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
    高立民去火車站接陸驍，一打眼就發現這人清減不少，麵色也不太好。
    “喲，陸小督軍這是做什麽去了，不知道還以為陸家落敗了，給你餓得。”
    陸驍一哽，心忖這人不愧是賀款款身邊的副官，真是和她一樣嘴欠。
    見陸驍不接茬，高立民暗暗嘖了一聲，陸驍這模樣一看就是受了什麽刺激打擊的，他不由有些遺憾沒有聽到八卦。
    是以接上人到了賀家老宅後，又偷偷摸摸地和溫柔說了不少話。
    “督軍，你說這陸驍到底是惹了禍回家被他家老頭收拾了，還是他那個誰誰誰也給他戴綠帽了氣的？”
    這個“也”字就很靈性，畢竟上一位受害者正是餘別聲。
    “或者他家有什麽外頭養大的孩子回來跟他搶位置了？”
    高立民叭叭叭的就一堆猜測，總的來說，就是想知道陸家出什麽事兒了，就彷佛一個人端著碗白米飯，就眼巴巴等著“菜”來下飯了。
    在一旁聽了個全程的樓知秋：“......”
    先前看著高立民跟在溫柔身邊時，他總是在辦正事，瞧著挺正經的，現在......
    人真是不可貌相。
    溫柔不忍直視地打發高立民：“......行了，知曉了不會忘了告訴你。”
    “哎！那成！”
    樓知秋：“......”
    等到高立民出門，溫柔才和樓知秋解釋：“水至清則無魚，他就這麽點毛病，愛聽別人樂子，經常還嘴碎，但有什麽不合適說出去的，他嘴很嚴的，辦事也穩妥。”
    掌權的人呢，不能又讓馬兒跑，又不給馬吃草，水至清則無魚這個道理到哪兒都是通的，這點無關緊要的小愛好，無論溫柔還是原主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察覺到溫柔是在教他管人，樓知秋有些不解：“為何與我說這些？”
    “我希望我不在清水的時候，你能幫我爹看好後方。”
    將來開戰了，她不打算帶樓知秋去。
    這不是冷兵器時代，戰場炮火連天的，上和去竊聽消息不同，不用靈力，她不能保證他的安全。
    後者倏然握住她手腕，麵色發沉：“你不打算帶我去？”
    溫柔低頭瞥了一眼被握住的手，悄悄彎了彎唇。
    “我爹年紀不小了，你替我多費點心。”
    “賀款款，我不傻！”
    見他眼眸幽沉，溫柔有點心虛地輕咳一聲：“我，不放心......”
    她有什麽情況有辦法自保，再說了，原主的心願有操作空間，這具身體用不了，她再想辦法換一具也可以。
    隻是他不知道實情。
    樓知秋：“那我就放心了嗎？”
    溫柔用沒被抓住那隻手輕輕戳了戳他指尖，嗓音都軟了幾分：“你讓我一回不行嗎？”
    “......”這是讓不讓的問題嗎？
    樓知秋被她氣得沒說話，攥著她手腕的手卻遲遲沒有鬆開，一直到見到陸驍的時候，他都還是這個臉色。
    好家夥，兩個人站在一塊兒，那臉色黑得可以說是“此起彼伏”。
    陸驍都愣了一下，看看樓知秋又看看溫柔，心中駭然一驚。
    這樓知秋為何臉色如此難看？
    難道他也綠了？
    由於情緒波動過大，陸驍一時沒控製住表情，心裏話都快寫臉上了。
    溫柔又不傻，看出陸驍心思後嘴角一抽。
    “陸小督軍來得正好，如今正是清水秋薯需要施肥的時候，你就幫著先去挑糞吧。”
    陸驍：“？”
    倒也不必如此惡心他吧？
    他也就是想一想啊，他都沒說出來！
    賀款款這人是真記仇啊。
    ......
    安排了陸驍，溫柔直接帶著樓知秋進了辦公室，一邊處理政務，一邊偷偷摸摸用手指勾勾樓知秋掌心，用一種十分讓人無語的方式哄人。
    哪怕下屬來匯報都不讓人走。
    樓知秋一開始還能繃著臉色，後來被她鬧得耳根都紅了：“你別鬧了！人家不是瞎子！”
    溫柔歪頭，理直氣壯：“那你問他們看見什麽了嗎？”
    樓知秋：“......”人家看見了敢當麵說出來嗎？人家又不是缺心眼！
    他惱羞成怒地鬆開手就要出門去。
    溫柔忙抓住他衣衫，眨巴著水眸一臉委屈巴巴的：“知秋，我不鬧你了，你別走呀，處理這些事好費心思好累的，你陪我會兒嘛！”
    樓知秋一哽，莫名有種上了賊船的錯覺。
    以前她裝得一副正經模樣，他是半點沒看出來她的本性，如今相處下來才越發明白一件事。
    她就是個混不吝，知道來硬的在他這兒不好使，就會撒嬌耍賴！
    偏偏——
    他還真的會被這套套住。
    他好不容易控製住了越來越亂的心跳，借機把正事擺上來：“那開戰後，你不能一人前去。”
    溫柔：“......”
    傻蛇，還會跟她耍心思了。
    不過最後溫柔還是答應了。
    因為不答應對方就一直不搭理她。
    溫柔歪頭，溫柔歎氣。
    哎，又要多費很多心思了。
    ......
    不同於過來第一天就被送去了土埂上挑農家肥澆糞的陸驍，葉曼文此刻已經踏上了出海的輪船。
    望著海上洶湧的白浪，她有一瞬的失神。
    她的背後就是鬆海碼頭，她哪怕上學的時候不怎麽用心，也對這段曆史有幾分了解，要不了多久槐國就會陷入戰火。
    期間被屠殺、戰死的人不計其數。
    她自認為隻是個柔弱無力的女人，本來就處於弱勢，在這樣的時代麵前更是根本起不了什麽作用，離開避禍是最好的選擇。
    她本以為以陸驍的性子絕對不會放她離開的，所以她暗中找宋凱明幫忙，沒想到宋凱明的消息還沒到，陸驍就回鬆海了。
    而且，對方已經知曉了當初她和餘別聲的事，還查到了她跟宋凱明的關係。
    她當時嚇得差點魂不附體。
    她是見過陸驍殺人時的冷臉的，那是個敵方的特務，那淒慘的死狀讓她連做了幾夜的噩夢。
    她甚至想過陸驍會殺了她，都沒想過對方居然會讓她離開。
    那夜腥鹹的海風吹得人心情有些壓抑。
    對方帶著一身風塵，嗓音沙啞。
    “葉曼文，殺你我下不去手，看見你我也咽不下氣，我知道你想走，槐國如今的確不安定，你走了就別回槐國了。”
    生死不見，就算對得起真心相待一場了。
    至於剩下的那些，對旁人的虧欠，他是個爺們，他擔起來就是。
    而他也是有失望的。
    失望於她對自己的毫無留戀，也失望於她對家鄉的毫無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