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大戰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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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一隻信鴿飛起,齊麟也舉起了手中的酒壺。
    這酒壺很精美,白玉泛著青光,如沐浴過月光的聖體。
    在這一片悄無人跡的密林中,他倚樹而飲,眼眸迷離,時不時綻出的淡笑似也在譏諷著世間萬物。
    是的,他沒有走,也根本沒打算趕回北疆。
    他離開趙府隻為不連累趙家人,他離開景都隻為抹去潛入景都的痕跡。
    他甚至覺得自己壓根就沒有趕回北疆的必要——他乃是鎮北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鎮北王,無論他出現在大襄的哪個地方,都合乎情理,也都無人敢問。
    隻是,他覺得這還不夠痛快,因為他無法護下蕭文逸,更辜負了先帝對他的囑托。
    他要釋放!他要瘋狂!他要肆無忌憚地布下一場天局,攪得天翻地覆,人人顫抖!
    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有人說:治療抑鬱症最好的辦法是使患者不斷地去述說、去表達,無需去顧及好壞對錯,盡可能地揮發心緒便是。
    但,這一種治療方式恰又是最危險的,因為極有可能會引來更加否定自己的言語,亦會引來萬人責罵和取笑。
    所以,在表達心緒和想法的同時,就必須要有人鼓掌,也必須要得到讚同。
    患者會在掌聲和讚同聲中肯定自己、增加自信,從而覺得自己是個正常人,自己的思維沒有問題!
    這也正是齊麟要布下這場天局的原因,當然他並不是一個抑鬱症患者,他卻也著實是位狂人。
    他很清楚自己需要發泄,也很清楚自己需要一場殺戮和放縱,但,這一切卻又絕不能影響到沈安若。
    ——他怕會引起沈安若的不適,更怕沈安若會在不適下動了胎氣。
    此刻,能為他鼓掌的怕也隻有妖?,卻也已然足夠。
    “可惜...真是可惜...”他已在喃喃笑靨,微聲低吟,“在這皓月當空不冷不熱的夜晚,本該美酒一壺,舞上一曲,卻不想這林間的蚊蟲實在太多,可真是掃興啊。”
    “少主怕是躺慣了香床軟塌,看多了花魁起舞,自不甘於躺於林間忍受淒涼。”
    妖?在樹杈上淺蕩,一高一低地起伏著身姿,其白紗袖擺與衣裙也宛如一道小溪般閃爍著晶瑩,“要按我說呀,少主就不該離開趙府,反正都與柳霖霖相見了,不如再讓她為少主您舞上一曲、跳上一段,屆時,少主您再寫下一首什麽月啊什麽美人的詩詞歌賦,定會再次風靡景都,引得萬千少女追捧。”
    齊麟自嘲一笑,“你這丫頭口齒還真伶俐,平日裏看你少言寡語的,可又有誰想到你實則什麽都懂,還甚會挖苦人呢?”
    妖?盈笑不屑道:“就你們人類那點事,又有什麽難懂的?隻是,那點破事在我看來也不過是一邊“男盜女娼”,一邊“大義凜然”罷了。”
    “這也恰是你們人類最可怕的地方,在做男盜女娼之事時那是各個大義凜然;在呈現出大義凜然之態時,背地裏又處處男盜女娼。最後,也隻剩下了堅守陳規的普通百姓,那是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得,生怕被人詬病、萬劫不複。”
    齊麟微微一笑,“說真的,其實你並不比趙衍那老頭差,至少你比他直白得多。”
    “隻是,直白的言語太多,就不免有些蒼白。待處處蒼白淒寒時,又如何繪出盛世畫卷、國泰民安呢?”
    他突又輕歎道:“所以啊,人在該醉的時候必須要醉,不僅要醉還要大醉如泥,醉得一塌糊塗。這一糊塗起來,朝思暮想的佳人就會出現在榻邊,平日要去向佛祖許願的事也能一夜成真了。”
    “不過,最後要付出怎樣的代價,怕也如一場夢般兩級反轉,結局難料咯...”
    妖?微微欠身,淺淺下望,“怎麽個兩級反轉、結局難料?可有故事聽?”
    “有!當然有!”齊麟猛地振奮,一臉癡笑,“在我未成為紈絝前,景都城的紈絝之首還是右相嚴傑之子嚴世寬。我們這位右相可不是尋常人,不知他是怎麽想的,在其子尚幼時,就帶其進出各大秦樓楚館,還每每以嚴世寬說出的一些狂語而沾沾自喜。”
    “久而久之啊,這嚴世寬的性情也越發乖張跋扈,就好似自己的爹是天王老子似的。”
    妖?不厭其煩地搶言道:“說重點,我隻想知道他最後的結局,又是毀在了誰的手上...”
    齊麟沉沉一笑,“我既是景都的新紈絝,他自然也是敗在了我的手上。至於結局,怕是還要從柳霖霖說起...”
    ““錦繡樓”最開始的花魁名為:秦笑可,她也曾是本王的一場夢。那時的她不僅琴曲雙絕,還文采出眾,寫下了不少絕豔詩詞。男人嘛,在未看盡繁華時,總向往著最驚豔的人,那時的我一心想留在先帝身邊匡扶社稷,又哪會見過那般驚豔的女人...”
