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窯營欠薪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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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悅的鐐銬隨著他踉蹌前行的動作嘩啦作響,他跪爬著靠近刑凳上的陳老五,顫抖的手指抓住舅舅的衣角:“舅舅,你為何……”
陳老五被按在刑凳上的臉扭曲著,唾沫星子噴在方悅臉上:“你不死,那錢就不幹淨!”
“你說過……”方悅的聲音像是從肺腑裏擠出來的,每個字都帶著血氣,“隻要我把罪認了,替你挨打,你就把錢還上的。昨天不是說的好好的嗎?”
衙役手中的水火棍突然“咚”地頓地,陳老五被這聲響驚得一抖。他盯著外甥身上的傷,突然咧開嘴笑了:“小悅子,我這半輩子勤勤懇懇,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兒。”笑聲漸漸變成嗚咽,“可就是帶著你這拖油瓶,窮困半生……”
張經緯的驚堂木重重拍下,震得案上筆墨一跳:“你讓他爭什麽氣?”他起身繞到陳老五跟前,官靴踩住那人試圖掙紮的腿,“我都聽糊塗了,養他這麽大,就半點不念骨肉親情?”
陳老五突然暴起,又被衙役死死按回刑凳。他額角青筋暴突,衝著堂上嘶吼:“親情?那老太婆要是把宅子給我就沒有那麽多事了!她偏偏給了這個外姓!”
方悅如遭雷擊,抓著衣角的手猛地鬆開。他想起外祖母臨終時塞給他的地契,上麵還沾著老人咳出的血沫。
張經緯俯身抓起陳老五的發髻,強迫他看向方悅:“所以你養他,就為了一套宅子?”
“那房子本來就該是我的!”陳老五的吼聲震得梁上灰塵簌簌落下,“我妹子跟野男人跑了,這野種憑什麽……”
“那你何不把他扔山溝裏?”張經緯問的問題很尖銳,你接著說道:“按律,若無其他子嗣,你自然就是唯一繼承人。”
堂下頓時死寂。方悅不可置信地望向舅舅,卻見那人臉上閃過一絲狼狽。
“也不是沒想過……”陳老五突然泄了氣,聲音低了下去,“老子本來就是個屠夫。”他盯著自己粗糙的手掌,“那年大雪封山,他發著高熱,我都走到崖邊了……”
一滴渾濁的淚砸在地板上。
“可他燒糊塗了還抱著我喊舅舅……”陳老五的指甲摳進手掌的皮肉裏,“一聲聲的,跟當年我妹子小時候叫得一模一樣……”
方悅的眼淚終於決堤:“舅舅……”
“別叫我!”陳老五突然暴喝,震得方悅跌坐在地,“我已經當不起……”話沒說完,一口血沫噴在青磚地上。
張經緯甩袖回到公案後,驚堂木在掌心轉了個圈,喊了一聲:“行了。”
他冷眼看著這對舅甥,突然厲喝,“本官沒興致看你們演苦情戲。陳老五!交代詳情,要是敢亂謅,我不介意血染公堂。”
陳老五癱在原地,一五一十的交代著詳情。
半年前,他還是個老實巴交的窯工,每日與磚瓦灰泥打交道,手上全是燙傷的疤。方悅考上秀才後,在雲州謀了個掌櫃,便舉薦他當了賈村窯營的工頭。每月五貫錢,比從前一年攢的還多。他起初隻覺得日子終於有了盼頭,可漸漸地,錢多了,心也野了。
高陽最大的賭坊,他起初隻是站在門口看熱鬧,後來被賭坊老板請進去喝了一碗熱茶,便再沒能出來。
起初隻是幾個銅板的葉子戲,輸贏不過一頓酒錢。可後來,他被引上了二樓的大賭盤,一局下來,能抵他半月工錢。贏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終於活得像個人了,綢緞莊的掌櫃見了他都點頭哈腰;輸的時候,他又紅著眼想翻本,總覺得下一把就能贏回來。
窟窿越來越大,他開始變賣窯營的勞保用具——手套、靴子、護腰,換來的錢轉眼又送進賭坊。後來,他膽子大了,開始克扣工錢,賬麵上做些手腳,十貫錢報八貫,剩下的塞進自己腰包。再後來,他幹脆挪用了整月的工錢,私吞貨款,想著贏了就補上,可賭坊就像個無底洞,吞進去的錢,再也沒吐出來。
直到方悅查賬時發現數目不對,他才慌了神。蕭可為知道後,非但沒揭發他,反而給他指了條路——隻要方悅閉嘴,賬就能平。
陳老五的供詞在公堂上回蕩,張經緯聽完,手指輕輕敲擊著案桌,眉頭微蹙。“蕭可為?”他低聲念叨著,嘴角扯出一絲冷笑,“怎麽什麽事兒都有他?”他抬眼盯著陳老五,目光如刀,“你可不能胡謅!”
