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認個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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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高陽縣衙後宅的門廊下,燈籠的光暈在夜風中搖曳,將張經緯頎長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他斜倚在門框上,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門板,發出沉悶的“篤篤”聲。
“咋還不回來……”他低聲自語,聲音裏透著掩不住的焦灼。秋夜的寒意透過薄衫滲入,讓他忍不住攏了攏袖子。一更天的梆子早已敲過,寂靜的街道隻餘下幾聲零落的犬吠。
張六揣著手,同樣一臉憂色地站在旁邊:“是啊,這都一更天了。”
王二狗上前一步,沉聲道:“少爺,要不我帶幾個衙門裏的弟兄,去找找?”
張經緯正要點頭,張六忽然眯起眼睛,指著遠處街角:“有光!是燈籠……嗯?好像……是抬輿的?”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望去。隻見一頂青布小轎,由四個健壯的轎夫抬著,正晃晃悠悠地從街角轉出來。轎前掛著的燈籠上,隱約可見一個模糊的“嫣”字。轎子不疾不徐,目標明確地朝著縣衙後門而來。
張經緯的心稍稍放下,但疑惑更甚。他站直身體,整了整衣襟,看著轎子穩穩地停在了門前石階下。
為首的一個轎夫,身材魁梧,臉上堆著生意人特有的謙恭笑容,對著張經緯躬身行禮:“張大人夜安。小的是‘嫣浴閣’的夥計。尊夫人和這位姑娘方才在小店用湯,天色已晚,夜路不好走,又值宵禁,恐驚擾了巡夜的軍爺。我們掌櫃特意吩咐,務必將尊夫人和姑娘安安穩穩地送回來。”
“嫣浴閣?”張經緯對這個名字有些陌生,但聽到妻子是去沐浴,又見人安全回來,緊繃的神經總算鬆弛下來。他點點頭,語氣和緩了些:“哦,如此體貼,有勞了。六叔,給幾位辛苦的夥計拿些賞錢。”
張六應了一聲,正要轉身去取錢。
那為首的轎夫卻連連擺手,笑容更深,卻帶著一絲不容推拒的意味:“不敢當,不敢當!張大人您太客氣了,賞錢就不必了!能送夫人回府是我們的榮幸。”他話鋒一轉,從懷裏掏出一張折疊得整整齊齊的紙,雙手恭敬地遞到張經緯麵前,“隻是……這是尊貴人在小店的賬單,還請大人……結算一下。”
張經緯微怔,下意識地接過賬單。借著門廊燈籠的光,他展開一看——
隻見那賬單上羅列著“特級按蹻雙鍾”、“新進蔻丹”、“包廂損毀門板一套、青瓷花瓶一件、蘭草兩盆)”等等條目,最後一行朱筆赫然寫著總計:六十貫!
“六十貫?!”張經緯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了幾分,饒是他一縣之尊,也被這個數目驚得眼皮一跳。這幾乎抵得上他小半年的俸祿了!一個澡堂子,加上些按摩美甲,怎會如此昂貴?更別提後麵那些“損毀”……
就在這時,轎簾被掀開,皇甫靈在豆芽的攙扶下,低著頭走了下來。她發髻有些鬆散,臉色在燈籠下顯得異常蒼白,眼神躲閃,不敢直視張經緯。豆芽更是縮著脖子,恨不得把自己藏進陰影裏。
皇甫靈走到張經緯麵前,絞著手指,聲音細若蚊呐,帶著前所未有的怯懦和愧疚:“夫君……我……我錯了,我打人了……打壞了一些東西……”
張經緯瞬間明白了賬單上那“損毀”二字的由來。他上前一步,急切地抓住皇甫靈的肩膀,上下仔細打量:“啊?打人?打壞東西都是小事!有沒有受傷?那地方的人可曾為難你?”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皇甫靈全身,確認她並無明顯傷痕,才略略安心。
隨即,他淩厲的目光猛地射向旁邊鵪鶉似的豆芽,聲音陡然嚴厲起來:“小菜兒!你是怎麽看護夫人的?!”
