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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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家主外憨內秀,昨日看完監斬台,就知道時機到了,這不一早來覲見太子,上交他‘有力’的誠意。
請禮之後,劉家主抬眸上瞥,座上的太子神色疏冷,情緒如水墨畫上波瀾不驚的湖,令人難以揣度。
九十八孝衣案出現的時機巧妙,結局也很微妙。
因為他們的出現,繼兩姓之後,另外三姓陷入被動。
因為他們的死亡五姓從雲端落入泥濘,眼看要日沉西山。
太子呢?
九十多人的死亡,賦予了太子金剛不壞之身。
無論是一夜黃金甲的速度,還是異軍突起的報紙輿論、又或是小環山裏突兀冒出的死者血親。
都證明背後有一雙推手,將局勢一步步推至如今。
這雙推手是誰?
現在再明顯不過了。
是太子,是皇權。
想明白這一點,就知道了大勢之下的選擇。
劉家主呈上一遝書信。
“殿下,這裏麵的東西,可助殿下撥亂反正。”
撥亂反正。
祁元祚品著這四個字,無聲嗤笑。
因為太子心情不佳,殿內氛圍也安靜的沉重。
隻有太子殿下嘩嘩啦啦的拆紙聲。
作為誠意,祁元祚知道劉家主不敢糊弄,可這裏麵的內容著實令他震驚。
淡漠的情緒褪去,眉頭隨著覽閱加快慢慢蹙起。
劉家主心中得意:“殿下,隻要信中內容公布,必使楊家淪為天下人的笑柄,殿下自可不戰而勝。”
祁元祚裝起信件:“此事還有誰知道?”
劉家主:“當年範氏死後,伺候她的婆子丫鬟部分被遣散,其中有一位姓張的婆子流入劉府做活,她死後府中人發現了這份筆記,交給了草民。”
“這樣的醜聞,絕不可能有外人知曉。”
否則早就鬧出來了。
祁元祚:“忘記這件事,再也不必提了。”
劉家主一愣:“殿下?”
這明明是大好的機會啊。
祁元祚給了他保證:“你放心,孤言而有信,蘇州事了,必有你劉家一席之地。”
劉家主大喜:“草民唯殿下馬首是瞻,萬死不辭!恭祝太子殿下千歲長安!”
送走了劉家主,大皇子問了句:“上麵寫了什麽?”
祁元祚神色古怪,幾次欲言又止,像是找不到合適的措辭。
大皇子不忍他為難:“算了,不好說就別說了。”
祁元祚果然沉默了。
劉家主給他的楊家把柄有些棘手。
祁元祚處理起來束手束腳的。
盯著信封看了半天,終是歎了口氣
“備車,去楊王府。”
昨日王氏的胎沒保住,楊府不知道怎麽沉痛呢,太子這個時候去除了惹人煩沒有任何作用。
但太子既然決定去楊王府,說明有必去的理由。
大皇子惱他不顧惜身體,昨天剛舊疾發作,今日又要勞心勞力。
又知道祁元祚想做的事無人能阻攔,最後自顧自的生悶氣,擺著一張臭臉不知道想給誰看。
反正祁元祚不看。
劉湖、大皇子同行。
馬車跑出行宮。
大皇子的臭臉隻得到太子的不理睬,一腔悶氣不知道怎麽辦,從腰間倒出一顆藥丸,又倒了一杯溫水
“吃了。”
祁元祚這才正眼瞧他,眼尾蕩開一抹笑痕,慢悠悠的從大皇子手心捏過藥丸,接過溫水
“孤還以為大哥至少一天不理孤了。”
大皇子大歎一口氣,到底誰不理誰?
“論不理人,沒人比得過咱們的太子殿下。”
這是實話,想用冷暴力與太子對決,上一世的經曆已經給出了答案。
沒人能在此道勝的過太子殿下。
祁元祚不承認,將藥吞下:
“大哥這話說的,孤豈是不講理一人。”
大皇子違心附和:“對對對,你說的都對。”
祁元祚:“……?”
這架馬車是四匹馬並行,車中的空間寬敞內部‘冂’形橫座,中間放置著一個固定的小型茶桌,太子居中,大皇子、劉湖分坐左右。
劉湖來回相看,心中讚歎太子與大皇子兄弟情深互相信任。
大皇子擔心太子殿下如昨日那般受激,貼身放著救命藥丸,太子殿下毫不相疑,日後定是君臣佳話,明君賢王。
到了楊府門口,祁元祚囑咐兩人:
“孤自己進去,大哥在這等著就好。”
知道大皇子不同意,祁元祚先他反駁前安撫
“楊王爺最在意的是楊獻忠將軍,孤還不值當令楊王爺賠上楊家的忠名。”
“而且孤與楊王爺,無仇無怨。”
他殺的是王家人,楊王爺為了兒媳摻和本就不在理,父皇看在楊將軍的麵子上退步,祁元祚也接了旨,隻是刑場突變,間接導致王氏落胎。
隻能說天意如此,非是人禍。
而且王氏這一胎,是注定保不住的。
祁元祚一跨進楊府大門,就覺出氣氛沉重。
楊王爺親自來迎,也非真心實意。
一路走來,楊府陳設簡樸,人口簡單到顯得府中空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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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元祚座上上位。
“王夫人可還好?”
