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點半，食堂打烊。
    謝姎摟著四個飯盒子、拎著一網兜小榮塞給她的毛桃，回家了。
    四個飯盒，兩個是她帶去的，裝了稀飯、窩頭和三兩二米飯。
    另兩個是問食堂借的，裝了一份她自己炒的尖椒豬肝和幹鍋肥腸，還拚了一份小榮炒的白菜豆腐。
    二葷一素三個菜，一稀二幹仨主食，夠他們娘仨吃了。
    毛桃是養殖場自己種的，每年這個季節，都會讓送貨員捎一些給各個單位的食堂采購和大師傅。
    畢竟食堂進什麽食材，主要由大師傅們拍板，采購則是有權選擇哪家農場、養殖場。
    但今天樓師傅不是不在麽？分給一窗口大師傅的一袋毛桃，就被“廠三代”小榮給做主分了。
    小榮的爺爺奶奶、父母叔伯都是釓鋼廠職工。
    這年頭，提起雙職工家庭，都令人羨慕，何況是九職工家庭。
    尤其他爺爺還兼著工會副主席，盡管下半年就到年紀退休了，但憑榮家這麽多年紮根釓鋼廠構建的關係網，就連空降的廠長見了他們一家都得客客氣氣的。
    別看小榮目前隻是個食堂幫廚，但明眼人誰不知道這隻是暫時的。
    辦公崗或技術崗一旦有缺，小榮就會被調過去。
    所以就算被樓師傅知道——他做主把養殖場“孝敬”的毛桃分了，也頂多在心裏罵幾句。
    再說了，小榮也沒做絕。
    他是把毛桃分了沒錯，但分了一多三少四份，多的那份還是留給了樓師傅。
    謝姎領到了其中一份少的，其實也不少，有六個呢。
    但小榮還把他那份給了謝姎，說今天要不是她，中午放飯不會那麽順利。
    於是，六個毛桃成了十二個，沉甸甸的裝了一網兜。
    謝姎不禁感慨：瞧瞧！九職工大家庭出來的小輩就是不一樣！年紀也才十六七，人情世故這一塊已經蓋過很多老一輩了。
    “喲，這不是阿力媳婦嗎？一上午沒看到你，這是上哪兒去了？咋拎了一摞飯盒回來？”
    “去接她婆婆的班了吧？是吧大妮？”
    謝姎點點頭，算是回答了天井裏刷碗洗鍋的幾個婦人。
    她人還沒上樓，就聽到身後傳來竊竊私語的對話：
    “她真接了章婆子的班？這是決定不走了？要留下來養水生兄弟倆了？”
    “不好說。興許她隻要工作，不要孩子。”
    “那可太不要臉了！”
    “還有阿力的工作呢，她不會打算賣了吧？”
    “阿力的工作還是技術崗，能賣上千塊吧？”
    “真是便宜她了！”
    “……”
    謝姎隻怪自己聽覺太好。
    這些人背後說她什麽壞話，她想屏蔽都沒機會，聽得個一清二楚。
    呔！
    搬家！
    必須搬家！
    倒不是怕她自己耳朵受汙染，而是擔心倆小家夥被洗腦。
    現在還是白紙一張的單純孩子，在這樣的環境聽多了長舌婦們瞎嚼的舌根，難免幹擾他們正確的判斷，從而影響他們的三觀。
    還得學孟母搬遷！
    一會兒就去看房！
    “大妮下班啦？第一天接班感覺怎麽樣？”
    劉嬸見謝姎來接水生兄弟倆了，關心地問了句。
    “還行。”謝姎邊說邊打開網兜，掏了四個桃子遞給劉嬸，“給大牛吃。”
    “嗐，你這太客氣了！桃子剛上市，還是時鮮貨，不便宜吧？你拿回去給水生兄弟倆吃。”
    “這不還有呢！”
    謝姎沒說是食堂發的，擔心給小榮帶去不必要的麻煩。畢竟其他食堂的臨時工可沒桃子分。
    劉嬸聽她這麽說，客套了幾句就收下了，樂嗬嗬地道：
    “水生不肯在咱家吃，木生也就喝了幾口稀飯，你快帶他們回去吃飯吧。下午你上班，再把兄弟倆送來。”
    “好的，謝謝劉嬸。”
    謝姎接了兄弟倆回到家。
    “餓了吧？”
    謝姎往臉盆舀了一勺水，給倆孩子洗了手，讓他們趕緊上桌吃飯。
    “哇！”
    飯盒一打開，水生歡呼了一聲。
    今天的菜看起來好好吃呀！
    “好吃就多吃點。這兩道菜是我做的。”
    謝姎給倆孩子盛好米飯，舀上幾勺豬肝，讓他們拌著米飯吃。
    肥腸比豬肝稍微要辣一些，水生能吃，木生不行，嚐了一口就吐著小舌頭“嘶哈嘶哈”地要水喝。
    最後喝了幾口謝姎碗裏的稀飯，又躍躍欲試地想要再嚐一口肥腸，大概是覺得肥腸qq彈彈像肥肉。
    “媽，你帶回來的菜好好吃呀！比奶奶帶來的好吃！”
    水生邊吃邊評價。
    他腦海裏的美食係統適時發布了隨機任務：
    【叮！請宿主收集這兩道美食的製作方法，完成獎勵宿主五斤大豆油、三斤五花肉三斤。】
    水生倏地亮了眼睛。
    烏黑水潤的琥珀眼，晶晶亮地看著謝姎，用專心扒拉著豬肝拌飯的木生聽不見的氣音掩飾著亢奮道：“媽，有肉肉。”
    不是大米，不是雞蛋，是肉肉！三斤漂亮的五花肉！
    聽完他的描述，謝姎：“……”
    她竟然也有點饞肉了！
    明江市還沒取消肉票政策，買肉仍需憑票。
    家裏為數不多的肉票，在給章家母子辦喪事時全花完了。
    想吃肉，要麽等年底食堂發福利，要麽等明江市取消肉票。
    但食堂福利裏就算有肉，八成也輪不到她一個臨時工。
    而明江市什麽時候取消肉票，就更不確定了。
    謝姎清了清嗓子，當故事似地給水生講了講尖椒豬肝和幹鍋肥腸的做法。
    水生閉上眼，腦海裏幻化出後媽顛鍋快炒的畫麵。
    【叮！恭喜宿主完成本次隨機任務。獎勵已發放，請查收。】
    水生一喜，剛想指定地方存放油和肉，被謝姎製止了：
    “別急，我們先搬家。”
    吃肉怎麽能在筒子樓呢？
    “搬家？”
    水生露出迷茫的神情。
    他打出生就在這座筒子樓，不懂家還能搬。
    “嗯，吃了飯，你帶著木生在家午睡，午睡醒了就帶弟弟去劉嬸家，別亂跑。媽去找房子，找一座帶院子的房子，到時候給你們在院子裏吊個秋千玩。”
    水生在市心公園見過秋千，但沒玩過。
    因為每次去，秋千都始終被一些大孩子霸占著，怎麽等都輪不到他。
    現在，後媽告訴他：自己家將會有一座隻給他和木生玩的秋千。
    真的嗎？
    水生好高興。
    吃完午飯，他領著弟弟上床午睡，腦子裏依然充斥著他坐在秋千架上迎風騰飛的畫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