陳老五額頭抵地,重重磕了個響頭,聲音沙啞:“大人明鑒,絕無半點虛言!”
張經緯沉默片刻,又問:“兩萬貫,一文不剩?”
陳老五渾身一顫,頭埋得更低,肩膀微微發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堂上一片死寂,隻有燭火偶爾爆出細微的劈啪聲。張經緯忽然苦笑一聲,搖了搖頭:“唉——還是開賭坊賺錢啊。”他語氣裏帶著幾分自嘲,“我賺一萬貫,要多長時間?”
方悅跪在一旁,聞言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決然:“東家!”他聲音有些發顫,“您的錢,我會還上的!隻求……隻求東家輕判我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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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經緯斜睨他一眼,嗤笑一聲:“大言不慚!”他手指點了點案桌,“把你賣了也還不上。”
“我……我還有宅子!”方悅急道,聲音裏帶著幾分懇求。
張經緯冷笑:“加上你的宅子,夠還一個零頭。”
方悅咬了咬牙,忽然俯身重重磕了個頭,再抬頭時,額上已是一片淤青:“那我給您做一輩子的工!不要錢!如果還不夠……”他聲音微微發顫,“我的子女,我子女的子女,我方悅的世世代代,給您當牛做馬!”
堂上眾人聞言,皆是一愣。張經緯盯著他看了半晌,忽然笑出了聲:“你以為我是千年的王八呀?”他搖了搖頭,“還世世代代……”
陳老五跪在一旁,聽著外甥的話,渾濁的眼裏忽然湧出淚來。他嘴唇哆嗦著,半晌才擠出一聲:“小悅子……”
張經緯緩緩起身,官袍上的??鶒鳥神光靈動。他目光掃過堂下眾人,最後落在方悅那張倔強的臉上。
“既然我的債有著落,此事也就告一段落了。”他聲音不輕不重,卻讓整個公堂瞬間安靜下來。
驚堂木重重拍下,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本官宣判。”張經緯的聲音在寂靜的公堂上格外清晰,“陳老五挪用公款、克扣工錢、勾結官吏,按律當杖一百,流三千裏。但念其年邁,改判杖五十,徒五年。”
陳老五癱軟在地,額頭上的汗珠滴落在青磚上。
“至於方悅...”張經緯頓了頓,看著那個麵容憔悴,但是眼神堅定的年輕人,“雖知情不報,但念在其主動認罪,又願以家產抵債,判其革去功名,在縣衙充作書吏,以工抵債。”
方悅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
“至於那兩萬貫...”張經緯突然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本官倒要看看,你要用多少年才能還得清。”
堂下眾人麵麵相覷,黃粱忍不住低聲道:“大人,這...”
張經緯擺擺手,轉頭對著那以為沒自己事兒的牢頭說道:“壯班班頭,我看你這年紀也不好罰你什麽了,就……剝皮實草吧!”
不僅是牢頭,黃粱也驚呼一聲:“啊?!”
張經緯捂嘴笑了兩聲,接著說:“哈哈,開個小玩笑。”
牢頭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陪笑著說:“大人這玩笑開的,卑職屎都嚇出來了。”
張經緯又鄭重其事的說道:“既然你收了人家的錢,那就得陪襯著人家不是?你與陳老五同判,就這麽著吧。哦,對了,你收的黑錢得充公哦!”
牢頭當然不服,一直喊著冤枉,結果被拖到儀門外的皂班打得半死。
聽到外麵了的求饒聲,張經緯心滿意足轉身就要離開,卻在經過方悅身邊時停下腳步,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記住,從今日起,你的命就是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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