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朱砂燭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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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4章 朱砂燭光
    這雪下了沒幾天就停,外麵還是出奇的冷。張經緯本想著等積雪化了再走,奈何劉延之每隔一天就要派人上門催著上路。如今,劉延之已升任雲州太守,成了張經緯的上司,下屬遲遲不上任,他自然心急如焚。
    皇甫長水站在門口,皺著眉頭催促道:“快點吧!官道上驛站少,耽擱到天黑,路不好走!”
    張經緯一邊整理行李,一邊不緊不慢地回答:“放心吧,這條路我去過,熟著呢!”
    皇甫長水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你懂什麽?還沒開春,這天黑得早!”
    張經緯抬頭看了看天色,笑道:“可現在才卯時,我還想到街上吃碗麵,等天亮些再走呢!”
    皇甫靈見狀,輕輕拉了拉父親的袖子,柔聲道:“爹,要不您先回營,我們自己的事兒自己會處理好的。”
    皇甫長水歎了口氣,故作傷心地說道:“唉,嫁出去了,就把爹爹當做外人了。”
    皇甫靈笑著搖頭:“爹,哪有的事,您不是還要點卯嗎?再耽擱會兒,怕是會誤了時辰。”
    皇甫長水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上馬,臨走前還不忘叮囑:“你們自己小心些,路上別耽擱太久!”說完,便策馬離去。
    張經緯看著那板車上的石製啞鈴、杠鈴,忍不住開口問道:“這些都要拿嗎?要不去了高陽再找人做一套。”
    皇甫靈毫不猶豫地回答:“我不,我都用了那麽多年了,用著順手。”
    張經緯苦笑:“別人家的夫人都是帶珠寶、帶細軟,你卻是帶這些破石頭!”
    皇甫靈挑了挑眉,語氣中帶著幾分調侃:“你有意見?有意見早說呀,堂都拜了。”
    張六在一旁插嘴道:“少爺、少夫人,大早上的不吵架,昂,不吉利的!”
    昨天的還計算著要帶的東西,今天卻怎麽也拉不完。皇甫靈已經減員許多,隻帶著豆芽和兩個丫鬟,張經緯也放棄了一些家具,其他人的行李更是能丟的丟。
    收拾得差不多了,張經緯環顧四周,忽然問道:“錢明和木頭呢?”
    梁大海撓了撓頭,回答道:“錢明一家老小租了一輛牛車早就上路了,他居然沒告訴您。木頭……我也不知道,剛剛起來的時候就不見了!”
    張經緯皺了皺眉,無奈地歎了口氣:“這個木頭……算了,不等了,啟程!”
    一行人終於啟程,車輪碾過積雪,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張經緯坐在馬車上,望著漸漸遠去的家門,心中有些感慨。皇甫靈靠在他身旁,輕聲問道:“在想什麽?”
    張經緯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沒什麽,隻是覺得,有你在我便什麽也不怕失去了!”
    皇甫靈微微一笑,握緊了他的手:“放心吧,有我在,誰也欺負不了你。”
    張經緯聞言,忍不住笑出聲來:“是是是,夫人武藝高強,我也不敢惹你。”
    皇甫靈故作生氣地瞪了他一眼,兩人相視一笑,馬車緩緩駛向遠方,消失在清晨的薄霧中。
    ……
    城外的界碑處積雪未消,涼亭飛簷下掛著冰棱。劉延之裹著灰鼠裘立在亭中,從寅時末一直等到天邊泛起魚肚白。遠處官道上終於傳來車轍碾雪的吱呀聲,他扶著石桌的手指微微發緊。
    “少爺,是劉大人!”張六騎著驢敲響車廂。張經緯掀簾望去,隻見老師肩頭落滿晨霜,竟似尊冰雕般佇立在亭中,眼眶驀地發熱。他躍下馬車疾步上前,官靴踩碎薄冰:“老師!城外這麽冷......”
    “高陽官道多陡坡,雪天更要當心。”劉延之打斷他,從懷中掏出個油紙包,裏頭是還冒著熱氣的胡麻餅,“你孟姨娘寅初就起來烙的。”又解下腰間玉壺遞過去,酒香混著薑辛氣撲麵而來。
    張經緯捧著溫熱的酒壺,喉頭哽了哽:“學生此去不過百裏.....”
    “百裏的官也是官!”劉延之突然拔高聲音,驚得亭外鬆枝簌簌落雪,&34;上月李主簿的公子在鄰縣翻車,至今還瘸著腿!&34;話到末尾卻泄了氣。
    他抬手替張經緯拂去肩頭碎雪:“每月初七的政報,你要親自來,我要考考你的功課。”
    兩人說話間,皇甫靈已捧著檀木畫匣過來。
    張經緯展開卷軸時,生宣特有的簌簌聲驚破寒霜。
    四尺整張的雪浪紙上,墨色分五色:焦墨寫就的孤舟劈開淡墨渲染的浪濤,舟頭老者蓑衣上的雨痕竟是蘸著花青皴擦而成。
    最妙是題詩處——“誨人如渡舟”的“舟”字最後一豎如櫓槳入水,帶起飛白浪花;&34;一竿撐白頭&34;的&34;白&34;字中間留出月牙形空隙,恰似被江風吹開的蓑帽,露出半縷銀絲。
    劉延之的指尖懸在&34;燭光照天下&34;的&34;燭&34;字上微微發顫。那一點燈焰用朱砂摻金粉勾勒,在滿紙水墨間灼灼如星。他忽地想起十年前那個雨夜,少年張經緯蜷在自家小院廊下偷聽講學,自己舉著油燈照見他時的情形。
    &34;風雨幾曾求......&34;劉延之沙啞著嗓子念出聲,袖口掃過畫中浪濤時,一滴水漬在生宣上暈開,不知是融化的霜雪還是別的什麽,“當年教你讀《師論》,你偏說&39;聞道有先後&39;不如&39;有酒同醉&39;實在。”
    張經緯垂手立在亭柱旁,看老師細細裹好畫軸,忽然發現老師束發的木簪已經包漿得發亮,心裏不禁有些酸楚。
    劉延之沒有再多說什麽,拿了一個包袱,遞了過去。
    張經緯收下後,深深的躬身拱手行了禮後,輕輕道了聲“老師,保重身體!”隨後默默轉身,擦拭眼角。
    遠處山影漸染金紅,車隊重新啟程時,他回頭望見老師仍抱著畫匣立在亭中,蒼青官服與黛色山岩融為一體,唯有那點朱砂燭光在晨霧中明明滅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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