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知秋愣在院裏好幾息才回過神，他不懷疑溫柔會在這種事上說謊，畢竟如果隻想利用他辦事，他都已經應下了，此事也算是多此一舉了，實在沒必要。
    而且她這樣的身份，的確可能能接觸到一些他們平民百姓接觸不到的好東西。
    他心緒如麻，不由望著溫柔欲言又止。
    後者被他逗得忍俊不禁。
    “這東西雖然罕見，但在我這兒也不是僅此一個，收著吧，你幫我做事也是在冒險，生不易，性命為重，反倒是一個接續經脈養骨的東西，價值稍遜一籌。”
    良久，麵前的青年終於接過盒子，將之放在桌上，抱拳朝她一拜：“謝賀小督軍，往後若有所需，樓某義不容辭。”
    溫柔手指悄悄捏著衣角的布料，微微發白，雖麵上不顯，但心中實在不太愉快。
    又開始叫她督軍，叫這麽正式做什麽？他們在談生意嗎？
    溫柔是個性情很偏執的人，否則當初也不至於混得那麽慘，但也正因為她性情偏執，所以這個人走進她心底後，也會成為一種執念。
    她雖然有時候會開玩笑逗他，但她其實很不喜歡他跟她說謝謝，那樣會讓她覺得，他跟她分得太清。
    她不喜歡這種距離感。
    樓知秋一抬眸，就敏銳地察覺到她眼底隱約浮動的幽暗情緒，一時有些茫然，還有些他自己沒察覺的意亂緊張。
    “我......可是說錯話了？”
    溫柔斂去情緒，隻是搖頭：“你將東西放好，我們去郊外吧。”
    他是哪兒做錯了嗎？
    見她避而不談，樓知秋心間莫名的心悸。
    “......請稍等。”
    她轉身到門口去等他出發了，為免她多等，樓知秋便先將心中的問題放在一旁，匆匆將東西收置好和她出門。
    總兩人一路上也還可以開口詢問的。
    今日溫柔沒有帶高立民來，她自己開著車。
    這車自然不是溫柔他們從清水開過來的，兩地相隔甚遠，現今的路況也不好，車速還慢，開車得開到猴年馬月去了。
    這是秦光宗的車，現在借給溫柔用而已。
    一路上，溫柔似乎注意力都在開車上，沒有說話的意思。
    她這樣沉默不語的，樓知秋心間的意亂似乎有些繁重起來，不斷悄然觀察她的神色。
    察覺到對方偷瞄的溫柔心間的不悅輕了幾分，終於開口了。
    “今天我來得早，吃飯了嗎？”夏天陽川天亮得早，加上今天醒得早，溫柔就過來得比較早。
    “還未曾，不過——”他走前隨便啃了兩個梨。
    她打斷了樓知秋的話，把車開進主道上停下：“你等一會兒。”
    樓知秋看著她下車鑽進一旁的街道，不一陣就帶著個油紙包裹的、冒著熱氣的東西過來了。
    大概有些燙，油紙下邊兒還墊著幾片包粽子用的那種綠油油的蘆葦葉。
    以及兩瓶液體，一瓶奶白，一瓶淡綠色，瞧著就漂亮，是汽水和牛奶，這年月，牛奶和汽水都是玻璃瓶裝的。
    看見她才問完他是否吃過早飯，就跑去買些東西回來，樓知秋要是說猜不到是為何就是裝傻了。
    溫柔坐上駕駛位，將手裏的東西遞給他：“包子油條有些噎人，荷蘭水和牛奶，你看看哪個喝的習慣，將就順順，等中午回來，我們去酒樓吃。”
    荷蘭水，這是這時代大多數人對汽水的稱呼。
    被塞了一手的東西，樓知秋一句話又把剛消的煩躁給氣回來了。
    “有勞你跑一趟了，不過這些不應該讓你破費。”說話間，他將一塊銀元遞過來。
    可能是不知道價格，本著給多不給少的意思，直接拿的銀元，一看他平時就沒少做這種事，但他和別人分得清是一回事，和她是另一回事。
    “......”
    溫柔不陰不陽地笑了一聲，也不搭理他，默默啟動汽車。
    後者聽見這聲冷笑，見她既不接銀元也不說話，甚至臉上的笑容都淡了，不再搭理他，心間一緊。
    這還是他認識她以來，第一次看她這樣。
    也是，她這樣的人肯定不缺這點錢，好意幫他買個早餐，他還非要把錢退過去，確實會不高興。
    “賀......”他本來是想叫賀款款的，但想到她或許生氣了，於是試探著收回銀元，改口，“賀小督軍，那......多謝你費心了。”
    好家夥，這一改口，一句賀小督軍，差點氣死溫柔。
    她麵上隱隱有些沒壓住的惱意。
    樓知秋攥著手裏的東西也沒想起來吃，有些愣地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出神，整個人好像隻犯了錯的大狗，但自己又不明白錯在哪，更沒想通要怎麽解決。
    擔憂多說多錯，他多番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臉色，不敢再隨意開口。
    直到被溫柔瞥了一眼，他才想起來手裏的東西是拿來吃的，為免她更惱，默默拆開油紙包吃。
    溫柔剛把車開出城，餘光就瞥見一瓶遞到自己眼前的牛奶，剛開了蓋子，拿著它的是一隻冷白修長的手，兩者的顏色在一塊，半點沒有顯得後者發黑，反倒有種交相輝映的感覺。
    她心情終於好了點，結果下一瞬又聽見一句“賀小督軍”。
    樓知秋成功緊張又謹慎，費盡心思但白費心思地又踩中了雷，見證了一個啞巴的誕生。
    一直到了郊外，溫柔教他練槍的時候才開口，不過開口也隻說些相關的技巧，半點多說話的意思沒有。
    氛圍過於僵硬古怪，樓知秋有些心不在焉，連著幾槍打空氣。
    一直到晌午了，車開回城裏的時候，她都還是那張冷淡的臉。
    車停在酒樓門口的時候，樓知秋總算識趣了一回，沒敢張口亂說話了，神情也有些懨色地默默跟在她身後，仿佛好大一條尾巴。
    不多時，小桃花就看見了回來的樓知秋，見他走路是正常走的，但明顯人在魂不在的，不由狐疑。
    “班主，剛隔壁的旺財跑進來拉了一泡，你踩著屎了。”小桃花手裏提著燒火鉗，顯而易見是來撿屎的。
    樓知秋：“？”
    他低頭一瞥，果然看見了扁扁的一坨。
    小桃花‘咦’了一聲：“還是熱乎的，班主，你想什麽呢路都不看了？這扁得都夾不起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