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9章 太醫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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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如歌站在土坡上,寒風卷起她的衣袂。她看著那扇重新關上的破門,目光落在張太醫那雙剛剛還施展著神乎其技的手上——此刻它們正僵硬地垂在身側,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她站了片刻,沒有上前打擾,轉身默默離開了。
    第三次踏足這片流放之地時,天色陰沉得如同潑墨。厚重的鉛雲沉甸甸地壓在萬福村低矮的屋頂上,空氣粘稠而滯悶,帶著暴雨來臨前特有的土腥氣。季如歌剛走到流放者窩棚附近那片稀疏的雜樹林邊緣,豆大的雨點就毫無預兆地砸了下來,瞬間連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抽打在地上劈啪作響。
    她加快腳步,剛靠近那幾間土坯房,就聽見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嚎聲穿透雨幕,蓋過了嘩嘩的雨聲。聲音是從窩棚旁邊那間最破敗的小屋裏傳出來的。
    “鐵蛋!鐵蛋你醒醒啊!別嚇娘啊!”
    季如歌心頭一緊,立刻轉向那間小屋。門敞開著,裏麵擠著幾個同樣衣衫襤褸的流放者鄰居,個個麵無人色。
    一個蓬頭垢麵的婦人癱坐在地,懷裏緊緊抱著一個約莫五六歲的男孩。那孩子小臉燒得通紅,嘴唇卻泛著青紫,身體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四肢劇烈地、不受控製地抽搐著,牙關緊咬,發出“咯咯”的可怕聲響,翻起的眼白直勾勾瞪著屋頂的破洞。每一次劇烈的抽搐都像是要把他小小的身體撕裂。
    “抽風了!老天爺,這可怎麽辦啊!”旁邊的老漢急得直跺腳,聲音帶著哭腔。
    季如歌幾步搶進屋裏,雨水順著她的頭發和衣角往下淌。她一眼就看出情況危急,立刻打開隨身帶來的藥箱,裏麵整齊地碼放著銀針、艾條和一些應急藥材。她迅速撚起一根最長的銀針,正要尋找穴位下針——窩棚的門被猛地撞開!
    李太醫的身影幾乎是撲進來的,他身上那件破爛的棉袍被雨水淋透了大半,緊貼在身上,更顯出形銷骨立的嶙峋。
    他渾濁的眼睛此刻卻亮得驚人,像燃著兩簇幽冷的鬼火,死死釘在抽搐的孩子身上,完全無視了屋裏的其他人。
    “銀針!”他嘶吼一聲,那聲音如同砂紙摩擦般幹澀刺耳,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急迫和權威。他一步跨到季如歌麵前,布滿老人斑和凍瘡的手快如閃電,帶著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把奪過了季如歌手中那根最長的銀針!
    他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甚至沒有看清他的手指是如何撚動,那根細長的銀針已經帶著一絲細微的破空聲,精準無比地刺入了孩子頭頂的百會穴!深得快沒入針尾!
    “再晚半刻,”李太醫的聲音壓抑而顫抖,如同繃緊到極限的弓弦,他枯瘦的手指穩穩撚動著針尾,眼睛死死盯著孩子抽搐的麵部,“這孩子……就遲了!”
    他話音未落,張太醫和陳太醫也渾身濕透地衝了進來。張太醫一眼掃過孩子的狀況和李太醫下針的位置,臉色鐵青,二話不說,直接撲到季如歌的藥箱前,翻撿出幾根粗壯的艾條,動作迅捷得不像個老人。
    他迅速點燃艾條,灼熱的氣息瞬間彌漫開,帶著濃烈的藥味。他俯身,將燃燒的艾頭精準地對準孩子腳心的湧泉穴,沉穩而有力地灸了下去。
    陳太醫則迅速蹲到孩子身邊,伸出三根手指搭在孩子滾燙而緊繃的手腕上,閉目凝神,眉頭擰成了一個死結。
    幾息之後,他猛地睜開眼,語速極快地對張太醫說:“心火暴熾,引動肝風!百會泄熱鎮痙,湧泉引火下行……還不夠!人中!刺人中!快!”
    李太醫聞言,毫不猶豫,空著的左手閃電般從藥箱裏又撚起一根短針,“噗”地一聲,穩準狠地刺入孩子鼻下的人中穴!
    三人配合得天衣無縫,沒有一句多餘的交流,每一個動作都精準、迅疾,帶著一種久違的、近乎本能的默契和對生命的絕對掌控力。
    銀針在穴位上撚轉提插,艾灸的熱力透過皮膚,空氣中彌漫著艾草燃燒的焦香和雨水的濕冷氣息。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緊張中一分一秒爬過。婦人忘記了哭泣,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驚恐又充滿希望地看著。旁邊的流放者們更是大氣不敢出,眼睛瞪得溜圓。
    突然,孩子繃緊如弓的身體猛地一鬆,劇烈抽搐的四肢漸漸平息下來。緊咬的牙關鬆開,發出微弱的、近乎嗚咽的喘息。臉上那層嚇人的青紫色,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隻留下高燒帶來的通紅。
    “呼……”李太醫長長地、顫抖著吐出一口氣,撚針的手指終於緩緩鬆開。他整個人像被抽掉了脊梁骨,晃了一下,陳太醫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的胳膊。張太醫手中的艾條也慢慢熄滅了火星,他布滿老人斑的手背上,沾滿了艾灸落下的灰燼。
    孩子燒得通紅的眼皮顫動了幾下,終於艱難地掀開了一條縫,露出裏麵迷蒙、虛弱,卻不再翻白的黑眼珠。他茫然地看著眼前晃動的人影,小嘴委屈地癟了癟,發出一聲微弱沙啞的哭腔:“娘……疼……”
    這一聲微弱的呼喚,如同解開了凝固的符咒。
    “活了!鐵蛋活了!”旁邊的老漢第一個反應過來,激動得老淚縱橫,撲通一聲就跪倒在泥濘的地上。
    “老天爺開眼啊!”另一個流放者也跟著跪下,聲音哽咽。
    抱著孩子的婦人如夢初醒,巨大的狂喜和感激瞬間衝垮了她。她淚如泉湧,抱著剛剛從鬼門關被拽回來的兒子,朝著李太醫、張太醫、陳太醫的方向,不顧一切地用力磕頭,額頭重重地砸在濕冷的泥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太醫!太醫救命啊!謝謝太醫!謝謝救命恩人!”
    “太醫救命!”
    “謝太醫大恩!”
    “活菩薩啊!”
    一聲聲“太醫”,帶著劫後餘生的狂喜和發自肺腑的感激,如同驚雷,在這間破敗漏雨的流放者小屋裏炸響,穿透嘩嘩的雨聲,直直刺入李太醫、張太醫和陳太醫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