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事事算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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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刑場以這樣的方式落幕是誰也想不到的。
祁元祚清醒時已經到了晚上。
歇這麽久非是病痛,而是心累。
六年前他救下了九十七個心入地獄的人,帶他們殺入宋府,又費心籌謀將他們安置在司馬家的眼皮底下——小環山。
祁元祚知道這些人活著就是為了報仇,他教他們識字開智,教他們齊律法理,告訴他們,最多七年必為他們報仇。
這是一步引子,他一步步將墨坊發展到如今的地步,等來了南巡,終於找到機會將這個引子丟出去,接下來隻需要堅持住,勝利在望。
祁元祚一隻手撐頭,望著麵前蠟燭上跳動的火光,明亮旺盛的燭火照不透太子殿下的眼眸
“黃梁生呢。”
絲苗姑姑有些心疼:“奴婢帶他去看了刑場,他說願意為證人,揭發司馬家和周家養私兵一事。”
祁元祚呢喃:“司馬家和周家?”
“楊家呢?”
絲苗姑姑答:“黃梁生說,他不知道楊家有沒有養私兵,到王李兩家一倒台,所有的私兵都集中在周家手裏了。”
“還有今日的守城軍。”
絲苗姑姑憐惜道:“殿下,神仙也做不到事事算盡,您何必為難自己呢?”
“太祖曾經賜給周家一卷聖旨,他們可以調動一百守城軍護衛家眷宅院。”
“周家一直沒有用過,這道聖旨有二十多年了,連陛下都不知道,誰知道周太爺今日就用了呢。”
祁元祚久久無言。
絲苗還在寬慰他:“殿下,那些人即便不死在羽箭下,也活不過今日的。”
“屍檢推斷他們中毒已有三個時辰,中的都是同一種毒,根據推測,他們在午時三刻就服下了毒藥,最多申時就會死亡。”
祁元祚忽然掩麵,絲苗頓時噤聲。
有句話說對了,神仙也不可能事事算到。
祁元祚知曉今日殺不了周家公子和王氏公子。
他讓人帶黃梁生觀刑,是為了向他實現放出的三日內必殺兩姓的承諾,意圖攻心讓黃梁生站在他這邊,作為證人供出養私兵方式、人數和地點。
知曉這些東西,他會聯合大當家直搗黃龍,端了他們的老巢,反向佐證兩家有謀反意圖,那個時候任憑他有幾塊免死金牌都救不了他們。
但是那九十多人是怎麽想的呢?
他們在小環山藏了六年,大當家教他們詩書禮易,教他們種地,教他們隱忍,他們什麽也做不到,廢物一樣靠著大當家過活,連仇恨都要仰仗大當家幫忙。
他們活在世界上唯一的留戀就是報仇,大仇終於要報了,他們上了公堂,他們見了太子,啊,原來大當家就是太子啊。
他們懂得不多,卻知道這世道是好人沒好報,沒看到六年前的吳縣縣令林定堯嗎,聽墨坊人說是被司馬家害死的,至今死的不明不白。
周楊兩家勢大,江南勢力盤根錯節,文人嫖娼悲春傷秋,都不是好人,太子殿下幫他們報仇,萬一被合起來針對他們焉能護住太子?
幹脆用他們的命,換太子殿下的名。
他們想給太子殿下一道護身符——無可指摘的清名!
君不見楊家因為楊將軍戍邊之名,讓皇帝怯步。
君不見周家因為周老太爺之名,陛下都要尊稱一聲太爺。
君不見甘台明因為帝師之名為文人泰鬥。
既然名聲這麽好用,那他們就用自己的命給周家和楊家潑一盆髒水,為殿下鋪一條通天路!
太子為民雪冤,九十多位苦主,無憾赴死,死前高呼太子殿下千歲!
多大的名聲!
這樣太子殿下若想扳倒五姓,也有了借口和倚仗。
所以他們服了毒,隻要今日閻王冊上的人死完了,他們便死而無憾!
可是中途出了意外。
沒關係,太子殿下礙於情理,他們不講情理。
這樣的結果反而對太子更有利。
九十七具屍骸堆不出王座,卻能破開周楊的保護傘,將拉他們入塵埃,交給王刃裁奪!
今日之後,周楊兩家將被釘在恥辱柱上,他們不再是詩書傳家的高貴世族,他們是欺壓百姓、包庇親朋、罔顧王法的猖狂之徒!
這一招太好用了。
好用到即便祁元祚沉睡半天,錯失了直搗黃龍的良機,卻也再不必顧忌狗屁的太爺、王爺。
好用到如今蘇州城內所有人都在審視、仇視周、楊兩家。
好用到太子殿下一舉一動眾望所歸。
祁元祚想過這些人的結局,或者徹底放下躬耕於田,或者鬱鬱寡歡孤獨終老,或者追隨早已死去的親人而去……
無論哪一種,祁元祚都尊重欣然。
唯獨沒想到這些人會為他赴死。
刑場上看到這些人嘴角黑血的刹那,祁元祚心痛如絞,恨自己太過聰慧又恨自己當局者迷。
罷了,人各有誌。
他還能擋住別人尋死不成?
“你出去吧,孤一會兒就歇了,有什麽事,明日再說吧。”
絲苗姑姑唇開合,終是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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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能力的人似乎就該多背負什麽。
原以為今日之事已經是結束,不料第二天,大皇子又帶來一個消息。
“平文館的舞妓們,自焚了……”
她們的遺書裝成一個盒子,放在火波及不到的平文館外。
裏麵是她們的生平,怎麽墮落為妓的生平。
一百三十八人,三成人是家貧自賣,六成人是被強簽奴契。
裏麵詳細寫了奴隸身份的艱辛和被人歧視的經曆。
劉湖恍然想起了那位名為文娘的舞妓。
他想起對方問他,是不是隻有轟轟烈烈了才能讓奴隸好過些?
劉湖當時不明所以,今日後知後覺。
或許比死亡更令人畏懼的是走上公堂,或許今日刑場給了她另外抗爭的勇氣,或許或許太多或許令人猜測平文館那些人為何選擇自焚。
但這一張張沒有尊嚴的生平,便已經是答案了。
她們活不下去了,她們走不出奴隸的怯懦的本性,她們怯於大庭廣眾,卻不怯於死亡。
劉湖情不自禁看向太子,十三歲的年齡,稚嫩的肩膀卻已經扛了這麽多條人命和希望。
當一人入局,便會有千萬人推著他走下去。
誠不欺我。
又有人來報:“太子殿下,劉家主請見。”
逝者已矣,生者繼續。
昨日之痛不可留,今日之事未休。
“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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