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間。
    “不可能！”王二狗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臉漲得通紅，額頭上青筋都爆了出來，拳頭攥得咯咯響，“少爺！屬下對您忠心耿耿，日月可鑒！若有二心，天打雷劈！那姓沈的老狐狸，定是在詐您！他”他急得幾乎要賭咒發誓。
    張經緯看著王二狗激動得幾乎要跳腳的樣子，心中那點因沈掌櫃“錢能通神”而起的疑雲瞬間消散了大半。他抬手向下壓了壓，語氣帶著安撫：“好了狗子，坐下！我沒有懷疑你，別這麽激動。”他目光沉靜地看著王二狗，“隻是此人，心思詭譎，手段莫測。他既然已經察覺我們在查他，再用尋常方法在高陽樓安插人手，不過是徒勞無功，還可能打草驚蛇。把人撤掉吧，暫時不要在他身上浪費精力了。”
    “可是少爺……”王二狗不甘心，還想爭取。
    “就這樣耗下去也沒效果。”張經緯打斷他，語氣堅決。
    王二狗咬了咬牙，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和執著：“少爺！再給屬下一次機會！我…我不用那些普通夥計了！我調派‘影子’進去！他們是我一手帶出來的老手，最擅長潛伏刺探，神出鬼沒！我就不信，那高陽樓是鐵板一塊，一點縫都撬不開！”
    “‘影子’？”張經緯眉頭微蹙，顯然知道這支隱秘力量的分量和風險。就在他權衡之際，眼角的餘光敏銳地捕捉到公廨窗外似乎有人影快速掠過，帶著一絲不尋常的急切。
    “噓——！”張經緯立刻豎起食指貼在唇邊，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鷹，示意王二狗噤聲。
    幾乎就在同時，門外傳來楊昭急促而有力的敲門聲：“大人！有緊急情況！”
    “進！”張經緯沉聲道，目光迅速從窗外收回，恢複了公堂上的肅然。
    楊昭推門而入，臉上帶著罕見的凝重和一絲困惑，甚至沒顧上向王二狗點頭示意，便直奔主題：“大人！出怪事了！就在剛才，屬下巡街時發現，高陽縣內許多商鋪——糧店、布莊、甚至一些小茶館——都在堂而皇之地售賣一種名為‘大食酒’的東西！購者趨之若鶩，幾乎擠破了門檻！這景象…太過反常！”
    “大食酒？”張經緯瞳孔猛地一縮，隨即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嗬…大手筆啊。剛拆了高陽樓的五石散窩點，轉頭就捧出個‘大食酒’來？”他略一沉吟，果斷下令：“狗子，去，買一杯來嚐嚐。”
    “啊？！”楊昭和王二狗幾乎同時驚叫出聲。
    楊昭急道：“大人！萬萬不可！這‘大食酒’來曆不明，萬一…萬一真像之前那五石散一樣，是害人的毒物……”
    王二狗更是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是啊少爺！這玩意兒名字聽著就邪性！‘大食酒’？誰知道是什麽鬼東西釀的！您可不能以身犯險！”
    張經緯看著兩人緊張的樣子，反而笑了，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從容：“什麽害人的大食酒，不過是一種提神醒腦、助消化的飲料罷了。原料的平豆可在南方種植，西洋那邊管它叫‘咖啡’，是用一種黑色豆子烘焙研磨後煮出來的，味道苦澀，但回味香醇。提神效果確實不錯。”
    “咖…啡？”楊昭和王二狗麵麵相覷，對這個古怪的名字聞所未聞。
    “提神醒腦？助消化？”楊昭眉頭緊鎖，“那也應當是藥鋪裏售賣的藥材或藥飲，怎會像酒水一樣在街邊商鋪大肆叫賣？此物若真有提神之效，過量飲用，恐也會傷身吧？”
    “確實如此，”張經緯點頭，“此物雖非毒藥，但也不宜多飲。隻是……”他話鋒一轉，眼神變得深邃銳利，“在北方，尤其是在我們高陽這種地方，突然大規模出現並售賣這種東西，就十分詭異了。”
    張經緯一番關於“咖啡”的科普，總算稍稍打消了王二狗的疑慮。雖然他還是覺得這東西名字怪怪的，但既然少爺說不是毒藥，那就……買吧！他嘟囔著“好吧好吧，少爺您見多識廣”，一臉不情願地領命出去了。
    公廨內，張經緯和楊昭都陷入了沉默。楊昭在消化“咖啡”這個新奇事物，而張經緯的目光則再次投向窗外，眉頭深鎖。
    沒過多久，王二狗就回來了。他手裏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粗糙的陶杯，杯口還冒著絲絲熱氣。隻是他的臉色，卻像是剛被人搶了錢一樣，哭喪著臉，走路都帶著一股子怨氣。
    “少爺……”王二狗把陶杯往張經緯案幾上一放，聲音都帶著哭腔，指著那杯底淺淺一層、顏色深褐、散發著奇異焦糊香的液體，“您看看！就這麽一小口！您猜猜多少錢？”
    張經緯和楊昭都看向那杯“大食酒”，分量確實少得可憐，大概也就一兩口的量。
    王二狗伸出兩根手指，痛心疾首地比劃著：“足足兩百文！兩百文啊！抵我半個月工錢了！這哪是賣水，這是搶錢呐！”他看著那杯昂貴的褐色液體，心疼得直抽氣，“那些鋪子門口還排著長隊，一袋袋的往外搬錢……瘋了，都瘋了！” 他實在想不通，這又苦又貴的東西，怎麽會有那麽多人搶著買？高陽人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嗎？
    張經緯端起那杯昂貴的“大食酒”，湊到鼻尖聞了聞，熟悉的焦香氣息讓他眼神微動。他輕輕抿了一小口，那熟悉的苦澀在舌尖蔓延開來。
    他一臉嫌棄地放下杯子，嘴裏嘟囔著：“呸，真雞 der 難喝！又苦又膩的！”
    一旁的王二狗見狀，趕忙小心翼翼地捧過杯子，怕裏麵的咖啡灑出來。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淺嚐一口。然而，這一口下去，他的眉頭立刻緊緊皺了起來，臉上露出了明顯的厭惡之色。“這……這玩意兒能值 200 文？”
    這時，楊昭的好奇心被徹底勾了起來。他忍不住湊上前去，好奇地問道：“可否讓我也嚐嚐？”接過杯子，同樣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然而，僅僅這一小口，就讓他的表情變得和王二狗如出一轍。
    “這麽苦，你還說它不是藥？”楊昭瞪大了眼睛，看著張經緯，滿臉狐疑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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