豆芽嚇得渾身一哆嗦,帶著哭腔辯解:“就……就鬧了個小誤會嘛……”
“夫君,不怪她,”皇甫靈連忙拉住張經緯的衣袖,抬起頭,眼中含著水光,滿是懇求,“都是我不好……”
張經緯輕輕拍了拍皇甫靈的手背,聲音放柔了許多:“好了好了,人沒事就好。人沒事就好……”他轉向張六吩咐道:“六叔,帶這位夥計去賬房領錢吧。六十貫,照付。”
“是,少爺。”張六恭敬應下,臉上也難掩肉痛之色,但還是對著那夥計做了個“請”的手勢,“這位小哥,隨我來吧。”
夥計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再次對著張經緯和皇甫靈深深一揖:“謝大人!謝夫人!小的告退!”然後快步跟著張六,消失在了通往賬房方向的回廊陰影裏。
……
飯廳裏,飯菜的香氣彌漫。皇甫靈坐在張經緯身邊,捧著一碗熱湯小口喝著,臉頰在燭光下泛著紅暈,一半是暖的,一半是殘留的羞窘。她終於斷斷續續、聲音越來越小地將今晚在嫣浴閣那場驚天動地的“誤會”講完了。
當說到她如何將那位聲音奇特的“男技師”一腳踹飛,撞破門板,砸倒花瓶,最後被豆芽“驗明正身”的窘境。張經緯拍著大腿,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飆了出來
皇甫靈被他笑得又羞又惱,放下湯碗,掄起粉拳就去捶他肩膀:“你還笑!你還笑!我都丟死人了!你還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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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經緯一邊躲著她的粉拳一邊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眼中帶著了然的解釋道:“此人名叫啞女,石家親衛。她不是真啞,隻是嗓音奇特,怕引人非議,石家索性對外說她是個啞巴女衛。沒想到啊……哈哈哈……栽在你手裏了!”說著又忍不住笑出聲。
皇甫靈徹底傻眼了,想到自己把石家的親信打翻在地還掐脖子驗身……這梁子……她哀歎一聲捂住了臉:“完了完了……”
“好了好了,今天是靈妹生辰,不要多想。”張經緯終於止住了笑,伸手攬住她的肩膀,輕輕拍了拍,語氣溫柔下來,“石家那邊自有我去分說,本就是誤會一場。倒是你,折騰了一晚上,又驚又嚇的,得吃些好的壓壓驚。”
皇甫靈被他這麽一說,肚子立刻配合地“咕嚕”叫了一聲,她放下手,眼神亮晶晶地看向滿桌菜肴,帶著點委屈:“剛才在街角,輿座還沒停穩我就聞到香味兒了,饞蟲都被勾出來了!”
“那就趕緊吃!”張經緯笑著給她夾了一筷子菜,然後神秘兮兮地對著廚房方向喊道:“鐺鐺鐺!上主菜!”
隻見梁大海端著一個滋滋作響、熱氣騰騰的大鐵盤快步走來,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中央。鐵盤上,厚厚的大塊肉排被煎得焦香四溢,淋著濃稠噴香的醬汁,旁邊還點綴著翠綠的蔬菜,油花在滾燙的鐵板上跳躍,發出誘人的“滋滋”聲,香氣瞬間霸道地蓋過了所有其他菜肴。
“鐵板……額……鐵板後腿肉!”張經緯得意地宣布,拿起一副特製的刀叉,“這是我新琢磨的吃法,快嚐嚐!保證你沒吃過!”
皇甫靈、孫藥郎、九兒和豆芽都好奇地看著這新奇的玩意兒和吃法。九兒拿起刀叉,笨拙地比劃著:“又是叉子又是刀子的,怎麽用啊?這能比筷子好使?”
“簡單!”張經緯示範道,“左手拿叉,右手拿刀,像這樣,刀叉並用,切下一小塊。”他熟練地切下一塊肉,用叉子叉起,送到皇甫靈嘴邊,“喏!靈兒嚐嚐!”
皇甫靈就著他的手,將那小塊肉咬進嘴裏。瞬間,眼睛就亮了!肉質出乎意料的細嫩鬆軟,幾乎是入口即化,濃鬱的肉香混合著特調醬汁的鹹鮮微甜在口中爆發,汁水充盈,美味無比!她連連點頭,含糊不清地說:“唔!好吃!太好吃了!”