    “我還清楚地記得第一次見到秦笑可時,是在繁華的天雀街上,她香輦出行足足有八人抬著走,單是她撩簾一笑就使我腦海一陣嗡鳴,在原地站了許久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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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真的,那一刻我的腦海中真是一片空白,似也忘了自己是誰,要去往何處。我就那般靜靜地站著,直到被人撞了一下後,才逐漸緩過神來。”
    妖?,譏誚道:“呦!在少主身上還發生過這等事?時至今日還能被少主提起,想那秦笑可也定是位天仙般得美人了...”
    齊麟幹笑搖頭,“那時她是真美,可此時她卻也遠不及你的一半美貌。”
    妖?赫然直起上身,難以置信地望了一眼齊麟,“少主,你這話可就有些可疑了。若是王妃在你身邊的話,你會不會也如此說?”
    齊麟又搖了搖頭,一本正經地回道:“不,我隻是在述說事實。”
    他的確是在述說事實,一個沒見過絕豔女人的男人和整日被絕豔女人圍著的男人,其眼光和視野也是絕不相同的。
    當然,秦笑可沒有妖?驚豔也是事實。
    可,妖?聽到齊麟的回答後,就不免要多想了。
    隻見她側身微移,其身子也如一片葉子般掉落在了齊麟所躺的樹幹上,“少主...不會是想納我為妾吧...你若想納我為妾直說便是,不必這般彎彎繞繞,我也聽不得這些讚美。”
    齊麟緩緩坐起,也將妖?從身上扶了起來,隨之躍身而上,靜靜地望著妖?,臉上泛起著淺淺的柔笑。
    過了良久,他才又一字一字地說道:“本王的確是在述說事實。”
    妖?的心頭猛然一觸,似在瞬間冷靜了下來,她已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因為齊麟已經開始自稱“本王”了,這雖隻有兩個字的變化,她卻也知自己有些逾越了。
    然,齊麟到底願不願納她為妾,仍沒有一個答案。在得到答案前,她更要堅守的也是身為貼身侍衛的職責。
    齊麟再次強調後,也直接避開了與妖?相關的話題,繼續說道:“後來,秦笑可被嚴世寬看中,隨在嚴世寬身側的一位姓金的公子也看中了“錦繡樓”中的另一位周姓姑娘。可無論是嚴世寬,還是那位金姓公子都未能抱得美人歸,那是連連獻媚,連連遭受著冷眼。”
    “那位金姓公子倒也沒說什麽,可嚴世寬就有些不甘了,他不但覺得秦笑可是在蔑視他,還覺得秦笑可不過隻是一個低賤的頭牌,於是,他借著酒勁也想報複一下秦笑可。”
    “有意思的是,他在對秦笑可施暴之前,還不忘慫恿那位金姓公子和他一起瘋狂一下。有時候,男人之間怎麽說呢...那也是萬萬經不起挑唆的,因為都愛臉麵,也都不想在朋友麵前被人看輕。索性,金姓公子也在嚴世寬的慫恿下同樣強行要了周姓姑娘的身子。”
    “翌日,兩人是倍感滿足地離開了“錦繡樓”,走時還手牽手一蹦一跳的。沒曾想,幾日後秦笑可不知托了誰的關係,竟直接告起了禦狀;而那位周姓姑娘卻選擇到金姓公子家索要名分。”
    “你說這算不算是兩極反轉,各有不同呢?”
    妖?持低沉之音回道:“不算。在我看來,秦笑可之所以會告禦狀,隻因她有足夠的本錢;而那個周姓姑娘之所以會妥協,也全因她毫無退路。”
    齊麟,淡笑道:“你也未免太小看自己的同類了,你也是個女人,你應當知曉你們女人並不比男人傻。”
    妖?,道:“此話怎講?”
    齊麟,說:“事實上,那位周姓姑娘也同樣具備著告禦狀的途徑,因為就算她沒門路,秦笑可也會為她打開門路。隻要她同秦笑可同進退,她不僅能得到大量錢財,還能將金姓公子的生死握於手中,屆時,金姓公子的性命也隻在她一念之間了。”
    “她不上告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全因金姓公子的風評不差,是位可托付之人。而,秦笑可就不一樣了,她很清楚嚴世寬的為人,嚴世寬也不可能將其迎入嚴家。”
    妖?,詫異道:“少主是說...那個周姓姑娘其實也是很看好金姓公子的?”
    齊麟點頭,“是的。若不看好,她又怎敢前去金姓公子家中索要名分?”
    妖?,當即道:“那嚴世寬呢?嚴世寬的下場是什麽?”
    齊麟,說:“當時,先帝龍顏大怒,命我前去調查此事。因,嚴世寬和其父嚴傑死咬秦笑可是汙蔑,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也隻能先將秦笑可關押了起來。”
    “因此,我也第二次見到了秦笑可...”
    他頓了頓,言語也逐漸變得輕緩了起來,“很難相信,女人在風光和落魄之間竟會有那般大得差別。我隻是想為她送去一碗水,就能使她嚇得在地上不斷移身,躲在牆角處抱腿抖身...”
