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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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下值回府,易禾特意叮囑不要關門。
    如果不出意料,今晚應當會有幾個客人來訪。
    用過晚膳不到半個時辰,在橙果然聽見外頭有動靜。
    “大人,要奴婢出去瞧瞧嗎?”
    易禾忙阻止她:“千萬別。”
    而後她捏了茶盅在中堂端好了架勢,就等人進門。
    ……
    一直等幾人來到堂門外頭,在橙才揭了簾子出去迎客
    來的正是白日裏被她除名的那幾個太學生的父親。
    夜來暑熱,幾人進門前互相提醒著將衣冠整了又整,唯恐再礙上官的眼。
    中堂內,易禾正在案前的燈下烹茶,手旁還設了個泥爐。
    不等他們行完禮,易禾就指了指對麵的矮幾。
    “來了?先坐。”
    幾人互相看了一眼,順勢落座。
    “昨夜裏暴雨驚雷,你們來時路上不好走吧?”
    “回大人,幾步泥沼,不礙。”
    給事中仗著素日裏跟易禾有點交情,先開口回了話。
    “嗯,喝茶,這是陛下賞的茶餅,泉裏的活水煎的。”
    “你們來之前,已經費了本官半晌功夫。”
    說完她將四盞茶湯挨個推到他們麵前。
    幾個同僚拘謹地道了謝,而後幹巴巴地抿了口茶。
    客套地讚了幾聲茶香。
    給事中見易禾不開口,隻好先聊起了家常。
    “大人方才說昨夜驚雷,今晨下官上值,正在路上看見一株被摧折的青柳。”
    黃門侍郎笑了笑:“果真如此威力,不過說來雷公倒是懂事,專挑無主的樹劈。”
    易禾起先沒作聲,伸手撥了撥泥爐上的紅炭。
    那炭火本來就旺,讓她一撥弄,一股股熱浪撲向對麵。
    她不用看也知道,這幾個同僚已經熱得大汗淋漓了。
    幸好她手裏還有一柄塵尾扇。
    她就這麽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說出來的話也不經意。
    “本官沒記錯的話,宣陽門外的官道上才種青柳。”
    給事中忙點頭:“大人所言極是,就是宣陽門外的柳樹。”
    易禾搖搖頭:“那怎麽是無主的樹呢?”
    “一城同沐春風綠,兩岸皆為皇姓柳。”
    說完她垂頭嗅了嗅茶香:“崔大人,是你記錯了。”
    黃門侍郎緊張地得咽了口唾沫,趕緊起身行禮。
    “是下官口不擇言,犯了大錯。”
    易禾趕緊示意他坐下,麵上一派雲淡風輕。
    “崔大人何必緊張,剛才不就是閑話幾句嗎,快坐。”
    她嘴裏這麽說著,神色卻晦暗不明。
    這邊黃門侍郎隻好揣著心事坐了。
    他剛落定,易禾命在橙給他們重新斟上茶。
    “這茶湯還清,再飲一杯。”
    剛才被她這麽一嚇,幾人還沒想好正事怎麽開口。
    隻能木然地接過茶去。
    易禾繼續剛才的閑話:“摧花折柳本官倒是沒見,隻是昨日去了趟太學院,聽說房頂的瓦當被驚雷震碎了幾片……”
    這話不用細琢磨,幾人也知道她意有所指。
    給事中端茶的手微微顫了顫。
    隨後他又將茶盞擱下,衝易禾抱了抱袖子:
    “不瞞大人,下官今日前來,就是替犬子向大人請罪的。”
    “犬子狂悖,出言無狀,實乃下官訓誡無方……”
    易禾聽到這裏,出言打斷:“隻是年少疏狂出言狂悖也就罷了,察舉之事乃是陛下下詔授意,他們身為太學生,妄議朝政置喙聖意,怕是也沒想過有罪。”
    “知道的,說他們受人教唆誤信讒言,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受大人的耳濡目染呢。”
    “不敢不敢。”
    幾人慌忙起身表態。
    “下官在家中從不討論國事,學堂人多口雜,定是他們偏聽偏信了旁人妄言。”
    “大人,犬子年少,雖有妄語之失,然下官祖上百年效忠朝廷,赤忱可鑒。”
    易禾仍舊搖著扇子,但是不發一言。
    這幾個同僚本來就在車裏悶了一路,來到太常第之後,自己又請他們連飲熱茶。
    這些還能挨過去,偏偏還圍了個泥爐在一旁。
    身上早已出了大汗。
    可他們這回是來替家中的不孝子來請罪的。
    哪怕自己故意刁難,即使已經汗流浹背,也隻能咬牙忍著。
    沒辦法,誰讓她是個禮官。
    訓誡下官既不能破口大罵,又不能言語失當。
    隻好讓他們受點苦楚了。
    “還望大人海涵,給他們一次改過的機會。”
    給事中躬身許久,隻等易禾開口寬恕。
    他是前朝老臣,跟易灃也曾多年共事。
    易灃當年看著風雅清舉,實則最懂談笑殺人。
    易禾雖然年輕,可是他爹當年的架勢,已經學了個十足十。
    之前怎麽都好,反正他們跟太常寺打不上什麽交道。
    可如今易禾連連立功,謝相一門又有傾頹之勢。
    說不準以後燒香就該換廟門了。
    易禾輕咳了一聲。
    “說起來,太學院是太常寺署下,學生有錯,本官也難辭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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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幾位大人,你們說是不是?”
    幾個同僚知道她後頭還有話說,忙一迭聲應是。
    “大人,下官十分讚同朝廷綱略,選賢選能,無分出身,凡有才德,皆能舉之。”
    易禾忍住笑意,反問道:“你們都這麽想?”
    “豈敢敷衍。”
    “那就行,本官原先想著再過幾月,同門下和尚書商議幾日,將太學新製頒告朝廷。”
    “大人在門下任職,想必能說得上話。”
    大晉官學不振已有多年,不改新製就不能振興。
    可她能預料到,若整治太學,兩台的幾個狗官不會讓她那麽容易成事的。
    尤其門下,他們負責審核朝臣奏章,複審中書詔敕,不當者可以駁回。
    而駁正之權主要由侍中和黃門侍郎掌握管。
    隻要他們願意幫忙說項,可比什麽都管用。
    說起來合該她運氣好,本來是閉眼網來的一兜魚,竟然條條都是能上桌的。
    話到此時,黃門侍郎和給事中已經沒法不應。
    畢竟剛說了選賢無分士庶,已經不能翻口。
    “下官在所不辭。”
    “哈哈,甚好。”
    易禾這才真心笑了兩聲。
    “對了,本官還從太學博士那裏要了小郎君們前幾日寫的策論。”
    說罷她衝在橙點了個頭,在橙便從裏間拿出一摞紙來。
    幾個同僚也想看,可是又不好都圍過去。
    隻能束手聽易禾評判。
    易禾一頁頁翻過去,滿口讚道:“後生可畏,這些想法都不錯……”
    翻了幾頁忽然又蹙眉:“嘖……可惜了,這裏頭所有的臣字,竟跟別的字寫得一樣大小……”
    好麽,幾人都有些傻眼。
    這才明白易禾還留了後招。
    畢竟太學生失言沒有實證,為防他們日後反目不認,就把白紙黑字的課業尋出來。
    這要跟前麵一起論,那就坐實了妄議朝廷冒犯天威的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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