孫藥郎也好奇地學著樣子切了一小塊,仔細品嚐後,臉上露出驚訝:“嗯?這肉……滋味當真獨特。經緯,這是豬肉?豬肉能做得如此細嫩?”她有些難以置信,豬肉通常口感較柴,但這肉卻異常柔嫩。
張經緯心中暗笑,麵上卻一本正經:“孫藥郎好舌頭!就是豬肉!怎麽樣,好吃吧?這可是選的最上等的後腿肉,用秘法處理的!”他自然不會說這是李毅從關外弄到的頂級草飼牛裏脊菲力),肌理細膩,脂肪分布均勻,經過特殊醃製和高溫快煎,才達到如此效果。雖然屋裏都是自己人,但豆芽這小丫頭萬一哪天說漏嘴,傳出去他堂堂縣令帶頭吃牛肉私宰耕牛是重罪),總歸是個麻煩。
孫藥郎又細細品味了一塊,由衷讚道:“能把肉做得如此鮮美多汁,令人回味無窮。”她的話語樸實,卻道出了對這極致美味的肯定。
“靈兒。”孫藥郎放下刀叉,從袖中取出一個繡工精致、散發著淡淡草藥清香的錦囊,慈愛地看著皇甫靈,“生辰快樂。這個藥囊送你,裏麵是我配的一些草藥,清心明目,常佩身邊,尋常的毒瘴穢氣也能避一避。”
皇甫靈接過藥囊,觸手溫潤,藥香沁人心脾。她沒想到還有人記得自己的生辰,夫君忙於公務不提,連自己都差點忘了。此刻收到這份用心的禮物,心中湧起一陣暖流,眼圈微微泛紅:“謝謝大娘……沒想到……您居然還記得我的生辰……”聲音有些哽咽。
旁邊的九兒故意撅起嘴,酸溜溜地說:“當然記得啦!我娘對你可上心了,對我這親女兒都沒這麽上心!這藥囊的料子,還是她壓箱底的好緞子呢!”雖是抱怨,語氣裏卻滿是親昵。
孫藥郎寵溺地笑著,伸出手指輕輕推了推九兒的腦門:“你這丫頭,連你靈兒妹妹的醋也吃!”
張經緯看著這溫馨的一幕,心中一動,朗聲道:“靈兒與幹娘如此投緣,情同母女。今日又是靈兒生辰,正是良辰吉日!何不趁此機會,將孫藥郎認作幹娘,親上加親?”他轉頭對梁大海吩咐,“大海,快去倒兩杯熱茶來!”
孫藥郎聞言,驚得連忙擺手:“使不得,使不得!張大人,這萬萬使不得!我一個白身民婦,鄉野粗人,怎配作侯爺之女的幹娘呢?折煞老身了!”
張經緯神色鄭重,站起身,對著孫藥郎深深一揖:“孫藥郎,我夫妻二人是誠心誠意想認您作幹娘。您醫術高明,心地仁善,待靈兒如親生女兒一般,對我們全家更是多有照拂。這份情義,豈是身份地位可以衡量的?還望幹娘成全我們這份心意!”他語氣真誠,毫無作偽。
這時,梁大海已端著一個托盤,上麵放著兩杯熱氣騰騰的清茶快步走來。
皇甫靈也立刻起身,走到孫藥郎麵前,眼中含著期待和孺慕之情,盈盈拜下:“幹娘在上,請受女兒一拜!還望幹娘成全!”她聲音清脆,帶著女兒家的嬌憨和堅定。
張經緯看著孫藥郎眼中泛起的淚光和激動得微微顫抖的手,知道她心中已允,隻是還拘泥於禮數。他笑著上前,溫柔地扶起皇甫靈:“好了,靈兒乖,起來吧。”然後轉向孫藥郎,語氣更加親昵自然,“幹娘,您就別推辭了。您對靈兒那麽好,關懷備至,我早就把您當做自家長輩,把靈兒當成您女兒一樣了。今日認下,不過是正個名分,讓靈兒日後孝敬您,名正言順。”
孫藥郎看著眼前這對情真意切的年輕夫妻,再看看皇甫靈那充滿孺慕的眼神,心中最後那點顧慮也被暖流衝散。她顫抖著伸出手,接過梁大海遞來的其中一杯茶,一臉笑意應道:“好孩子,快起來,幹娘認了!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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