    “至此,我也終是明白了女人究竟是何物也...女人根本就不分美醜,也不分好壞,隻分在何種環境中長大,身側是何人常伴,又是靠什麽在去滋養...”
    妖?,皺眉不解道:“少主,我有些不明白你的意思...”
    齊麟,勉強一笑,“這就正如一盆花,其實根本就不分什麽梅蘭竹菊、梔子茶花,養花人用什麽肥料進行滋養,那花也會長成什麽樣。至於什麽淩寒獨自開、蘭花高潔清雅、菊花堅貞不屈,都純屬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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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若將一盆蘭花放在風雪中,那不也同樣是淩寒獨自開嗎?你若將菊花單獨放在汙穢之處,那豈不也能彰顯出高潔清雅?”
    “是的,你或許會質疑之所以有花中四君子也全因它們花期不同,各有各的季節,也代表著不同的美。但,如果它們都能永開不敗,那想要讓它們具備什麽品質,豈不也全憑人類說了算嗎?”
    “或許,你還不能完全理解我的話中含義,我卻不得不十分肯定地告訴你:女人有著極強的塑造能力,就看你想要讓她成為一個怎樣的女人,去做著怎樣的事了。”
    “當然,整日被汙水澆灌的花,也注定活不長;花也避免不掉被汙水澆灌,這就好比你遇到了一個汙穢的人一般。假如遇到的人善良,你也會有福報;假如這人惡毒,你也不會活得太好。一個女人若是接觸錯了人,或是到了錯誤的環境中,自也能重塑她的價值觀和理念,她永遠不會覺得身邊人和所處的環境有問題,多半也會怪自己命不好,還不夠努力。”
    妖?,弱弱道:“我好似明白了些...這就好比少主您非要王妃接管下三十八萬鎮北軍一樣,您不但要讓王妃接管軍權,還要讓她接管北疆政務,久而久之王妃的身側也全是一些忠義之士和能人賢臣,那王妃也定不會差到哪去,其眼界和視野也會達到巔峰。”
    齊麟欣慰一笑,“是的。很多時候,你無需去計較一時得失,也不必去計較都能得到什麽,因為單是你長伴在某人身邊就能得到有效的成長和長遠的見識,但,你也務必要有一雙能識人的慧眼。”
    “即便,你所遇之人一無是處,隻要對方具備良好的品質,你也會比他人更識大體、知進退。”
    “這看似是一場空談和虛無的理論,但,卻真能救下你的性命。很多人禍,皆因細節而起,也因修養而熄。”
    妖?靜默了片刻,忽然發出燦笑,“不知少主注意到了沒有,您剛講的故事中那位周姓姑娘是不是像極了杜芸卿?現下,杜芸卿也非方莫不嫁呢...”
    她又漸漸收斂笑意,拉長著聲音問道:“對了,秦笑可的結局是什麽?”
    齊麟的眸光逐漸渙散,輕聲回道:“嚴世寬想在秦笑可被關押期間,私下了結掉她。索性,便持匕首潛入了大牢,他的確將匕首刺入了秦笑可的腹部,可秦笑可也將發釵插入了他的心口...”
    妖?沒再說話,因為這樣的結局並不美好,甚至可以說是淒慘至極。
    然,齊麟卻也永遠不會告訴她,秦笑可之所以能有殺死嚴世寬的發釵,全因他提前預料到了嚴世寬會前來行凶。
    倘若,有誰告訴你金銀發釵能夠十拿九穩地殺死一人,那也純屬荒誕。
    金銀發釵的確可以殺人,但也靠運氣。
    確切地說,人在無衣遮體時,直刺心口多半會死。
    但,大多情況下,單是在穿過衣衫和人體表皮的過程中,金銀發釵就極有可能彎曲掉。
    事實是,齊麟暗自為秦笑可準備了特殊材質的發釵,並在事後又換成了昂貴的金釵。這個過程不需要太久,以齊麟的身手他足可將原本的發釵瞬間拔出,再將金釵刺入傷口處。
    他如此做,也算是成全了秦笑可。
    因為,先帝有意寬恕嚴世寬,嚴世寬畢竟沒有殺人,也沒到以命償命的地步。
    可,一旦嚴世寬被寬恕,那秦笑可恐也再難活命。
    現在,齊麟又一次俯看向了妖?,他不禁覺得妖?還是傻了些...
    ——是的,男人隻要在乎一個女人,那不管這女人有多聰慧,男人也永遠會覺得這女人還是有些傻。
    ——因為,在你想要好好護下一人時,在你不想讓一人受到傷害之刻,你就會永遠覺得自己還做得不夠好。
    這和男人覺得女人有些太傻,是相同的道理——他怕她有天會出事,他也怕有天她會因細微的疏忽而丟掉性命。
    同時,齊麟覺得妖?傻,還有另一個原因。
    ——那便是他們很快便能見到方莫和杜芸卿,隻因齊麟早已放飛了一隻信鴿,這信鴿也是杜芸卿特意送給齊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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