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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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捱的夏天總算數著日子過完了。
    九月是庾太後的生辰月。
    從朝廷知道劉隗誅了太子之後,司馬策就跟幾個重臣時常商議對策。
    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宮裏開始縮減用度,以備不時之需。
    司馬策身先士卒,膳食上先砍了半數。
    後宮嬪妃原本分例也不算厚,就沒有削減,隻是皇後提議要為前朝分憂,自請深衣改製。
    她自己不穿曳地長裾,嬪妃們便隨她也將裙裾減了三尺。
    她換成柘木染袍,嬪妃們便不再用茜草,蓼藍等貴色。
    她的皇後製服由十二章換為單紋,嬪妃們便除了衣領不在旁處繡雲紋。
    她卸了鳳釵步搖,嬪妃們便戴上竹節骨簪。
    太後也曾在南宮親自躬身浣衣,整個後宮便再不著豔。
    當然,指望後宮是省不出打仗的錢來的。
    此舉隻能昭示天下,尤其是建康的世家大族,不能整日隻琢磨分權,不琢磨掏錢。
    現在北府那邊軍餉吃緊,其餘地方的戍邊將士雖說可以屯墾,但過冬的衣物帳篷在地裏可種不出來。
    隻襄陽今年軍需的絲三千匹、粟四十萬斛,錢止六百貫,朝廷就供得很吃力。
    若劉隗真的能在三五年內起事,這個時候預備軍需軍備已經不早了。
    但是,司馬策這回失策了。
    門閥們臉皮確實厚。
    隻要不是兵臨城下,他們絕不會出一分錢。
    朝廷幾番暗示他們助軍,他們就將些老弱病殘的私兵納公。
    甚至還要借此邀功,請朝廷給他們晉個品級。
    再小一點的地方,當地士族截稅助餉,尋常會抽三成租調補貼駐軍。
    更有天高皇帝遠的州郡,以軍乏為名截估稅之五,說是充了軍餉,實則充了私囊。
    司馬策原本想先拿王謝開刀。
    結果王家一名大才子為避征調竟然宣稱:天師道規,資財不入軍伍。
    謝氏則破罐子破摔了,他們在上虞的田莊每年都能收租至少十萬斛,呈給朝廷的時候,隻報三萬斛。
    就差沒有直接上疏給司馬策:如何呢,又能怎,有本事你就弄死我啊。
    再就是建康那些所謂名流子弟,鑽竹林清談時譏諷朝廷助捐為市賈之行,有辱斯文。
    以上種種,除了世家大族,任誰聽了都覺得好笑。
    翻閱度支賬目,由門閥士族們掌控的大晉產業來看,軍費的七成應當從他們中間出納。
    可他們實際拿出來的,不足百一。
    朝廷賦稅可供兩成,自然要全部供出來。
    餘下的寒門商賈需占一成,幾乎也是全部供出。
    可如今士族們憑著大晉律例對他們的優待把控了大部分財權,卻在朝廷用錢之際袖手旁觀。
    這個局麵也該轉圜了。
    可還有句話,叫雙拳難敵四手,強龍壓不過地頭蛇。
    除非司馬策做好了萬全之策,強製門閥按資繳納軍餉。
    否則,士族寧流血不破財的圭臬永遠不可能打破。
    表麵上看,司馬策登基後的這幾年算是攬回了些君權,甚至將謝氏在朝堂的羽翼鏟除了大半,仿佛很是占了上風。
    實則同門閥的博弈才剛剛開始。
    那就從太後的壽宴開始。
    壽宴自然沒有大辦。
    隻是太常寺光祿寺忙碌了幾天,朝臣們給中書呈了幾回賀表。
    再就是一個儉省的飲宴而已。
    這日辦的是夜宴,太後受了幾個朝臣的賀禮和敬酒,就以身子乏累為由回南宮歇息去了。
    司馬瞻也難得從北府回了建康一次。
    司馬策當著三公以及中書門下和尚書幾個重臣的麵,問詢了下北府那邊的狀況。
    司馬瞻如實答:“很是艱難,如今軍幕十不覆半,將士們結草為營,戍卒征衣廩食幾盡。”
    他說完這話,殿內一片寂靜。
    這個時候,誰先開口,就意味誰要獻策。
    於是眾人都垂首不語。
    司馬策將階下的群臣來回掃視了幾遭,見無人應話,隻好自己開了口。
    “朕想將大晉的產業收回一些,諸位可有異議?”
    這一問更叫人抬不起頭來。
    隻有袁傑朝殿上揖手道:“陛下,此為長久計,需耗費數載光陰,軍需恐怕等不了這麽久。”
    “嗯,言之有理。”司馬策順勢照著他的意思說了下去。
    “那便勞煩在座的列位替朝廷再尋個法子。”
    因為今日是宮宴,司馬策不好如在太極殿一樣威嚴。
    這話就說得半是商議的語氣。
    易禾也說了一句:“今年戰事突發,是三萬北府兵在前線浴血搏殺,才使建康沒有陷入敵手,如今若是連衣食都不能周全,唯恐寒了大晉幾十萬將士的心。”
    她也知道這番話起不到什麽用處,可總得有人道個明白。
    當初也不知道是誰在太極殿上嚇得屁滾尿流,一直敦促司馬瞻前去渡江馳援。
    現在才過了幾個月安穩日子,就忘了亡國之危了。
    司馬策照舊點了點頭。
    “皇兄,既然朝廷打算收回不分產業,臣弟以為,不如先從北地的士紳富賈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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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瞻率先提出了一個真正算得上有實效的想法。
    為何先從北地開始。
    前朝末年的時候,許多北方士族為躲避戰亂,紛紛來到南方落腳。
    所以他們在建康算是僑姓士族,朝堂十之有九的臣工都是這些人。
    然而也有不少士族選擇了留在原籍,其中就包括關東和關隴的兩大士族。
    這就意味著北方的士族退出了政權爭奪,更重儒學實務。
    司馬瞻之所以這麽提議,一是見識過北地士族對參與戰事的熱衷程度。
    要他們出些軍餉不是難事。
    二是順便敲打一下建康的士族。
    既然北地人能在無所求的情勢下慷慨解囊。
    你們這些在天子腳下的世家有什麽理由分文不納。
    雖然這個提議跟坐實司馬策的用意還拐著兩道彎,但是在座的都是人精轉世,不可能咂摸不出其中的意味。
    相比陛下著手布置收繳他們的產業,還是自己主動繳上更舒坦。
    可想明白歸想明白,誰來做這個出頭鳥又是另外一回事。
    因此半晌過去,還是無人出聲應和。
    “也罷,朕覺得王弟這個主意很好,就依王弟的。”
    最終還是司馬策開了口。
    這句是咬著牙說的。
    他原本是等人為他遞了這個台階,然後自己再佯裝大度一回:既然遠水解不了近渴,那咱們還是均攤一下吧。
    這樣君臣的麵子都好看。
    可是這群人卻跟他死扛著不吱聲,就不能怪他釜底抽薪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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