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3章 待遇天差地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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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栓柱的筐裏還剩三個凍柿子,一個凍梨。他數了數懷裏那十幾個銅板,離三十文還差得遠。心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
    他蹲在筐後,不敢看油氈棚那邊。疤臉工頭的鐵尺影子,在凍硬的地麵上拖得很長。
    “丙七!王栓柱!”疤臉工頭的聲音像鞭子抽過來,“磨蹭什麽!交錢!”
    王栓柱猛地站起身,腿有些發麻。他攥著那十幾個銅板,走到油氈棚前,低著頭,把銅板一枚一枚放到冰冷的桌麵上。銅板撞擊桌麵,聲音微弱。
    “三十文。”賬房眼皮都沒抬。
    “差…差十四文…”王栓柱聲音幹澀,“今天…還沒賣夠…”
    賬房終於抬眼,瞥了下桌上那堆小錢,又看看王栓柱胸前掛著的木牌,嘴角向下撇了撇:“牌子押金二十文,扣了抵今天的攤位費。”
    他拿起筆,在賬本上“丙七”後麵畫了個圈,又寫上“押金抵”。旁邊抱著賬本的孩子立刻在另一本冊子上記下。
    王栓柱渾身一僵,手下意識捂住胸口的木牌:“牌子…牌子扣了?”
    “不然呢?”賬房冷冷道,“明天想擺攤,重新交押金領牌子。沒錢?這格子有的是人等著。”他下巴朝後麵排隊的幾個攤販揚了揚,那幾人目光躲閃。
    疤臉工頭鐵尺敲在王栓柱腳邊的凍土上:“杵著擋路?滾開!”王栓柱被推搡到一邊,眼睜睜看著賬房拿起他那塊還帶著體溫的木牌,隨手丟進桌下一個敞開的木盒裏。木牌撞擊盒底,發出空洞的響聲。
    王栓柱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格子,蹲下。那三個凍柿子和一個凍梨,在筐底顯得格外刺眼。他媳婦抱著孩子不知何時來了,默默蹲在他旁邊,把孩子摟緊了些。
    “牌子…沒了?”她聲音很輕。
    王栓柱沒說話,把頭埋進膝蓋。賣烤土豆的漢子收攤路過,陶罐裏的錢沉甸甸的。他看了王栓柱一眼,腳步沒停,哼著小曲走了。
    暮色沉沉。攤販們陸續收拾東西離開。油氈棚下,賬房鎖好沉重的錢箱,抱著賬本走了。疤臉工頭拎著鐵尺,帶著幾個雜工開始巡查格子,檢查地麵是否幹淨。一個賣野兔的漢子走得急,地上留了幾根兔毛和一點血漬。
    “丙三號!李二狗!”疤臉工頭鐵尺一指,“牌子拿來!”
    李二狗慌忙掏出木牌遞過去。疤臉工頭看也不看,丟給身後的雜工:“押金扣光!明天不用來了!”李二狗如遭雷擊,僵在原地。雜工粗暴地把他推到一邊。
    王栓柱麻木地看著,抱起空筐,拉著媳婦往回走。孩子趴在她背上睡著了。路過李二狗時,那漢子正抱著頭蹲在地上,肩膀無聲地聳動。
    王栓柱的腳步頓了頓,最終還是低著頭,從旁邊繞了過去。
    丙字區排屋亮起點點昏黃的油燈光。王栓柱家的小屋裏,炕燒得溫熱。孩子睡熟了。王栓柱媳婦坐在炕沿,借著油燈光,拆著一件破得不能再補的舊襖子,想拆出點棉絮給孩子絮雙厚襪子。
    王栓柱蹲在牆角,手裏攥著白天掙的那十幾個銅板,一枚一枚,在凍硬的地上排開。又排開。銅板碰撞著,發出細微的叮當聲。
    “當家的…”媳婦放下拆了一半的破襖,“要不…我去跟丁字排的張嬸說說?她認識暖閣客棧管漿洗的婆子…我去試試?”
    王栓柱沒抬頭,手指用力撚著一枚銅板的邊緣,指節發白。許久,他悶悶地嗯了一聲。
    第二天一早。城東空地。賣烤土豆的漢子爐火燒得正旺,陶罐裏的銅錢嘩啦作響。疤臉工頭的鐵尺敲在一個新來的、賣草編蟈蟈籠的老漢筐沿上:“牌子!押金二十文!攤位費三十文!交錢!”
    王栓柱沒去空地。他穿著那身漿洗得發硬的厚棉衣,踩著凍土,深一腳淺一腳走向礦場方向。黑石礦場那巨大幽深的洞口,像一張沉默的嘴。
    洞口的號子還沒吹響,但已有早到的礦工聚在避風的石崖下,袖著手,跺著腳,等著下洞。王栓柱擠過去,蹲在人群邊緣,把臉埋進厚棉衣的領子裏,隻露出眼睛,望著那黑黢黢的洞口。
    洞口旁的石壁上,用白灰歪歪扭扭刷著幾個大字:“卯時三刻,下洞號響”。旁邊掛著一塊蒙著厚厚煤灰的舊木牌。
    暖閣客棧後門。王栓柱媳婦抱著個大木盆,盆裏堆著小山似的、帶著濃烈酒氣和油膩的桌布、餐巾。冰冷刺骨的井水嘩啦倒進石槽。
    她挽起袖子,露出凍得通紅的胳膊,把手狠狠按進浮著油花的冰水裏。旁邊幾個漿洗的婦人,手指同樣紅腫,沉默地搓洗著。管事的婆子抱著胳膊站在一旁,眼睛像刀子,掃過每一個人的動作。客棧前廳,算盤珠子的脆響,隔著厚厚的棉簾子,隱約傳出來。
    看到這樣的處境,這些人的心都沉了沉。
    不是說來到北境待遇很好的嗎?
    他們頭幾天來的時候,還會被熱情的招待著,發新衣服,新鞋子等等東西。
    甚至還有免費的湯麵,哪位季村長對著大家也都和善的很。
    就連跟著季村長身邊的那些人,態度也都是很好的。
    怎麽就,就這麽一轉眼間變了呢?
    為什麽這裏的人很冷漠,管事變得苛刻和蠻橫?
    這與之前說的不一樣,很不一樣。
    婦人的眼眶翻紅,看著漿洗衣服搓著手腫的像個紅蘿卜。
    她從最初的感到到現在的茫然無措。
    季村長不是說會好好安置他們的嗎?為什麽來到這裏之後,就變的不一樣了?到底是哪裏變了呢?
    但是她隻是一個來這裏求活著的流民,縱使心裏有很多疑問,卻也是不敢去問。
    她怕,怕自己多嘴給家人們找來禍事,給他們帶來麻煩。
    到時候,惹禍上身就不好了。
    想到這裏,她低下頭又繼續手中的事情。
    冰冷刺骨的冰水,麻木著她早已經失去知覺的手。
    現在還活著,她應該感恩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