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生死玄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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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到底何為道?
    《道德經》開篇“道可道,非常道”,“道”似也不可言說也。
    它既是創生萬物的“玄牝之門”,又是“周行而不殆”的永恒運動本體。
    莊子在《大宗師》中以“在太極之先而不為高,在六極之下而不為深”來描述“道”的超越時空性,這種非實體性的存在方式,恰似量子場論中無處不在的量子漲落。
    沈安若並不覺得“道”難以言說,也沒那麽多神乎其神的理論。
    隻因,“道”是一種自我認知,若總以“高人一節”的言語來表述,使人摸不著頭腦,那便也不是“道”。
    事實上,世間萬般複雜和無法解釋的現象都可以用最簡單的大白話詮釋出來。
    或許,大白話不能全然解釋清楚原貌,但,萬變不離其宗者又皆是“道”。
    世間萬物無論如何變化、不管以何種形態示人,終究同根可追也。
    什麽意思呢?
    所謂愚人之愚,無藥可救也——其意也是在指階層定義下的認知和計較。
    正是有了這些認知和計較,民間也便多有鬼神論,人們也將其區分出了兩個極端,畏懼鬼,敬畏神。
    從而,見鬼就躲,見神就拜的理念似也根深蒂固,延綿數千年。
    倘若,將鬼神一視同仁,他們也不過同為能量體罷了。
    至於,什麽怨氣纏身,什麽紫光拂麵,什麽佛光萬丈也多有狹隘定義下的修飾和自我遐想,更摻雜了視覺幻象。
    然,沈安若所認為的“道”,也等同於“律”。
    這雖是她自己的理解,卻也著實得到了印證。
    自打齊麟出事後,她便常翻閱齊麟留下的典籍,在典籍中齊麟也寫下了諸多心得。
    這本是一種懷念故人的方式,沈安若每每都在追尋著齊麟往日的足跡,迫切想要了解一些真相,有了真相後才能解釋得通齊麟的一些怪異做法和行為。
    就拿眼下齊麟生死不明來說吧,當她不了解齊麟的思維方式時,怕也絕想不出齊麟為何會用假死脫身。
    在她看來,這也是一種極其愚蠢的做法——就單說鎮北王現有的權勢和高度,恐也是一些人幾輩子都達不到的。在具備絕對力量的情況下,很多事也會變得極其簡單,即便要調查當年老王爺齊烈弑君謀反一案也需借助現有的權勢。
    ——可齊麟呢?不但舍棄現有權勢不要,還選擇用一場假死來完成金蟬脫殼之效,所謂人死如燈滅,往事已如塵煙,縱使齊麟還活著也與普通人無異,又要如何替父王報仇雪恨呢?
    她能有此惑,也屬正常;她也實在無法理解齊麟的思維方式。
    ——通常,女人在不理解一個男人的思維時,也會將所有問題歸結到自己身上,例如:是不是自己不夠好、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麽,甚至還會覺得對方是在有意擺脫。
    在諸多質疑下,可想而知沈安若有多迫切想要找到答案。
    既要尋找答案,就要全然打破原有的認知和思維,試著從齊麟的角度出發去重新思考問題。
    這一點也與柳霖霖昨日所述“當你遇事不決時,就去想想若換成齊麟,他會怎麽做”的提議不謀而合了。
    一個人的認知是高是低,也和最開始的思維方向密切相關。
    ——有所思,才有所想;有所想,則會有所行動。
    ——思與想是連貫的,想與行動卻又是一種概率,但,這些又都不是重點。
    ——重點在於產生思的基礎點是什麽?比如,一個蘋果落地,牛頓便有了思;酒在發酵過程中沒有及時封閉,為何就成了醋?方士明明是在煉丹,為何煉丹爐會被放置的材料炸得粉碎?
    這也便是基礎點,正因有了蘋果落地、酒變成了醋、煉丹爐被炸得粉碎等諸般結果,人們才有了進一步的思。
    所以,基礎點一定是已然體現出的事件和某種實體,都眼見為實了,卻解釋不了這種現象,那人們肯定要去思考其原因、推敲其過程和規律了。
    那麽,有沒有一種可能,齊麟之所以會以假死的方式藏在暗處,是否也是看到了某些典故和書籍上所記載的故事呢?
