這一掌，嘖嘖搖頭“小沒良心的，哥哥替你著想你還不領情！”
    墨司淵悠悠瞥他一眼“鳳提督藏得挺深啊。”
    巡捕營是維護錦城治安的中堅力量，每天負責京城內外巡邏，城內抓捕罪犯，城外參與剿匪，
    遇到修築城牆，清理護城河等工事，巡捕營的參將和士兵還要協助各個部門完成任務，
    此外，皇家重大活動，如祭天，出殯，搬遷等，巡捕營都要與錦衣衛、五城兵馬司、順天府共同護衛，維持秩序。
    但，巡捕營雖職責重大，地位卻有些尷尬。
    城中對巡捕營職權虎視眈眈的比比皆是，誰都想對巡捕營的事務指手畫腳，出任務時，巡捕營經常處於弱勢地位。
    鳳宸身為巡捕營最高管理者，遇弱則弱，遇強更弱，主打左右逢源誰都不得罪。
    什麽將帶什麽兵，老大都支棱不起來，巡捕營的將士們在一次次反抗無效後，選擇隨遇而安，凡事麵子上過得去就行。
    因此，錦城上下對於巡捕營隻能用一個詞來形容——可有可無，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爛泥扶不上牆。
    所有人都以為鳳世子不爭氣，偏偏他也是真的不爭氣，每日在街上閑逛，連抓個地痞流氓都要喊在衙門當差的薑雋逸過來幫忙。
    卻原來鳳提督深藏不露，一身功夫別說抓地痞流氓，自立山頭都能招攬一百零八個好漢，幹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業。
    鳳宸謙虛地擺擺手“低調低調，能者多勞，多勞者辛勞，我就掙那三瓜倆棗，何必給自己找罪受呢。”
    鳳琳琅怒其不爭“你再低調一些，我們鳳家就得退出錦城四大世家的行列了。”
    鳳宸問“你在意這虛名？”
    鳳琳琅想了想“那倒不是。”
    鳳宸意有所指“這不就得了，那不不當吃不當喝的虛名，要來有何用？我這輩子哪，都不知道有沒有機會走出錦城。”
    鳳琳琅默了片刻，幹巴巴地安慰道“哥，你別太悲觀，雖然你沒有自由，但我可以替你自由。”
    鳳宸“你若是當我是你哥，你替我坐牢，換我來自由。”
    鳳琳琅半點沒有遲疑“大可不必，你可以不是我哥，我們現在就可以斷絕關係。”
    “女孩子家家的，一個個全都沒良心。”
    鳳宸惆悵地支著下巴，看向墨司淵，
    “不知墨世子喜歡山還是喜歡海？”
    他問完了又自問自答“我喜歡大海。”
    無邊無際的大海，是未知的挑戰，是無畏的冒險，是他最向往的，自由。
    墨司淵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我喜歡大漠。”
    無邊無際的大漠，是難耐的孤獨，是堅韌不拔的勇氣，是他夢想的，勇往無前的戰鬥。
    鳳宸若有所思“所以，像你這般冷血的人願意幫助阿璃，是因為嶽將軍？”
    墨司淵不承認不否認，反問“那鳳世子為何要趟這渾水呢？”
    鳳宸笑的吊兒郎當“這日子一成不變實在太無聊了，我不得給自己找點事幹？”
    鳳琳琅氣得肝疼“你無聊？你無聊隨便吃喝嫖賭幹點什麽不行？你懂不懂咱們現在在幹的是什麽事？一個不小心，鳳王府連螞蟻窩都得讓聖上灌了開水滅九族！”
    鳳宸挑眉“你既然知道這是滅九族的大罪，方才在宮裏怎的沒想過將功贖罪，將事情捅出去？”
    還不是因為薑雋承那個瘋子，差點把她掐死了硬逼著她上了賊船？
    當然，鳳郡主不是那貪生怕死的人，她願意妥協，不過是因為她的南征軍也不是什麽清清白白的“農民兵”，
    彼此都有秘密，互相威脅的關係可比互相信任的關係穩定多了。
    鳳宸頗為讚賞地看向薑雪璃“我們小阿璃真挺會挑人的，錦城這麽多富貴人家，就數你們墨王府最能幫到她，也隻有你們墨王府能幫到她。這將來就算有朝一日東窗事發，聖上也沒法把你們墨家株連九族。”
    墨司淵“株連九族談不上，但聖上若是龍顏大怒之下把我們墨王府全部打入天牢，或是發配邊疆去充軍，還望鳳世子到時候能搭把手，替我們墨王府打點一番，讓我們不管坐牢還是流放，都能體麵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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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宸“若真有那一天，指不定我鳳王府先去地府給你們墨王府探個路。到那會兒我倒要拜托墨世子幫我收個屍，再一把火燒了撒到大海裏……這樣吧，要是那時候世子自身難保不方便去沿海城池，你給我撒到大一點的江裏也行，這百川歸海，我的靈魂總歸會飄到那海裏去。”
    鳳琳琅“……你們是有什麽毛病吧？這事情還沒發生，你們連埋在哪裏都想好了？要不要這麽悲觀？嶽將軍的事都過了這麽多年，所謂禍不及妻兒老小，隻要阿璃自個兒不說出去，再有你們這些人在背後替她兜著，她一輩子都能好好當她的薑雪璃，誰會查到她的真實身份？”
    “那如果她不想甘心隻當薑雪璃呢。”鳳宸點到為止。
    鳳琳琅真的驚到了“她還想以嶽將軍女兒的身份出現在人前？不對，她現在已經嫁給了墨司曜，也就是說，她一個叛國大將軍的女兒成了皇家媳婦？！”
    她說罷，視線輪番落在墨司淵幾人的臉上，
    包括墨司曜在內，個個神色淡淡，看不出一絲異樣。
    膽大包天不足以形容這群人。
    這可是九死一生，事情敗露就得滿門抄斬的大罪啊！
    瘋了瘋了，全都瘋了！
    鳳琳琅心累，起身準備走人“抱歉，我不能拿我鳳王府開玩笑。”
    “郡主，既已入局，這盤棋你隻能下到最後。”
    門外一道深青色身影，如芝蘭玉樹，從光影一點點走到了陰影裏，
    午後陽光如一層光幕落在他身後，虛幻的暗影襯得他整個人虛幻不清，仿佛那九天外的謫仙下了凡。
    這般神仙風姿，正是薑家大少爺，
    薑雋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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