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花詫異道：“幹啥這樣問？”
    “我就想問問嘛。”俞桑掐著嗓子擠出令人作嘔的聲音。
    李金花虎軀一震。
    “好好說話！這是在哪學的糟蹋玩意兒？”
    俞桑心裏一喜，扭得更歡了。
    “說嘛～”
    眼瞅著李金花舉起鐵掌，她一下子就規矩了。
    “咳咳！我錯了。”
    李金花瞪了她一眼，瞅她那損色。
    “你不交代點東西就想空手套白狼？”
    想得美。
    俞桑一聽就不樂意了。
    她挪到李金花麵前，握著她的手，深情款款：“咱倆還分你我嗎？你的不就是我的？”
    我的還是我的，嘿嘿嘿。
    李金花拍她一巴掌：“你就是忽悠老娘！”
    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她清清嗓子。
    “咳～，既然這麽想知道，我就勉強給你說說吧。”
    她把俞桑摟在懷裏，看著房梁開始講起她的故事。
    李金花是李家第三個孩子，第一個姑娘。
    在她之後還有一個小妹。
    從四歲起，李金花就開始打豬草拌雞食喂雞，家裏重男輕女，從不把她當人看。
    小小年紀就要拉著剛會走路的小妹幹活兒，她打豬草小妹就蹲在一旁看著她。
    她很忙很忙，忙著喂雞喂鴨，忙著打豬草洗衣服，還要忙著煮飯掃地。
    小妹像個跟屁蟲一樣，永遠跟在她屁股後麵。
    她忙呀忙，一晃眼就十歲了。
    小妹也從小豆丁長成了小丫頭。
    唯一不變的，是她手裏幹不完的活兒，還有屁股後麵跟著的小尾巴。
    家裏不給她們飯吃，她就把桌子掀了，全都別吃。
    家裏打她們，她就扯著小妹滿大隊哭，喊著她要死了想把小妹送人。
    既要她幹活又要她不吃飯，她幹脆天天在家裏鬧死鬧活，今天把雞脖子掐斷了，明天把鴨子淹死了。
    被關在屋子裏，出去第一件事兒就是扛著大糞瓢滿院子撒大糞。
    李家人怕了，幹脆給了她們餓不死的兩口糧。
    李金花天天咒李家，連蹲茅房也沒落下。
    她想著等她長大了，她就帶著小妹離的遠遠的，再也不回這個家。
    因為有小妹，她心甘情願埋頭當黃牛。
    十五歲那年，她去隔壁大隊給人送東西，回來之後小妹就不見了。
    她撒潑發瘋，老娘告訴她小妹許了人家被帶走了，她眉梢間止不住的笑意告訴李金花。
    她小妹被賣了，當成牲口賣了。
    她衝進灶房拿起菜刀要把大哥殺了，嚇得老娘告訴了她地方，她急匆匆往外趕。
    卻撞見了前來報喪的人。
    她妹妹跳河死了，臉色慘白乖乖的躺在河邊。
    手裏還拽著她買的紅頭繩。
    李金花腦子裏的那根弦斷了，她扛著刀砍了大哥的手。
    回家後扛著鋤頭追老娘，把老娘追的滾斷了腿她才丟了鋤頭。
    她爹怕自己被砍，把所有責任推到了她老娘身上，那天，看著醜惡嘴臉的爹娘，還有貪婪不顧血緣的哥哥。
    李金花抱著小妹和他們斷絕關係，並揚言以後老死不相往來，若他們求到門上，她李金花一定砍死兩個陪她小妹。
    李金花說著說著，眼淚就落下來。
    她在漆黑的屋子裏，淚水肆無忌憚的流。
    “你小姨可乖了，還說等以後我成家了，就住我隔壁，給我帶孩子。”
    黑夜裏她的聲音哽咽，猶如孤狼的嗚咽。
    “要是那天，我沒有為了一毛錢去送信，她就不會死。”
    時至今日，她還是無法原諒自己。
    俞桑安靜地躺在她懷裏，輕輕拍著李金花的背。
    李金花摸著她的頭，“這些年我一直不敢停下來，生怕我找到你的時候和她一樣，兩眼緊閉再也不和我說話，我就一刻不敢歇。”
    她除了地裏幹活兒，其他的時間都在找俞桑，沒錢住招待所就找個避風的地睡一覺，為了省錢她背著家裏做的黑麵窩頭，就著一小罐醃菜吃，又是一頓。
    她一次次心懷希望又消息落空，卻絲毫不敢鬆懈，生怕錯過的消息就是閨女。
    因此當她站在俞桑門前，看見她活生生的時候，李金花想給菩薩磕一千個頭。
    老天終是開了眼，保佑她的閨女好好的活著。
    俞桑聽著李金花胸腔內強烈跳動的心跳聲，第一次覺得心安。
    這些年忙碌占滿了她的所有時間，她隻有忙起來才會不覺得孤單。
    看見別人幸福美滿，她最擅長的是挪開視線。
    而現在，她也有人在意了。
    ……
    李金花告訴她，李家祖上沒啥顯赫的祖宗，李家八代貧農。
    俞桑知道後，就明白了那堆東西跟李家沒關係。
    李金花說那塊地原先是一個老地主的，後來被鬥死了，分地的時候分給了李家。
    老地主子嗣單薄，僅有的一個兒子也在前兩年摔下山死了。
    俞桑知道後，把箱子又換了一個更安全的地方埋。
    她和李金花去把戶口遷了，順便把她爹媽的墳給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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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著一包袱骨架回了東風大隊。
    李金花不知道她身上背了啥，讓俞桑拿給她背，俞桑也沒給。
    等俞桑拿錢去找大隊長批了一塊兒墳地，她才知道俞桑背的是她養父母。
    李金花：“……”
    就，感覺心情挺複雜的。
    “我都來東風大隊了，他們也得跟著來呀，要不然過年過節沒人給他們送錢，他們在地下吃啥？”俞桑對此振振有詞。
    她把人骨頭帶回來的消息被俞衛國俞國盛知道後，兩人直愣愣扛著鋤頭去墳地給她挖坑，方便埋人。
    李金花不知道俞桑從哪裏搞來兩副薄棺材，但是她也沒攔著。
    她特意去找人悄摸買了兩根香和一遝紙錢，在入土這天遞給俞桑。
    “呐，可別說我啥都沒幹啊。”
    李金花把東西塞給她後，幫忙把骨頭在棺材裏擺放好。
    “兄弟妹子啊，謝謝你們收養了這丫頭，要不是你們，我們家這輩子說不定沒法團聚了。”
    她邊撿邊嘮叨：“你們在下麵就放心吧，我們會好好照顧她的，這幾年管得嚴你們就節約著用，等以後放開了，我給你們燒一輩子用不完的錢。”
    俞桑看她和一堆骨頭嘮嗑，聊的還挺起勁。
    坑挖好後，把棺材埋進去，土淹沒他們的時候。
    俞桑心裏默默說了一句：
    “以後你們就在東風大隊陪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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