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翁婿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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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天挐很惆悵,若他是個老煙槍非要將肺抽爆不可。
身為人父,他已不知先前所為是對是錯。
隻得不斷歎息,怎就攤上了個齊麟這樣的女婿。
要說起這女婿,倒也沒什麽不好,唯一的缺點就是無法管教。
既無法管教,也就不在可控範圍,他這個做老丈人的自也說不上什麽話。
齊麟偏偏又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其眼界、謀略、膽量等也皆使沈天挐終日忐忑不安。
或許,沈天挐一開始就錯了,不該顧及什麽北疆安危,更不該考慮什麽鎮北軍。
可,開弓沒有回頭箭,事已至此,怕也斷無回轉。
自沈安若與齊麟成婚以來,沈天挐便就活在自責中,他一邊恨自己將女兒扯入是非和險境,又一邊慶幸著鎮北軍能與原五萬京畿駐軍形成統戰局勢。
如今,去除掉齊麟調往景都京畿駐軍大營的一萬軍力和築造夙城的十萬人馬外,留守在天瑙城中的軍力還足有三十二萬人。
況且,自己的女婿已然下令張貼了招募新兵的告示,想來鎮北軍還會繼續壯大。
邊境城防是穩了,北疆和朝廷也可高枕無憂了,可他卻日日懼怕著齊麟會再整出些什麽幺蛾子來。
萬一齊麟真有了什麽“奇思妙想”“陰謀詭計”,他這個做老丈人的那是說也說不得,管也管不得,想持鞭教訓一番更是不可能。也唯有眼巴巴地看著,聽之受之。
他不敢想下去,越想越煎熬,越煎熬就越想飲些酒,最好能醉生夢死,萬事勿擾。
然,他身為虎崖關鎮邊守將又怎能整日爛醉如泥呢?
一旦貽誤軍機,也是殺頭,甚至要被滿門抄斬的重罪。
索性,他習慣了小口慢飲,一次一小口,每次都要呆滯良久,才又飲第二口。
現在,他就在抿著小口酒,眸光無神,精神渙散,披頭散發,甚至連戰甲都懶得穿。
以至於齊麟求見時,他一陣驚慌,先是命其在門外等候,他自己更是手忙腳亂,先套戰甲,再捋胡子,手掌濕了水在頭上一陣亂抹...
儀容有了,大將軍的威嚴也有了,那就跨起官步給女婿開門唄。
可開了門,他又裝起來了,幹脆轉身落座於桌前,自若品茗。
——無論什麽時候,身為老丈人的派頭是不能失的。即便齊麟是鎮北王,在他麵前也終是個孩子。
“本王回得匆忙,未能第一時間向父帥請安,還請父帥見諒。”
沈天挐有模有樣地“嗯”道:“王爺日理萬機,晚上一日也無礙。”
齊麟微微緊眉,“父帥已知曉...本王是昨夜回來的?”
沈天挐微微點頭,“剛知。”
齊麟展顏,緩步湊上,“父帥,我今日前來是有件事需要與您商討...”
“不急。”沈天挐猛地抬臂,打斷了齊麟的話,“先坐下喝杯茶再說。”
齊麟拱手一拜,應聲坐下,為自己添了茶水,細細慢飲著。
沈天挐,突然道:“時至今日,敢問王爺要以何事為重?”
齊麟遲疑了片刻,沉聲回道:“現下時機已成,是該揭開當年父王、母妃身死的真相了...”
沈天挐,忙道:“王爺欲要從何處下手?”
齊麟,緩慢說道:“實不相瞞,國舅張顯寧死後,其兒媳方怡已逃至雲闕門。本王雖不方便見她,但,柳霖霖或能成為突破口。”
沈天挐,驚道:“柳霖霖?她一個昔日的花魁,就算成了趙衍的兒媳,又能發揮什麽作用呢?再者,一個出身於秦樓楚館的姑娘,又怎會可信呢?”
“本王信她。”齊麟直截了當道:“若,連她都不值得信任,恐在這世上也再無本王可信之人了。”
沈天挐,急道:“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我女兒安若就不值得你信任嗎?”
他不僅聲聲怒意,還已然起身,吹胡子瞪眼。
齊麟卻淡淡回道:“本王不想讓安若牽涉其中...”
