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看著我..夭夭

字數:5121   加入書籤

A+A-


    夏禹半坐直身體,靠在床頭。
    走廊上傳來一陣急促而淩亂的腳步聲,夏禹在腦中預演了無數種可能,果不其然。第一個猛地推開病房門出現在他眼前的,是母親葉玉玉。
    緊接著,父親夏奇沉穩的身影也出現在門口,像一座無聲的山,帶來了無形的壓力。
    “那個...爸,媽”?
    若要說這場驚心動魄的冒險最對不起誰,答案毋庸置疑,唯有眼前這兩人。
    “你個臭小子!是不是非要嚇死你媽才甘心”?! 葉玉玉眼眶瞬間就紅了,情緒激動地就要上前,被身旁的夏奇輕輕攬住手臂安撫住。
    “醫生再三叮囑需要絕對靜養,隔壁還有其他人在休息...”夏奇低聲提醒,聲音裏帶著沉穩。
    葉玉玉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翻湧的情緒,幾步走到床邊,俯身逼視著夏禹,即便努力壓低了聲音,那話語裏的後怕和激動依舊尖銳:“你跟我老實交代!是不是翅膀硬了!啊?騙你媽說是去做市場調研!結果呢!你鑽到哪個鬼門關裏去了?!你知道電話打過來,說你被埋在下麵的時候,你媽我是什麽感覺嗎?!啊”?!
    夏禹喉結滾動,麵對母親連珠炮似的詰問和通紅的眼眶,所有辯解都顯得蒼白無力,隻能幹澀地吐出三個字:“對不起,媽”。
    夏奇也走了過來,站在妻子身旁,目光沉靜地落在兒子身上,那目光比任何責備都更有分量。“你這樣做...”他頓了頓,選擇著措辭,“讓我們以後很難放心再讓你一個人留在淮州。你這次的行動,或許有你的邏輯和判斷,但最終能躺在這裏...靠的更多是運氣,是命大,明白嗎”?
    夏禹被說得啞口無言,父母的擔憂沉甸甸地壓在他心上,他不知該如何回應這沉重的關懷,又一陣更加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病房的凝滯。
    是柳熙然衝了進來。
    小姑娘眼睛腫得像核桃,一看清床上清醒的夏禹,嘴角一癟,剛剛止住沒多久的淚水瞬間又盈滿了眼眶,搖搖欲墜。
    “咳咳...熙然”。夏禹放輕聲音喚了一句。
    就這麽一聲,徹底擊潰了柳熙然強撐的堤防,眼淚瞬間決堤。“夏禹你就是個混蛋”!她泣不成聲,委屈和恐懼一股腦地宣泄出來,“就我像個傻子一樣...你說什麽我都信...都被你騙得團團轉...”
    這時,顧雪也安靜地走了進來。她沒有立刻看向床上的夏禹,而是徑直走到葉玉玉和夏奇麵前,聲音帶著疲憊:“爸,媽,也有我的責任。夏禹之前...跟我提過,是我沒意識到嚴重性,也沒有及時告訴你們...”
    葉玉玉看著眼前這個同樣憔悴不堪的女孩,心中百感交集,一把將顧雪攬進懷裏,輕輕拍著她的背,聲音哽咽卻堅定:“傻孩子,跟你沒有關係...都是我那個混蛋兒子的錯...是他混蛋..”
    夏禹躺在床上,無言以對,隻能將所有這些責罵照單全收。
    門口又是一陣動靜,唐清淺攙扶著錢奶奶出現。老人家的到來讓病房裏的空氣更加凝滯。然而,真正讓夏禹心下一沉,像被什麽東西突然攥緊的,是那個至今還未出現的纖細身影——謝夭夭。
    “小夏...”錢奶奶聲音哆嗦著,在唐清淺和急忙搬來椅子的顧雪的共同攙扶下,顫巍巍地坐下。“是奶奶對不起你...當初就不該...不該讓你知道這些,摻和進來...”
    “奶奶...”夏禹忍著咳嗽引起的胸腔震痛,聲音有些沙啞卻帶著認真,“夭夭她...也是喊我一聲哥哥的”。
    這句話瞬間擊潰了老人強撐的堤防,讓她再度泣不成聲。
    這時,病房門又被推開,是唐秋和拄著拐杖的謝雲峰。這邊的動靜終究太大,兩人聽到聲響也艱難地挪了過來。
    三個剛從鬼門關爬回來的男人在此刻重逢,地下室裏那些互相咒罵打氣的生死與共,在此刻這種場合下,反而顯得不合時宜,隻能化為彼此間一個關心的眼神。
    最後,謝文軒在林沫清的攙扶下也慢慢走了過來。他恢複了些氣力,但臉色依舊不好看。他看向夏禹,嘴唇囁嚅了幾下,才極其鄭重地開口,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小夏,我嘴笨,說不出漂亮話。這條命,是你撿回來的,你謝叔我...隨時都能還你”。
    “謝叔”。夏禹連忙開口,隨著意識越來越清晰,他的話語也流暢了許多,“您言重了”。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掃過病房裏的每一個人——幾乎所有人都到了。
    可那個最該出現,或者說,他最想見到的小姑娘,卻依舊不見蹤影。
    一種難以言喻的默契,如同無形的絲線,連接著這對從初遇起就始終在彼此試探的兄妹。夏禹的目光越過眾人,定定地望向門外空蕩的走廊。
