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同病相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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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禕隻當這句是笑話。
    但不知司馬策的話裏也有幾分真心。
    最近這些門閥愈發猖狂,屢屢在殿上張機設阱,企圖和君權共治。
    之前三省要職謝家占了一半,不過這半年裏不少人被他罷黜降權,已經崩解得七七八八。
    謝相也因為之前族侄冒犯天家的罪過,已經有陣子沒蹦躂了。
    大晉的三大頂級士族,琅琊王、潁川庾、陳留謝,無一例外隻想控製中樞和主導軍權。
    相比帝位,他們更熱衷追逐掌控欲。
    眼下最難辦的是桓鐧。
    桓鐧有過幾次軍功,後來欲加九錫未果,因而一直耿耿於懷。
    自那之後,就同司馬靖一個樣,明裏暗裏沒少給自己使絆子。
    如今又聽說他私下裏開始勾結士族,為以後跟皇權博弈增加籌碼。
    別的門閥是想做空帝位。
    隻有桓鐧,從頭到尾想的都是取而代之。
    所以,桓鐧目前是最危險的存在。
    這些年他努力振興皇權,日日同門閥們智勇對決。
    外麵還要防備周國起事,半分不敢鬆懈。
    司馬瞻回京後接手了錄尚書事,算是對王謝二氏最有效的牽製。
    但靠逶迤周旋並非長久之計。
    可門閥尾大不掉,想要撥亂反正談何容易。
    因而在萬全之策沒謀定之前,他最想這些混賬去死。
    什麽隱都不如隱於墳。
    “外頭都說司馬瞻是個豺狼性情,要我看,你才是最凶的那個。”
    李禕對朝政不感興趣。
    但總歸是時常聽見一些風聞,知道他這個皇帝做得艱難。
    司馬策苦笑一聲。
    “這話誰都說得,你就不能,這把龍椅若是給你坐上,恐怕國將不存。”
    李禕沒有反駁,畢竟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那你到底何時才能跟他們清算?”
    “清算?”
    司馬策頹然地搖了搖頭:“不知道,這是數百年的沉屙舊疾,門閥對皇權有先天壓製,長此以往,最後誰跟誰清算都不一定。”
    “那你還有心思談情說愛?”
    “朕何時談情說愛了?”
    李禕嗤之以鼻:“隻是不欲人知而已。”
    司馬策不惱,語氣也和順。
    “朕的身份,談這些十足煞風景,即便偶爾有絲按捺不住,批點奏疏就都消散幹淨了。”
    說罷又揉了揉兩頸,好像真的剛批完奏疏一樣。
    房中沉寂了片刻,李禕沒有接他的話。
    半晌,他才自顧自說了一句。
    “時間太久了,久得我都忘了她是大晉的股肱之臣,早就不會拘泥兒女私情。”
    司馬策聞聽此言,極輕地笑了笑。
    “形影本無主,動靜崖上風,她何止不會拘泥兒女私情,朕覺得她的大事還沒著手。”
    李禕有些茫然。
    “她還能有什麽大事?”
    “朕不知道,但朕知道一點,入仕這幾年隻不過是她用來混玩的,或許時機合適的時候,她不再混沌下去,要麽暗夜伏殺,要麽明火執仗。”
    “總之,這個太常卿她早就幹膩煩了,至於還想幹點什麽,朕也拭目以待。”
    李禕自嘲地笑了笑。
    “也罷,風雨吹滅簷下燈,晦暗自有清涼境。她如果真有這樣的誌向,也是朝廷和你的福氣。”
    司馬策攤攤手:“不然呢?”
    李禕瞧了他一會兒,馬上掛了臉。
    “你到底在炫耀什麽?”
    “朕幾時炫耀了?”
    “……”
    李禕拜下陣來,有些事倒是不得不承認。
    “你確實比我更了解她。”
    司馬策微微頷首:“隻是因為她走到朕麵前的時候,已經不是少年模樣。”
    李禕也覺得這話沒叫他說錯。
    就算易禾現在對他還有餘情,但早已不是同道中人,嚐試在一起結局也不會變。
    最遺憾的,就是他們過去沒有緣分同行。
    自然,以後更不會有。
    兩人且說話且沉默,一晃就一個多時辰過去了。
    婁中貴進來請司馬策盥洗就寢。
    司馬策下了階,已經擺出送客的架勢。
    “你看,朕連何時用膳何時就寢都要聽人安排,說要羨慕你,恐怕你也不信。”
    李禕也晃晃悠悠起身道:“我還有一樁要事未盡,先走了。”
    “是何要事?”
    “不說,怕你羨慕。”
    ……
    李禕前腳剛走,婁黑子看著司馬策有些陰惻惻的神色,心裏忍不住打鼓。
    依照他的經驗,這道士向來愛觸怒陛下。
    偏偏陛下此次都能被他挑撥得大發雷霆。
    思忖半天,婁黑子還是勸慰了幾句。
    “有什麽可羨慕的,他還有十幾裏路要趕。”
    “寢殿的地龍這會兒燒得正旺,回去奴婢再給你燃個助眠的香,正好入睡。”
    “這時節外頭正冷,既無人煙也無景致,咱可不愛出門。”
    司馬策看著婁黑子喋喋不休的樣子,突然覺得有點好笑。
    看起來,他八成是以為自己又惦記著出宮了。
    “今夜朕哄了李禕一個時辰,這會兒你又來哄朕。”
    婁黑子不解其意但不高興:“陛下還要哄他?”
    “嗯……迎合,權且算哄?”
    雖然李禕沒跟他明說,但是看他進門時泛紅的眼眶就知道。
    離京數日,他回來之後一定是去過太常第了。
    想必有些該知道的事,也已經知道。
    雖然今夜李禕看起來還不算失態。
    但這事兒他有經驗,難受的日子還在後頭。
    初時不覺,但時間越長,越會困頓自囚。
    若要徹底解脫,那就得更久更久。
    想到這兒,他解釋了一句。
    “算是同病相憐之人,朕隻是幫他紓解一番。”
    至少不能落井下石。
    婁黑子點頭應承:“陛下日理萬機,人又熬瘦了一圈,還得顧念著同窗之誼,果真操心。”
    隻有司馬策自己知道,跟同窗之誼不相幹。
    他在榻上坐了片刻,婁黑子捧了個雕花小鼎進來。
    立時就聞見縷縷蘇合香漫開在鼻尖。
    手還沒摸到枕邊的《皇覽》,殿內燭火就叫婁黑子命人熄了大半。
    也好,書看不了,還適合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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