如此直白的戳人痛處,實在令楊王爺猝不及防。
老王爺撚撚胡須:“多謝太子殿下關心,還好。”
很體麵一人了。
“孤今日來,是有一事想告知王爺,此事孤也想了許久,但孤覺得,您應該知道。”
“範成鵲,這個名字,楊王爺可耳熟?”
這是王氏生母的名字。
楊王爺目中閃爍:“太子殿下想說什麽?”
祁元祚將劉家主給他的一遝信件交給了楊王爺,也不多說,示意他去看。
字跡一入眼,楊王爺臉色大變。
——我懷孕了,楊稟賦的骨肉,可是我要嫁給王家長子了,我該怎麽辦?
楊稟賦,是楊王爺的本名。
此刻老爺子臉色慘白,手中的紙哆哆嗦嗦,就這一句話,讓他無力再去看剩下的內容。
良久良久,楊稟賦打著顫,用盡畢生的勇氣往下看。
等將範成鵲短暫幾年的難堪看完,楊王爺幾乎成了水中撈出來的人。
能揮動百斤雙錘的手如今拿不住飄飄的幾頁輕紙。
二十五年前,三十八歲楊王爺與二八年華的範成鵲有過一段露水情緣,那時楊王妃在世,若下聘範成鵲隻能為妾,她不依,與王家長子定了媒。
本來這事雖有違禮法,但隻要糊弄過去王家也就稀裏糊塗過了。
可是範氏有孕了,成親時已經懷孕一個月,孩子的父親是誰,顯而易見。
範氏本想墮胎,奈何深宅之中實在不易,而且孩子太穩,沒有辦法,她千辛萬苦的瞞,製造早產假象才沒有讓王家發現真相。
這一胎就是如今楊家的兒媳,王氏。
範成鵲死的倉促,是難產而亡,那年王氏才十歲,她根本來不及告訴女兒真相,這個秘密隨著她的陪嫁張婆子將筆記偷帶府外沉寂了十數年。
可人生就是這樣陰差陽錯。
讓兩個同父異母的兄妹成了親。
好似在懲罰楊王爺當年的風流。
兄妹亂倫!
楊稟賦咬破了舌尖才沒讓自己昏過去。
想到那個未謀麵的孫子,楊王爺竟有些慶幸。
慶幸過後,他緩緩的看向太子,顫顫巍巍的站起來,雙膝跪地,這一刻,脊骨挺挺的老將軍,一下衰老。
楊家名聲可以毀,卻絕不能毀在這事上!
他的兒子還在邊疆,如果此事傳來,獻忠如何領兵!
他的兒子還這麽年輕,絕不能被他的孽債拖累!
祁元祚連忙扶住他,阻止他的磕頭。
“孤此來不是為了威脅王爺。”
將此事公布出去,祁元祚對楊家自能不戰而勝,但這並不是他想要的方式。
如果是匈奴賊寇,他會大傳特傳,他不僅傳,他還敢造謠。
楊家尚罪不至此。
“此信,隻此一封,王爺銷毀之後,此事死無對證。”
“其他的,是王爺的家事,隻要不出人命,孤就不摻和了。”
楊王爺頓時明白了。
“太子殿下放心,老臣也不是那等濫殺無辜之人。”
“此事,楊府之內,隻會有老臣知曉,王氏此次墮胎傷了身體,不宜再有孕,等獻忠回來,老臣為他納妾,以開枝散葉。”
楊王爺的意思,事止在他這裏,夫妻兩人誰都不會告訴,就讓他們做一對正常夫妻,但王氏此生不能再生育。
祁元祚默了一瞬:“孤不摻和。”
他隻保王氏不會死在楊王爺手上。
他來告訴楊稟賦這件事,也是想了又想,除了同情,當然還有別的目的
“楊將軍,孤的誠意給出來了,你也給孤晾了明牌吧,楊府,到底站在哪方?”
楊王爺一頭嗑下去:“楊家生是大齊的臣!死是大齊的鬼!”
楊家清白嗎?不清白,但楊王爺從沒想過叛國!
祁元祚也不多問
“七日之後,孤在行宮鴻門設宴,邀請周楊兩家,楊王爺定要來捧場。”
這個世界,沒有鴻門的傳說,不過七日之後就有了。
七日,周家三子剛過頭七,太子卻設慶功宴,宴非好宴。
楊王爺:“老臣定到!恭送太子殿下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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