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局的境況已是日薄西山。如今在冥界，我們的名號無人不曉，偶爾還能湊出個賭局來。可笑的是，所有的人，包括對手都押我們贏，這還打什麽？
    更多時候，我們每至某方天地，便有數派宗門競相邀約。宗門內那些個靈秀女修，齊刷刷的全出來了，含羞帶怯地簇擁在老龍太初身側，素手捧玉杯，霓裳舞雲袖。
    而我這個【血衣少年太初】常常被冷在一邊，遠遠看去，她們頗有些"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的景致。
    她們都知道老龍這個【采花老賊遇仙】的名頭，不過是浪得虛名。
    可是，那些靈脈匯聚的洞天福地、光華奪目的稀世法寶、還有那聞一聞便能增壽甲子的仙丹妙藥……這個老頭他是真舍得給。
    鶯聲燕語間，幾記眼波流轉，她們便能輕易得到如此寶物。
    惹得在場的男修們暗自捶胸，隻恨不是女兒身。
    ……
    白掌櫃偶爾也會帶著閃和萬一在各界走動，我們的臭名聲和賭局徹底藏不住了，老龍太初和我被關在酒館裏，禁足思過。
    我們所有賺的錢被她全收走了，各界的賭局也改頭換麵，變成了正經的"戰力榜"。
    此後，冥界諸方天地每歲一比，每四年十八天地共逐魁首。
    ……
    酒館中，老龍太初抿著酒，臉頰微紅，忽然壓低聲音說"不如……我們悄悄地去你那個世界重開賭局？"
    我自遇見"張春山"那日小酌後，便再未沾酒。此刻正望著窗外飄零的落葉發呆。
    直到他第三次重複這句話，我才猛然驚醒。這是要趕我走了。
    我笑著問“這是你的意思還是……”
    “你可千萬別誤會……”老龍太初飲盡了杯中酒，“這是……大家的意思。”
    我站起身，走出了酒館，門在我身後，咣的一聲關上。
    ……
    身形一晃，已落在遠處的孤峰之巔。
    我找了一塊灑滿落日餘輝的巨石，枕著雙手仰麵躺在上麵。
    粗粗算了一下，我來冥界已經萬年之久了，數月前，我修成了六道九霄冥雷時，身後浮現出一個巨大的黑紅光輪，如冥河般緩緩流轉，無數惡鬼在其中沉浮嘶嚎。
    沒有雷劫天威，碧空驟暗如永夜，萬鬼齊嘯，聲震九幽。
    我多希望身後的光環是璀璨的金色，有金龍盤繞其間，祥雲繚繞……
    這條路不是我挑的，但是不走這條路，我根本無路可走。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際遇，別人的路是別人走出來的，你走他的路，到不了你想要的終點。
    白掌櫃是我的師父，什麽功法也沒教過我，但她讓我懂得了這個道理。
    也可以說，我所有的功法都是她教的。
    遙想當年，傳聞慕仙山上神玉現世，得之者可脫胎換骨，立地成神。
    沒想到，竟是真的。
    當年，我救出了子不語，她附身我體內，為我打開神脈，許多年後，初空幫我脫胎換骨…
    山風拂過，一縷熟悉的藥香鑽入鼻尖。
    我猛然睜眼，發現初空不知何時已靜坐身側，她總是這樣，到來時如月光般悄然無聲。
    她和白掌櫃，是橫亙在我麵前不可逾越的高山，卻也是我身後最堅實的依靠。
    "我聽白掌櫃說，你想家了。"初空說。
    我望著漸沉的暮色"我的家就在這裏。"
    "那更不能整日窩在家中。"她忽然笑出聲，"莫非想讓我養你一輩子？"這笑聲穿越千年時光。
    數千年前她說過同樣的話，那時，我與她相識不久。
    “白掌櫃在你身上種下過鳳凰印記，你心裏的想法瞞不過她，回去看看吧。”
    她伸過手來，我以為也要在我身上留個什麽印記，她卻隻輕輕撫了撫我的頭
    “沒事常回來看看。”
    話音未落，她已消失不見。她總是這樣，離開時如夢醒般無影無蹤。
    ……
    初空去不了我來的那個世界，就連冥界其他天地她都去不得。她的七顆太陽本體，每一顆都比我所在世界巨大數百萬倍。
    她這般存在若是降臨，莫說什麽天道壓製，隻怕整個世界都會在她腳下崩碎。
    可想而知，從前的數萬萬年，她隻能獨守這一方天地，是多麽的寂寥；如今，她有了我們，會有多麽的不舍。
    ……
    選好了日子，我洗了個澡，換了身幹淨的衣裳，大家聚在酒館裏為我送行，
    萬一這個小丫頭，蹦蹦跳跳地先跑過來，遞給我一張上上簽"歲在吉星，諸事皆宜！"
    閃走到我身邊，拉了拉我的手，他還和從前一樣，不愛說話。
    白掌櫃抬手在我額間輕輕一劃，一道冰涼之意直透神魂。"這顆【天目】本該就是你的。"
    她的聲音依舊清冷，"能破幻識真、金光斬敵、神魔難侵……"
    我突然想起在第四方天地，林璃在虛空中，投來的那驚心動魄的一瞥。
    原來那場激戰，白掌櫃沒有離去，她在始終在暗處，悄悄地守護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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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空給我準備了幾十萬的靈石，上萬顆的丹藥……
    她的纖指在虛空中一劃，幽光閃過，一把漆黑長刀懸浮空中，刀身流轉著暗紅血光，發出低沉的嗡鳴——
    正是那柄弑神屠魔的【三界三生】。
    老龍太初在袖中摸索半天，掏出一小袋靈石，又偷偷塞了回去。咬了咬嘴唇，
    “好兄弟，我送你一句話吧。”
    白掌櫃卻把那小袋搶到手裏，遞給我，“你拿這個，還有那個【招妖幡】就夠了。”
    她對初空說“你的那些東西，他一樣不能帶走。讓他回去躺著享福？不如留他在這兒就好……【三界三生】更是能招來神魔爭搶的東西，他現在還沒有能力獨自帶在身上。”
    初空與白掌櫃生得一模一樣，性子卻天差地別。她們，一個教我雷霆，一個教我慈悲。
    白掌櫃說“改變人生的事情，你必須冒險；意義非凡的事情，大多碰巧發生；不重要的事情，才有周全的計劃。”
    初空卻說“正是因為你懂得周全的計劃，碰巧發生的事才不慌亂；正是因為不慌亂，該冒險的時候才有底氣。”
    ……
    “吉時到了，快走吧，又不是不回來了。”老龍太初說著，對我悄悄眨了眨眼，“記住我跟你說過的話，你認真想想。時機到了，我去找你。”
    “再見了，親愛的朋友們！”
    ……
    “再見了，我親愛的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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