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許林的質問，祁羽沉默不言，若這個問題的答案是肯定的，也就是說所見所聞皆為真，那便意味著眼下的情況是真實存在的，許應已經死了，可自己沒有死。
    由此可以推出，此前在密林中也都是真實存在的，無論是山洞還是密林，又或是那七具古怪的拾荒者屍體，皆不是虛構，那麽也就不存在什麽虛假的概念。
    那麽……自己也還活著，活得好好的。
    可若這一切都是假的……那豈不是證明，眼前所見皆為虛構，都是夢幻泡影，隻是一場虛構的夢境罷了。
    那麽……自己便已經死了，或許這一切都從未發生過，隻是生前的幻想。
    “如此，你還認為這一切都是真的麽？”
    “如此，你還認為這一切都是真的麽？”
    “如此，你還認為這一切都是真的麽？”
    “……”
    這句話始終在祁羽的耳邊環繞，久久不散。
    片刻之後，祁羽深吸一口氣，拋開了腦海中浮現出的雜念，正色道：“都是真的，若是假的，你存在的意思又是什麽？”
    聞言，許林一腳踢開許應那蜷縮的屍身，若有所思道：“的確，你拋開了所有，以當下的我為媒介，若我是假的，那我此前所做的確沒有任何意義。”
    “可是啊……如若這說到底就是一場披著現實外衣的夢境，那我們談論其中人與事的虛假，豈不是毫無意義？”
    祁羽皺眉，自己很確定這一切都是真實的，怎麽可能是假的呢，但許林偷換概念的能力著實了得，原本一直圍繞著“孰真孰假”的命題，卻在此後以二者的交互點反推，又引入“夢境”的概念，那談論真假的確沒有意義了。
    在一場夢境中，一切可以為真，也可以為假，隻是參照物不同而已，如此深究並沒有任何意義。
    祁羽不想陷入詭辯之中，當即撇開這個話題，眼下許應已死，可許林的所作所為著實讓人捉摸不透，他究竟是如何與蕊及其衍生物扯上關係的？
    還有許應死前的表現也極為奇怪，按理說他早已脫離了血肉之軀，理應不會被蕊影響才對，畢竟從現在的角度來看，除去各別例子外，無論是各種毒氣又或是花香，本質都是化合物，它們的作用機理也必須要有生理結構的支撐，不然難以發揮效用。
    可許應死前……那奇詭的狀態究竟怎麽回事，看起來……為何會有種“朝聖”的荒謬之感，像是見到了某種至高存在，即便是死也不枉此生了。
    “你的心中似乎有很多疑問，反倒不擔心……我是否會殺了你。”
    許林一步步向祁羽走來，停滯的落花重新飄蕩，片片花瓣環繞於身，此前刺鼻的香氣變得沁人心脾，餘留下一抹輕嗅的芬芳。
    直到近前，二人淡然對視，祁羽正色道：“如你所言，我並不擔心你會殺了我，不是你說的麽，所想所念皆在我心，若在虛妄中談論死亡，根本沒有意義。”
    聞言，許林輕挑眉梢，詫異道：“我還以為你有別的理由，如此看來，我便有些失望了。”
    祁羽的狀態驟然改變，似乎對此間過往感到心煩，緩緩坐下，頭也不抬，言語中滿是疲憊：“那隻是理由其一，也是最不具備說服力的一個，說到底，你留我……還是為了探查蕊的秘密，是與否？”
    “沒錯，你是我所知道的與蕊接觸過後，唯一……活下來的人。”
    許林收起長刀，漫天落花頓時消散無蹤，隨即與祁羽麵對麵而坐，笑道：“放心，我和兄長不一樣，我所追求的，從來不是那縹緲的長生路，我沒有那麽瘋狂。”
    “我想要的……隻是毀滅。”
    話音落下，許林一把扯開身上的灰色長袍，露出了各類精密的器械，這些器械間夾雜著碎肉，沒有一處完好，可唯獨胸前那跳動的心髒……卻是極為鮮豔。
    祁羽目不轉睛地凝望著許林的身軀，強行克製生理上帶來的不適，那些血肉仿若是被金屬器械攪碎，鮮血淋漓，每一處都在挑戰著生理極限。
    “很意外？”
    還未等祁羽應答，許林接著開口道：“我便是最初的試驗品，準確來說，乾佘其實還在我之後，至少……那時候的技術已經趨於成熟了，他的身體，便是純粹的金屬態。”
    “此後的類人都是完美的作品，隻有我……一直是殘缺的。”
    “許應自以為囚禁了我，可他卻忽略掉最關鍵的東西，既然他能造出分身，我又為何不可？”
    “長生路縹緲，宛若鏡中月，這是隻有蠢貨才會執著的東西，可毀滅卻是亙古的基調，隻有毀滅，才是救贖的良藥。”
    “小子。”
    “歡迎來到……天災的樂園。”
    最後一句話響起時，祁羽的身子當即顫了顫，甚至嘴唇都在哆嗦。
    這並不是肉體上的戰栗，更不是靈魂上的恐懼，別人或許對天災了解甚多，隻道是個神秘殘暴的勢力，幾乎能與詭異的幽冥相提並論。
    可對於祁羽來說，這一路幾乎都在和天災打交道……從最初遇到的趙氏姐妹，以至於引出林無涯的存在，到後麵遇到方魘，以及青衍桓等等。
    可碰巧的是，祁羽的本命魂器還是從秦遠舟處所得，並且秦遠舟本就與方魘是師徒關係，而林無涯與青衍桓，也是這一層關係！
    仔細想來，這一路竟處處都在天災的……支配之下！
    “你！你是天災的人，那許應……莫非你們……！”
    許林所說的這一切，祁羽都有個大致猜想，可唯獨這一點，此刻知曉後倍感震驚，甚至開始懷疑整個天衢水榭究竟是因何而存的。
    究竟為什麽，為什麽時刻都擺脫不了天災的影子？
    為什麽，為什麽此前從未發覺，為什麽！
    “哦？你認識我們，那交談倒是不費口舌了，我的確是天災的人，至於我的兄長……他並不知曉，甚至不了解天災的存在。”
    “他還自詡有一天君臨天下，真是個大笑話，在天災的支配下，沒人能問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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