    他忽然明白了。那個看似沒有現身的小姑娘,其實一直都在。
    “夭夭”?
    他的聲音很輕,但在驟然安靜下來的病房裏,卻顯得異常清晰。
    門外依舊空蕩,但謝文軒和林沫清眼底翻湧的複雜情緒,卻無聲地印證了他的猜測。
    “顧雪”,夏禹轉向她,語氣溫和卻篤定,“能不能...讓夭夭進來?然後,大家都先去休息吧,夜已經很深了”。
    他幾乎能想象出那個畫麵——他倔強又敏感的妹妹,此刻正把自己藏在冰冷的牆壁後麵,獨自吞咽著所有驚懼與悲傷。
    “夭夭她...這十個小時,頻繁地失神,幾乎沒合過眼”。顧雪的聲音很輕,她站起身,走向門口。
    果然,在走廊燈光的陰影裏,她看到了那個蜷縮著的小小身影。謝夭夭的肩膀抑製不住地微微聳動,大顆大顆的淚珠無聲地滾落,砸在冰冷的地麵上。
    “夭夭...”顧雪的心瞬間被揪緊了,她柔聲勸道,“進去和你哥哥說說話吧,他很擔心你”。
    “顧雪姐...對不起...”
    謝夭夭抬起淚眼婆娑的臉,斷斷續續的哽咽裏裹著沉重的歉疚。這聲“對不起”穿透空氣,重重地敲在每個人的心上,讓病房內所有人的眼眶都不由得發熱——她道歉的對象,又何止顧雪一人。
    “乖,不是你的錯”,顧雪上前輕輕抱住她,揉了揉她的頭發,“去和你哥哥聊聊,他累了,需要你”。
    這時,葉玉玉也紅著眼圈走了出來。
    “乖女兒,去吧”。她聲音輕柔,帶著憐愛。
    仿佛收到了一個無聲的訊號,病房裏的人們開始默契地、安靜地向門外移動。唐秋、謝雲峰、唐清淺、夏奇、錢奶奶、謝文軒夫婦...每一個人經過謝夭夭身邊時,都投去鼓勵的、溫暖的目光。
    或用眼神,或用手輕觸她的肩膀,無聲地寬慰著她。
    病房的門被輕輕帶上,外界的嘈雜與光線也被徹底隔絕。沉重的、幾乎是凝固的寂靜瞬間壓了下來,將這片狹小的空間包裹得密不透風。
    隻有床邊那台生命監護儀,依舊固執而規律地發出“滴滴”的輕響,像冰冷的提醒,丈量著劫後餘生的呼吸。
    謝夭夭就站在那扇緊閉的門前,被擋住了所有去路。她低著頭,瘦削的肩膀緊繃著,微微顫抖,像枝頭在狂風暴雨中震顫的桃花。
    眼淚早已不受控製,無聲地洶湧而出,順著她蒼白冰涼的臉頰滑落,在下巴處匯聚,然後一滴接一滴地砸在地磚上。她甚至不敢抬起眼皮去看那張病床,光是想象哥哥躺在上麵傷痕累累的模樣,心髒就像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幾乎要痙攣。
    “怎麽了...我們的小神仙夭夭...這是...不敢過來了”?
    他試圖讓語調聽起來輕鬆一些,甚至想擠出一個慣常的溫柔笑意,最終化作一個近乎氣聲的、斷斷續續的詢問:
    “是不是...還要哥哥...下床請你過來”?
    這句虛弱無比的玩笑,卻猛地撬開了謝夭夭緊繃到極致的外殼。她渾身劇烈地一顫,終於猛地抬起頭,通紅發腫的眼睛裏,盛滿了幾乎要溢出來的巨大悲傷、失而複得後更深的恐懼,以及那幾乎要將她靈魂都灼燒出一個洞來的、沉甸甸的愧疚。
    視線撞上他蒼白如紙的臉頰,纏繞的繃帶,和固定在胸前打著厚重石膏的手臂,所有強裝的鎮定瞬間土崩瓦解。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又像是被某種巨大的情感推力猛地一推,踉蹌著撲到床邊,膝蓋重重磕在冰冷堅硬的金屬床沿上,發出沉悶的一聲響,她卻渾然不覺疼痛。
    她伸出兩隻冰涼得嚇人、並且抖得不成樣子的小手,懸在半空,似乎不敢落下,最終隻是虛虛地、小心翼翼地覆在他微張的右手上。那涼意讓夏禹的心又是一揪。
    “哥...”
    一個字出口,後麵所有的話語便被哽咽徹底擊碎、淹沒,隻剩下破碎不堪的、壓抑的抽泣聲。她哭得渾身發抖,幾乎喘不上氣。
    “對不起...對不起...哥...對不起...”她語無倫次,隻能反複地、絕望地重複著這三個字,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懺悔的稻草,“都是我...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你不會來這裏...不會受傷...不會...不會差點死掉...”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撕裂的心口挖出來的,帶著血淋淋的痛楚。她看著他身上的每一處傷痕,都覺得那是刻在自己心上的罪證。
    夏禹輕柔地將搭在謝夭夭的腦袋上,“傻瓜..胡說八道..”
    他停頓了一下:“夭夭...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