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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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回去的世家,又緊急送來了成箱的厚禮,往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比青天大老爺還大公無私,將府中、族中作威作福的人全送進官府,絕不包庇。
    司馬家也很痛快,江南能排進前八的世家,斷尾求生,獻祭了一大批族人,將私兵全部遣散,掏空了底蘊,至此元氣大傷。
    世家交田,會導致大批佃農失去生計,收上來的百萬畝良田絕不能荒廢了,重新分田迫在眉睫。
    因為人手不夠,劉湖與尹守知得到了鍛煉的機會,從北方調來的新任官員,也在廷尉、司農卿、禦史大夫、尹太尉的護持下迅速掌握實權,摸清蘇州情況,很快上手了。
    太子的餘威下,所有政策落實將暢通無阻。
    眼下太子殿下沒功夫管朝廷政策。
    和齊帝吵了一架,祁元祚心情不好也不壞,從蘇長淮口中得知,齊帝沒有對遊俠用刑,是極為溫和的審問了。
    兩千張嘴太能吃,關不了幾日,便能出來。
    隻是遊俠這個群體讓齊帝心梗,用吧,太沒規矩,不用,太浪費。
    祁元祚給蘇長淮留了三個字:“繡衣使。”
    蘇長淮心中一震,看著太子離去的身影,內心掀起驚濤。
    這樣算無遺策,縱橫捭闔的本事,究竟是好是壞?
    蘇長淮賭陛下大概率會納諫,重啟太祖時期的繡衣使監察機構。
    蘇州一窩子醃臢事,證明朝廷對遠距離地方勢力的掌控不足。
    僅依靠巡按禦史監察巡視遠遠不夠。
    這批遊俠,好比肚子餓時天降的窩窩頭。
    繡衣使職責是千變化萬行走民間,監察官府及世家豪紳,有先斬後奏之權。
    是太祖在位提出的擬案,由於種種原因擱置了。
    如今借著蘇州城的東風,設下繡衣使監察製度,再合適不過。
    一群平民遊俠,背後沒有任何勢力倚仗,又有救駕之功,心懷‘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大格局,簡直是首批繡衣使的最佳選擇。
    蘇長淮升起無盡的憂慮,慧極必傷,太子殿下鋒芒畢露,來日可能善終?
    這對祁元祚而言,隻是出大殿後順嘴解決的事兒。
    有蘇長淮這個傳聲筒,都不需要他親自與齊帝商議了。
    至於齊帝會不會如他所願收編遊俠,重啟繡衣使,祁元祚並不擔憂。
    當利益有百分之六十,剩下百分之四十的危險將被視若無物。
    商人尚如此,何況帝王。
    踩著鵝卵石回康平宮,宮門大開著,祁元祚遠遠便看到了院子中跨刀站立的大皇子。
    眼底泛青,還穿著昨日殺敵的文武袖
    ——他忙碌了一夜。
    衣服邊角皺了、髒了,肩膀衣服的破損,昨日赴宴時未見
    ——在那之後他和人交過手。
    衣著狼狽,見人失禮,卻還是來了
    ——他心緒不寧
    鞋底邊緣有泥,裹著一片紅色的花瓣……
    祁元祚眸中漾起幾分笑意,他腳步不停,直接掠過大皇子,留下話
    “站著作甚,入堂來。”
    大皇子沉默著跟上。
    剛走到門前,一隻腳還沒跨進去
    “站住,換了鞋再進來。”
    大皇子看著自己腳底的泥,又看看幹幹淨淨的待客廂房,在門檻外等下人拿來備用的鞋子
    祁元祚端著茶碟撇著茶蓋,悶出的茶香隨著熱氣衝竅醒神
    “前幾日的雨打落了鳳凰花,大哥從南側門進來的?”
    大皇子正換著鞋,聽他言語,看到了自己鞋底泥粘的紅花,眸光閃了閃,悶悶的‘嗯’了一聲。
    祁元祚斂眸。
    撒謊。
    鞋子上的紅色花瓣不是鳳凰花,是淩霄花。
    南側門的鳳凰花被雨打落了,鋪了一地,大皇子從南側門入一定會踩到鳳凰花,而他鞋底隻有淩霄花沒有鳳凰花,證明他不是從南側門的進的。
    為何撒謊?為什麽不敢說鞋底的花是淩霄花?
    大當家在城南百工坊的宅子胡同裏,正好有一戶人家種著淩霄花。
    種種線索得出——昨夜老大見到了祁承玉,兩人還交了手。
    嗬……
    沒一點長進。
    大皇子神不思蜀,他昨夜見了祁承玉。
    父皇命他審問遊俠,他問出了百工坊這個地址。
    連夜帶兵圍捕,被祁承玉事先察覺逃遁。
    祁承友半路逮著了他。
    祁承玉背著一個沉睡的人,黑夜裏他看不清對方的容貌,但是那身形他一眼就認了出來。
    是太子。
    絕對是他!
    但是太子服了安神藥,在康平宮沉睡,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裏!
    可祁承玉頭狼護崽兒的狠勁兒,不似作假,天底下能將老四訓成狗的人,除了祁元祚還有誰?
    這就是太子給老四的答案?
    這就是老四發瘋找死又回心轉意的緣由?
    他想到了那天搶何氏屍體的‘太子’。
    那時候他就升起疑心,隻是沒有實證不敢相信罷了。
    如今,他找到了怪力亂神的證據了。
    太子有分身之能,他竟是願意救下老四,隱居江南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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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皇生宴,老四利用太子除了大公主。
    景德園裏老四聚集兄弟,圖謀不軌,妄想逼問太子底細,句句踩著太子隱忍的紅線。
    哪怕如此……
    哪怕如此,太子也願意將老四帶在身邊,教他習字,教他練武,教他禮儀!
    他將自己的處事習慣一寸寸的、潛移默化的、潤物細無聲的融進老四骨血,讓對方一舉一動,一招一式都有了太子的影子。
    溫柔的、耐心的、貼身的、一對一的……
    隻要這麽一想,祁承友全身上下每一寸都叫囂著憤怒。
    他想殺人!
    若把老四扔到熟人堆裏,好比太子無聲的昭告——這是我親自帶大的。
    憑什麽!
    憑什麽?!!
    祁承玉他配嗎!
    上輩子殘殺無辜、殺死胞姐、逼死生母、通敵叛國的畜牲!
    這輩子利用太子殺死長公主的孽畜!
    他配嗎!
    他憑什麽!
    大皇子想掐死他的。
    兩人交手,那個一向隻攻不防的瘋子,居然也學會留手了。
    祁承友覺得可笑極了。
    自己真可笑啊。
    老四那種畜牲你都給了他這樣的寬恕。
    我呢?
    你給我的答案呢?
    祁承友滿腹委屈和情愁。
    他整個人要撕裂了,他想不管不顧的吼出來。
    他要瘋了!
    沒人知道沉默的坐在太子對麵的大皇子,靈魂化成了凶手,被理智的枷鎖捆束,勒出了嫉妒、憤怒、委屈、害怕的血,疼得他生不如死,磨的他痛不欲生。
    他一直不說話。
    於是祁元祚給他倒了一盞茶,用那雙攪動天下風雲的手,親手托於他眼前。
    他看著他,用那雙悲憫蒼生的眼睛, 疏冷疏冷又溫柔溫柔。
    眉目間給出一分柔和,就能令人身在天堂
    “皇兄?”
    祁承友怦然墮落,墮落的絕望。
    他終於明白了祁承玉的痛苦。
    世間為什麽會有祁元祚?
    世間為什麽要有祁元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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