沈天挐聞言,眨了眨眼睛,隨之怒意漸消,重新坐下。
“王爺不想安若受到牽連是對的...畢竟,她已有了你們齊家的骨肉。”
齊麟慢慢看向沈天挐,一字一字道:“本王不想安若牽涉其中,並非是想讓她避禍,而是想讓她成為主宰之人。”
“主宰之人?!”沈天挐再次怔圓了眸子,厲聲回道:“王爺豈不是在癡人說夢?自古以來,女人又能主宰什麽?!何況,安若是我的女兒,我還能不了解嗎?”
齊麟沒有回話,反倒緩緩站起了身子,他手持杯盞,一臉祥和地向外望去。
“或許,父帥很了解自己的女兒,知曉她的一切喜好和習慣,但,父帥卻絕不會知道安若骨子裏的脾性。”
“沒有哪位父親會將自己的女兒逼上絕路,亦會千方百計地為女兒鋪路。所鋪之路,也定無崎嶇,且明媚無雨。”
“可明媚無雨、皆是美好一旦成了固定認知,也斷不會再想到女兒會有忍辱不堪的一麵...非絕境無法存活之時,身為父親的人大概也永遠都不會看到兒女的這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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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天挐遲遲起身,戰戰兢兢道:“王爺說這些...是何意?”
齊麟的嘴角微微上揚,眸中逐漸閃爍著柔和的光亮,“父帥所忽略的是...安若也會長大,她也有想要保護父帥的想法,而這想法又往往隻體現在美好的表麵上。因為,她很清楚自己隻要外在保持光鮮,就意味著一團和氣;她亦很清楚隻要表現出夫妻恩愛的假象,就能打消很多家人的擔憂...”
他突得露出淩厲目光,一點點地逼近著沈天挐,又道:“父帥看不到安若的堅毅與不屈,全因父帥從未真正苛刻過;父帥看不到安若骨子裏的傲氣與堅貞,亦因父帥從未有過欺騙和戲弄。在父帥眼中,安若總是一個柔柔弱弱的姑娘,需要被人嗬護,更需要被人保護,卻不知我齊麟也有需要安若保護的時候...”
“夫妻本就一體,況且安若還是鎮北王妃呢?若我齊麟有難,安若又怎能完好?!”
沈天挐沉眸淩亂,步步顫退,他已能悟出些齊麟的話中含義,事實上,無論沈安若是否牽涉其中,都會受到牽連。
這道理很淺顯,也極其簡單,可時至今日他卻還在幻想著沈安若能和齊麟撇清關係。
總認為有些事沈安若隻要不去做,就會沒事;殊不知,做與不做壓根就無區別。
——當獵人血洗狼窩時,是不會放過小狼的;當敵軍攻破家園之刻,也是不會對老弱婦孺手下留情的。
——在獵人和敵軍眼裏,她們都是共犯、都是幫凶、都是罪大惡極之人,她們該殺、她們該死、她們就該受盡淩辱!
——齊麟的言外之意也是在提醒他兩件事,其一是該明確自己的站位了,他要成為沈安若的助力,而不是要去聲聲乞求著朝廷能放過自己的女兒;其二是沈安若已長大了,不再是那個需要被保護的小姑娘了,其身上也具備著他完全看不見的潛力和力量。
“今日,父帥見到本王後,便問本王如今要以何事為重,本王知曉父帥真正放心不下的也一直是安若。實不相瞞,本王也不知欲行之事是否能成,但,本王現下已有足夠能力護好安若。”
“這能力,不單指北疆,還有那危機四伏的景都皇城。”
沈天挐顫眸,一點一點地看向齊麟,他無言,更不敢言。
齊麟,接著說:“父帥不是很質疑柳霖霖的能力嗎?一個昔日的“錦繡樓”花魁的確沒什麽能力,但,她卻已結識了“雲闕門”掌門杜芸卿。本王堅信,柳霖霖不會放過這次機會,也定會與那杜芸卿牢牢捆綁上關係。”
他說完這句話,又譏誚一笑,“父帥可能又會質疑,就算多上一個杜芸卿又能怎樣?如果本王告知父帥,杜芸卿現已成為武林盟主,且還是當朝太尉方萬霆獨子的心上人呢?”
他說罷,譏意已更甚,“也對,一個小小太尉又能成什麽氣候,況且還是一個手中毫無兵權的太尉...可,倘若當朝太師加上當朝太尉再加上本王接連都被陛下誅殺賜死,試問這大襄朝還能繼續存在下去嗎?!”