    果不其然,還真被沈安若找到了,齊麟所存放的書籍中不乏大量神話傳說。
    這也合乎情理,他既是“淩霄派”現存的唯一傳人,又怎會不對其宗門產生興趣呢...
    而,“淩霄派”是玄門正宗,與道教丹鼎派祖師、妙道天尊呂洞賓也算是同出一脈。
    再細看“黃粱一夢”的典故和同為仙人的得道過程,就能發現其中無不摻雜著“死而後生”的覺悟。
    ——在《道德經》中提出過“出生入死”,其意是將生死視為氣化的自然過程。
    ——在《莊子·至樂》中載有髑髏言:“死無君於上,無臣於下”,也是在說死亡對等級秩序的消解。
    ——在郭象所注的《莊子》中,也提過“死生者,無窮之變耳”,其意是指將個體生命視為宇宙大化中的暫時形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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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這些記載都在透露著一個潛藏的規律,無論是氣化的自然過程,還是對等級秩序的消散,或是一種暫時形態,都在詮釋著“化整為零”的規則變化。
    或許,有了“化整為零”才會有後麵的新形態和變體,那這一切所遵循的也不過是個“律”字。
    那麽,何為“律”呢?
    許慎在《說文解字》中將“律”解釋為:均布也。
    ——律者,所以範天下之不一而歸於一,故曰均布也。
    淮南子在《天文訓》一書中提到“律曆之數,天地之道”,將音律、曆法、法律統合為動態平衡係統:從產生音律到規範樂器,從規範樂器再到“和”音,達到某種境界;從製定法律到規範行為,從規範行為再強調一個“序”字,所謂長幼有序、君臣有別;再則便是曆法,從建立曆法到規定時間,從而達成統一的作息。
    秦始皇統一六國後,也將以上三點發揮到了極致,“秦律”也成了最有體係的規範。
    在未讀眾多典籍之前,沈安若也和很多人一樣都痛恨著“秦律”的苛刻,特別是“連坐製”更是毫無公正可言。
    但,不可否認的是,正因有了律法製度,才有了社會穩定。
    那麽,倘若將視野放寬,天地洪荒、九天宇宙是否也存在著“律”呢?
    覺悟到這些的沈安若,不僅想通了齊麟的行為,其內心也再無了絲毫恐懼。
    茶香已濃,沈安若已將白棋子落在了棋盤上。
    與她對弈的不是別人,正是那自稱神裔的女道長。
    這女道長道號:雲樞,自號:虛微子,其“虛”字出自《道德經》“致虛極,守靜篤”,點明其修持境界;而“微”字則是化用《周易·係辭》“幾者動之微”,示其洞察萬物先兆之能。
    沈安若本不想以棋相交,她的棋藝也著實不行,可有“賭豔雙絕”的柳霖霖在側,她又怎會怕呢?
    ——說直白一些,由她和柳霖霖兩人共同對付一個雲樞,還能輸不成?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個原因,那便是原則上不能讓雲樞進入房中。隻要不入房,那雲樞也便做不了什麽手腳,王府庭院再大,雲樞也隻能被限製在一方石桌的範圍之內。
    “王妃既邀貧道手談,想來已得弈中三昧,貧道自當領教高明。”
    “本妃對棋道並不精通,隻是不想辜負了今日的暖陽。”
    “暖陽?”雲樞不禁側望,隨之含笑回眸,“既不想辜負暖陽,我等為何又要在樹蔭下避開陽光呢?怕是王妃很清楚,暖陽非暖陽,而是烈日吧。”
    沈安若微微一笑,“你我頭頂自然懸著烈日,可處於樹蔭下烈日自也成了暖陽...”
    “哈哈哈~沒曾想,王妃還如此風趣,果真與貧道甚對脾氣呀。”雲樞漸漸收斂笑意,暗暗觀察著沈安若臉上的變化,見其安然處之、眉眼始終垂落在棋盤上,便又接著說:“難道,王妃就不好奇...貧道為何非要與您相見嗎?”
    沈安若落下一棋子,漫不經心地回道:“你既自稱神裔,自也是前來解救本妃的,難道不是嗎?”
