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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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時將至,台下站著許多圍觀的人。
一夜乍起的辯論台,仿佛塗抹了不為人知的血光,震懾著四方看客。
猶記得昨日王李兩家三次改口,坐地起價的囂張模樣。
今日眼前的辯台成了蘇州城最貴的地皮,拿下它的價格是兩個老牌世家,上千人的前途性命,積攢百年的底蘊。
天底下再不會有比這更高的租金了。
玉林書院四百人聚團站於一地,身上穿著一樣的麻葛衣袍,成了不流於俗的蝸牛團,哪還有昨日的幸災樂禍,看到他們的表情就看到了蝸牛忐忑的觸角。
一輛馬車悠悠駕來,引得觀客矚目。
今日平文館的許多舞妓也歇了舞樂,一個個扒著窗戶、門縫窺探。
凡是距離辯台近的小樓、商鋪,沒有不站人的。
甘蘭棠早就訂了位置,如今探出半個身子,眸中熱切。
伯勞搬著小板凳扶著自己家主子下車。
太子殿下今日廣袖交襟,寬帶配玦,頭發全部上束以玉龍銜尾金絲連星冠規束,冠上尾絲串旒珠在腦後垂落,直抵腰部,湛然若神人。
眼眉流轉著七分疏冷,看客無不吸氣歎太子氣質鋒利懾人。
繼而又被太子手上的東西吸引,立刻有人認出來是報紙。
太子殿下三兩下卷好報紙,好似上講台講課的資深先生,不見緊張和嚴肅。
祁元祚大略掃視一眼,踏著中間的空道,步子不疾不徐的上台。
台子也就兩米高,搭了十八級台階,祁元祚拍了拍梯子兩旁的扶手,對榫卯結構分外滿意。
上麵早有人準備好了蒲團和茶桌。
祁元祚正襟跪坐,伯勞立刻奉茶。
太子朝著台下眾人舉杯,唇邊笑意暖了山雪姿容。
送茶至口,一抿即放。
隻這一個舉動,台下看客頓生出無限親近之心。
一生難以企及的高貴之人,要與你斟茶敘話,這太令人無法抵抗了。
台下人跺腳攥拳,無聲的騷動。
“陛下與孤視察江南,發現玉林書院中諸多學子冒籍科考一事,大齊明文規定,凡冒籍科考者,奪取功名,永不錄用。”
“隻是大齊欣欣向榮,朝廷缺人,網開一麵,罰金記過禁他們三年不許科舉。”
“因為此舉產生許多議論,所以孤立個台子,今日廣開言路。”
“聖人都有犯錯的時候,孤若不周,有人指出來,實乃是孤、大齊之幸。”
玉林書院的人臉色微妙,像鬆了口氣,緊繃的身體一下放鬆了。
甘台明臉色更妙了,他們被帶溝裏了!
從台子搭建,眾人都以為這是辯台,是玉林書院一方與太子爭個高低對錯,今日將會火藥味兒十足。
但太子一番話直接將今日的事換了個性質。
上台子的人是諫而非辯,辯有勝負高低,諫沒有。
針鋒相對變成了商議納諫。
太子這是把天下人當狗耍啊!
仔細一想,台子從搭建到現在,太子親自出麵說過是辯是諫嗎?
沒有。
都是安河王說、玉林書院傳、眾人議論,壓根兒沒有公文明書。
太子耍狗一樣把‘沒有官印蓋棺定論,都是一紙廢言!’的潛規則玩兒出了高度。
看客入場,太子才亮出戲名。
太子辯經?不!是太子納言!
艸!
一股憋悶感席上心頭。
甘台明都如此,尹太尉知道後,不知又該如何憋屈了。
五皇子直接氣笑了。
虧他還以為祁元祚要以一敵百,魚死網破了呢!
太子!太子!真不愧是太子啊!
這下別說與玉林書院結仇了,玉林書院怕是恨不得給太子磕一個!
打個棒子給個栆,收買人心,四兩撥千斤……這等手段。
五皇子恨得用扇柄猛敲桌子,昨日他去找太子要人,說要幫太子端了楊家,他洋洋得意趾高氣昂,在太子眼裏他是不是就是一個小醜?!
恨!好恨他……
五皇子神經質的照著鏡子,憐惜的摸著自己的臉,嘴裏呢喃著:
“不能這樣,都變醜了。”
他才不想變成母妃那樣神經兮兮的醜樣!
六皇子冷眼看他發瘋,一邊慶幸自己這一世選擇遠離太子,一邊同情五皇子重活一世還是困在太子的泥沼裏。
心裏又升起一股無力,他要如何才能壓過二哥?
另一個房間,祁承玉抱著長刀冷漠的看著台上運籌帷幄的齊太子,又用餘光留意著戴麵具的大當家,手不自覺的收緊。
腦海中是六年前被司馬徽圍困小環山時,托著他走的穩穩的脊背。
一樣的習慣,一樣的臉,現在更是裝都不裝了。
六年相處閃過,逼著他練字時的霸道、幫他治好手腳的悲憫、為他守夜的包容、沒有一點皇家氣質的流氓哨……
祁承玉緊抿著唇別過臉,死不承認。
大當家會吹流氓哨,大當家隻是鄉野的粗鄙平民,習慣一樣是偶然,他自不量力想挑戰皇權,早晚要死,等這逆賊死了他就去殺祁元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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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逆賊叛亂成功,那更好了!他立刻擁護逆賊上位,親自手刃祁元祚!
他看到祁元祚就討厭!惡心!
大當家忽然短促的笑了兩聲,敲敲桌子示意祁承玉給他倒茶。
祁承玉瞪了他一眼,不動。
三息過後。
祁承玉強強的斟了兩杯茶。
今天天熱,他自己渴了,賞對方一杯試毒!
不管其他人什麽心思,玉林書院的四百人卻真的生出了慶幸和感激。
他們自己也知道不占理,真的辯論必輸無疑,以太子一夜殺兩姓的聲望,他們輸了以後下場定潦倒淒慘。
改成‘諫’就不一樣了。
做人理應有來有往,太子給了他們台階,馮是水立刻整理衣服,帶著恭敬緩步上台。
“草民玉林書院山長,馮是水,拜見太子殿下,謝太子殿下廣開言路,聽下民陳情!”
祁元祚敲了敲桌子,平聲道:“近前。”
“準言。”
馮是水不托大,卻也是真的想為這四百學子解決問題。
“學子們冒籍犯罪卻是該罰,罰金、三年不得科舉,他們皆不敢有異議。”
“但敢問殿下!無宅無田,拖家帶口,學子們何以為生啊!”
祁元祚不鹹不淡問:“他們殘了嗎?”
“是沒有手還是沒有腿?”
“一腔學問,學狗肚子裏去了,還是泡在詩書裏把自己泡饢泡廢心也泡大了,怎麽賺錢吃飯都要孤教給他們?”
一串發問,沒髒字,但誅心。
全場靜默。
太子是否……過於犀利?
作話:啊啊啊啊,明天高潮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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