他猛地將一隻手搭在沈天挐的肩頭,隨之緩歎道:“本王並非是一個機關算盡、冷血無情的人,因為隻懂詭謀之人是不配登上九五之位的。凡天子也,必留一份善念與仁慈,縱使帝王之術加身,也斷不能整日活在算計之中,否則,定也再難看到世間美好。”
“一個看不到世間萬般美好的人,才是最可怕的。普通人尚且如此,就更別說帝王了。我齊麟不才,天生便擁有世襲王侯的身份,若我齊麟嗜殺成性、毫無憐憫之心,這偌大的北疆也將成為名副其實的人間煉獄!斷不會舉辦什麽文武科舉,選賢任能!”
“此刻...本王倒也想反問父帥一句,父帥身為鎮邊大將軍、鎮北王妃的生父,又當以何為重?!”
沈天挐的眸光驟然泛起晶瑩,支支吾吾道:“本將...本將,當以...當以...”
“父帥不必著急回答。”齊麟再次拍了拍沈天挐的肩頭,“因為此問題,連本王都難以說出十拿九穩的答案。”
“本王隻知,天下女子之忠誠遠勝男子,這不單單是因為她們無法自立為帝,也因她們本就活在桎梏下,最終想要的也不過是一份自由。十八女將如是,柳霖霖和杜芸卿亦如是,但,鎮北王妃沈安若卻早已無了自由。”
沈天挐,含淚道:“如何才能使安若擺脫掉桎梏?”
齊麟,柔柔一笑,“父為女,女為父,其他皆為虛無。”
沈天挐逐漸點頭,“本帥明白了...本帥不會再奢求朝廷的寬恕,從今以後隻會相信安若。無論日後發生什麽,安若都是對的,就算被千夫所指也斷無更改...”
齊麟也微微點頭,輕輕攙起沈天挐的手臂,請其落座。
他無了淩厲眸光,也漸漸平和了下來,添了茶水,綻出著暖笑,“本王有想過讓安若留在北疆,這裏足夠安全,百姓也甚是擁戴安若。但,大襄首次文武科舉在即,這也是安若唯能獲得寒門學子支持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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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後半句話更像是在試探,試探沈天挐的意願,所以,他的後半句話也說得小心翼翼,聲音明顯輕柔了許多,“此事,本王先前就與父帥您提過,若想增加安若在朝中的威望,必少不了那些寒門學子的助力。”
沈天挐,遲疑道:“王爺是已接到陛下的口諭?還是已然探尋到了什麽消息?”
齊麟,道:“聖旨不日就會到。由本王主持大襄文武科舉雖是功在千秋之事,卻也少不了朝中奸臣的算計。凡開先例者,不是名留青史,就是萬人唾棄,本王此次主持科舉也定會秉公行事、恪守國法。”
“隻有杜絕沉屙,避免汙穢,力保不發生弄虛作假、賄賂舞弊之事才能經得起奸臣算計和構陷。最好再借此事斬殺幾位朝廷官員,如此方能大快人心,使百姓完全相信大襄的確是在選拔人才。”
“如此一來,本王也定會再次得罪不少人,不過本王早已在景都京畿大營中留守了一萬鎮北軍,再加上三弟趙瑾睿的三百府兵以及杜芸卿的江湖勢力,本王依然可以保證安若的...”
“本帥相信王爺!”沒等齊麟將話說完,沈天挐已脫口而出,他不僅打斷了齊麟的話,還甚是凝重地看向了齊麟,並緊握上了齊麟的手,“王爺無私,自成婚以來也對安若毫無保留,若王爺能在給天下讀書人一個公道的同時,再幫安若增加一些助力和支持,必能收獲更多讚譽。”
“屆時,天下百姓會信服王爺,天下學子也會感念王爺,我家安若也能成為天下百姓敬仰之人。”
他說著說著,竟淚水滴落,眼角也掩不住苦澀和鈍痛,“可王爺...此事若成,必會惹來陛下更多忌憚,恐王爺...恐王爺再難...再難善終呀!”
“王爺還未見過安若腹中的孩子,那孩子可是齊家的唯一骨血,也是整個大襄的世子爺或小郡主呀...王爺當真能如此決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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