    她話落,也抬眸看向了雲樞,雲樞柔柔一笑,說道:“你我既已將話挑明,不知王妃可願聽貧道一言?”
    沈安若再次垂落眉眼,“當然。否則,本妃又何必見你?”
    雲樞一陣暢笑,“實不相瞞,貧道今日才雲遊至此,便就聽到城中百姓議論王妃之聲。貧道雖不知前因後果,卻也在無意間為王妃卜了一卦,依卦象看王妃不日便有大難也。”
    沈安若執棋子遲疑了片刻,依舊自若道:“你又怎會不知前因後果呢?就算不知應也能從城中百姓口中得知一二...近段時間,本妃的確時運不濟,先是死了丈夫,後又死了三名心腹大將,再就是被右相嚴傑針對,可謂是難上加難呀...”
    雲樞目不轉睛地盯著沈安若,緩落著手中棋子,一字一字道:“王妃可願信,貧道有預知未來之能?”
    沈安若隨落一子,微微搖頭道:“隻是預知未來嗎?想來,市井街頭的算命先生也能道出一二吧?”
    雲樞大笑,“看來,王妃所求甚多啊...不過,即便王妃有再多心願,也要先度過眼前這一關不是?”
    沈安若,微聲道:“眼前這一關?本妃實在不知眼前要度過哪一關...”
    雲樞捋了捋懷中的拂塵,闊聲道:“如果貧道所測無誤,當今聖上必會在不日後削掉王妃您手中的兵權,並將王妃長久困在景都城內。屆時,王妃無了鎮北軍的庇護,怕是也隻能成為籠中鳥、池中魚了。”
    “哦?”沈安若,說,“那你可有什麽化解之法?”
    雲樞端了端身子,“當然有。隻是...”
    她本以為沈安若會追問,誰料沈安若比她還穩如泰山,不但隻觀棋局,還滿臉的雲淡風輕。
    眼見賣關子不成,她隻得又歎息道:“貧道之所以雲遊至此,也是想將三千大道授予世人,使世人能夠早早修行,才好杜絕世間諸惡。可,貧道終是人微言輕,就想著先度王妃一程,隻要王妃按照貧道所說的去做,定能化險為夷、否極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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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還望事成之後,王妃能當眾拜貧道為師,也好讓貧道樹立些許威望。這世間威望雖是些虛名,可無此虛名也不好被人信服,為了天下百姓不再經受人間疾苦,還請王妃應了貧道的請求。”
    沈安若沉寂了良久,漸漸抬起著手中棋子,似有舉棋不定之思。
    雲樞見狀,隻得繼續尬笑道:“王妃是否有什麽難言之隱?或是有何顧忌?”
    柳霖霖突得插嘴道:“你憑什麽就能教化眾人,使人們不再經受人間疾苦?難不成,隻憑你這三言兩語嗎?”
    雲樞一臉淡定地側揚了一下手中拂塵,含笑搖頭道:“非也非也,貧道憑借的是五顯大帝之神通,貧道亦是五顯大帝所化。”
    沈安若猛地抬眸,她似在憋著笑,眸中還有幾分像看傻子一般的嫌棄之意,“五顯大帝?哦,本妃倒是看過這位正神的典故,五顯大帝又稱五聖大帝、五通大帝、華光菩薩等,姓馬,名靈耀,民間俗稱馬王爺、馬天君、馬靈官。相傳,玉皇大帝封其為玉封佛中上善王顯頭官大帝,並永鎮中界,從此萬民景仰,有求必應。你既是五顯大帝下凡,又怎會苦於不得授世人正法呢?隻要你略施神通,民眾必然趨之若鶩。”
    雲樞一臉苦澀道:“王妃有所不知,縱使貧道是五顯大帝所化也要受製於人間法則,不得使用神通幹涉人間諸事,否則,豈不也亂了套?”
    “或許,王妃還不能理解貧道所言,不如貧道再與您細說一二...即便是老莊下凡,他們也無法覺察到自己的身份,他們會和普通人一樣過著最普通的生活。隻不過,會在某一日突然覺醒,傳道於世人...”
    “當然,他們所傳之道也是人們能聽得懂的道,因為他們本就和常人無異。這一點也不足為奇,倘若他們用春秋戰國時的語句去解釋正法,這景都城內的百姓也聽不懂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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