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眾人來到裏院。院子中央，矗立著一根極其高大的鐵製管道，頂端還有一個巨大的、能活動的橫梁，正在緩慢地一起一落，發出沉重的“哐哧……哐哧……”聲。
    趙明誠指著這龐然大物，再次好奇發問：“這‘擎天一柱’，又是何物？作何用處？”
    梁大海搶著回答，語氣帶著自豪：“回大人，這是抽水機！少爺非管它叫‘磕頭機’，小的嫌那名字難聽，又給改回來了！”
    張經緯在一旁撇嘴：“抽水機多普通啊，‘磕頭機’，多形象多霸氣！你不懂欣賞！”
    趙明誠沒理會他倆的命名之爭，追問：“抽水？它有何特異之處？”
    梁大海興奮地解釋：“回大人，它可以從數十丈深的地下，將水抽取上來！”
    旁邊的左拾遺再次失聲驚呼：“這怎麽可能？！自古取深井之水，無不依靠人力或畜力絞盤，極其費力！此物豈能自動取水？”
    梁大海開始滔滔不絕：“依然是靠蒸汽做動能！您看，蒸汽推動輪機，輪機轉動一圈，就通過這套曲柄連杆，帶動壓水倉裏的活塞運動一次，然後再通過底部的單向閥門……此處省略數百字專業原理講解，夾雜著活塞、曲軸、壓力差、密封環等生僻詞）”
    趙明誠聽得雲裏霧裏，但看著那巨大的鐵家夥周而複始地運動，確實將一股股清水從深埋地下的管道中抽取上來，匯入旁邊的蓄水池，不由得撫掌驚歎，半開玩笑半當真地說：“這哪裏是利用蒸汽？這分明是仙家法術啊！”
    張經緯正色道：“老師，這不是仙術，這是——科學。”
    “科學？”趙明誠再次聽到一個新詞，細細品味著，“我家煮飯的鍋釜，也產生蒸汽，為何不見有這般搬山卸嶺的威力？看來，確實是老夫小看你了。經緯，區區一個高陽縣，著實是困住你這條真龍了。”
    張經緯心思活絡，立刻順勢道：“老師若是感興趣……學生這裏還有一副小型的、手壓式抽水機模型，回頭……替您裝車帶上？” 他試圖推銷。
    趙明誠聞言，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擺擺手：“這……這多不好意思啊。豈能奪你所愛？”
    張經緯眼看對方客氣，立刻打蛇隨棍上，露出一副商人的精明嘴臉：“既然老師覺得不好意思，而這抽水機製作起來所費頗靡，造價不菲……要不這樣，學生就按成本價賣給老師您？另外，學生再專門安排一名熟練工匠，隨您回府，負責安裝調試，包教包會！”
    旁邊的左拾遺聽得目瞪口呆，忍不住拍著大腿笑起來：“噗——！我真是頭一回見，下官如此理直氣壯向上官推銷賣貨，還要收錢的！”
    趙明誠也是哭笑不得，指著那巨大的抽水機：“此等……此等‘科學’利器，是錢能買到的？” 他潛意識裏覺得這應該是國之重器，該獻給朝廷。
    張經緯卻一臉理所當然：“當然能買到！老師有所不知，高陽城裏的一些大戶鄉紳，家裏都已經安裝了小號的。若是哪位囊中暫時羞澀，我們軍行還提供分期付款！實在不行，軍行還售賣滑輪吊機組，用來打深井、取水，那也是事半功倍！”
    趙明誠被他這連串的推銷說得有些心動，下意識地問了一句：“那……你這抽水機，多少錢一副？”
    張經緯伸出兩根手指，笑容可掬：“不貴不貴，隻要兩百貫！”
    趙明誠聞言，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袖袋：“兩百貫？！這……有些貴啊……老夫此次出來，並未攜帶如此多的錢財。” 他其實是心疼錢，為了進醉仙樓打探消息，他那一百貫會員費已經讓他肉痛不已。
    張經緯立刻貼心地說：“沒事沒事！老師不用擔心。我不是說了會派工匠隨您回府安裝嗎？等安裝調試妥當，您府上管家一並把貨款和工匠的辛苦錢結了就好。”
    趙明誠一愣：“還得另算工錢？”
    張經緯眨眨眼，一臉“這很正常”的表情：“嗯呐！這二百貫隻是地上這部分抽水機頭的錢。井下還得鋪設特製的鐵管引水，那又是一筆費用呢！要不是最近學生想辦法把鐵料價格壓下來了些，都沒這個優惠價呢！”
    劉延之在一旁聽得冷汗都快下來了，趕緊把張經緯拉到一邊，壓低聲音責備道：“經緯！你怎麽如此不懂變通？！區區兩百貫，對你來說九牛一毛！幹脆送給相爺，做個順水人情，豈不美哉？”
    張經緯卻一本正經地搖頭：“老師，此言差矣！剛才是相爺自己覺得不好意思，學生才順勢提出按成本價出售。若是學生直接免費贈送，那不成公然行賄了嗎？學生可不敢玷汙相爺清譽！”
    劉延之氣得想敲他腦袋：“那你之前在我府上院子裏裝那個小號的，我也沒給你錢啊！那也算是行賄嗎？”
    張經緯狡黠地一笑，低聲道：“老師，那不一樣。您是我恩師，學生孝敬老師，天經地義！但相爺這台大家夥，他買回去，定然是要交給工部那些大匠去琢磨仿製的。等他們學會了，這玩意可就不值錢了！學生得趁現在還能獨家經營，趕緊多收回點本錢不是？”
    劉延之被他這番歪理說得啞口無言，哭笑不得：“嗐！你呀你呀……你一個讀書人，這銅臭味怎麽比商人還重？”
    張經緯苦著臉叫屈：“哎喲，我的老師啊！得生活啊！您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軍行裏還有那麽多股東盯著呢！學生要是光往裏貼錢不賺錢，他們非得指著學生脊梁骨罵我是敗家子不可！”
    劉延之無奈地歎了口氣，揮揮手：“罷了罷了！說不過你！就兩百貫，不許再加價了！也別再提什麽工錢、鐵管錢了，顯得小氣！”
    張經緯立刻眉開眼笑，打了個響指：“得嘞！就按老師說的辦！兩百貫，包安裝，包教包會，井下鐵管學生也含淚送了！”
    看著張經緯那副精打細算、卻又在關鍵時刻懂得分寸的模樣，劉延之無奈地搖了搖頭，而遠處的趙明誠，則看著那巨大的“科學”造物，眼中閃爍著複雜難明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