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靜水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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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心寧靜,是安好的基礎,也是退去所有不安的源泉。
我們可以盡情歌舞,亦可以在鋪滿天際的煙花下歡呼,但,身心無憂、發自內心的快樂和安逸才是構成萬千美好的基石。
在這個微風不燥,陽光甚好的早晨,沈安若眯眼欠身緩緩推開了窗。
既無法直視陽光,那就閉眼迎拂清風,風中有淡淡的花香,還有人間的煙火味,更有那來自天地間的滋養。
她的身體已鬆弛到了極致,在極致鬆弛下她也含上了一抹淡笑。
這淡笑很甜,絲毫不比大笑遜色,反倒有種源源不斷的幸福感湧向心頭。
不過,她的身體很快便緊繃了起來,柳霖霖已在身後抱緊了她,其臉頰也依偎在了她的肩頭。
柳霖霖展露著滿臉享受,這感覺就像是在擁抱著一個大大的毛絨娃娃,既有溫度也足夠柔軟。
她很久沒有這般愜意了,自打產下趙承淵後,她也沒了一刻閑暇。
雖做足了月子,卻也不忘親自照顧齊琛和趙承淵,更在出月子後全然接管了趙府事務。
府中之事用人得當即可,可若想經營好趙府私產就沒那麽容易了。
每處私產都能產生豐厚的利潤,利潤越大,鋪中管事的欲望也會漸濃。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句話並不假,每個人心中也都有一個價格,當符合價格又能操控時,便就會有人鋌而走險,搏上一搏。
那些精於算計的掌櫃們自然不會高看一個女人,但,他們卻也著實低估了花魁出身的柳霖霖。
她先是將七大掌櫃送入官府,又在七大掌櫃吐出貪墨的銀兩後,施以援手。
這等恩威並施的手段,她玩得還算趁手,既打壓了人們的歹念,又不至於讓七大掌櫃對其怨恨。
隻是,她也沒再啟用七大掌櫃,反倒提拔夥計頂替掌櫃一職,由她言傳身教。
自己教出來的徒弟雖不能保證忠心不二,但,對她也定有幾分敬畏。
隻要她柳霖霖始終保持著機敏和威嚴,那她提拔上來的七人也多半不敢造次。
裝,是這世上最累的行為。
之所以累,並不是要處處偽裝和做作,而是要去做符合身份的事、說符合身份的話。
這與徒有其表不同,無實質的裝終逃不過高人的法眼,其行為和言語也會暴露出他們的本色。
所以,與其說她柳霖霖“裝”,不如說她每每都在壓製著自己。
事實上,她完全具備絕對實力,也有充足的內在和實質。
自嫁入趙府後,她也不曾辱沒過趙衍兒媳的威名,可她...可她也的確許久許久沒展露過小女人的一麵了...
——她也想迎著微風撲蝴蝶,亦想如富貴人家的小姐那般逛逛街、禮禮佛、買買珍珠首飾,然後,再吃上一頓美味,煮茶幾許,吟唱琴揚。
然,她的時間卻極為緊迫,單是齊琛和趙承淵這兩個娃就已讓她操碎了心;她的出身也絕不允許她放縱出錯,哪怕放縱一次、出錯一次就能毀掉她先前的所有努力。
至於,嫁入趙府的好處——說實在的,比平常人家還是有差別的。
有人肯定會說了,你這不是在說廢話嗎?
——沒好處,又怎會有那麽多女人爭著搶著要嫁入豪門呢...
可,如果我說,好處並不在豐衣足食、請得起奶娘和婢女上,而在家庭氛圍上,就不知有多少人可以理解了。
假如能理解,自然也能懂得為何現實中會有那麽多人吐槽暴發戶的原因了。
——一個家庭的富足,遠不在吃喝用度上,而在精神情操上。
——所謂氣節,也是中國人所重視的精神情操。
——再充盈的物質總會厭的,每天山珍海味也會吃膩的,且膩到想吐。
有人可能又會說了,我不怕膩,我就喜歡受這份罪。
——您啊,還是別瞎胡扯了,當山珍海味在您眼中變成一盤屎時,那任誰都無法下咽。
那又會有人說了,既然有花不完的錢,可以換著法吃啊,並不一定頓頓山珍海味呀。
——理是這個理,但,您還是不了解富人真正的生活。
——確切地說,富人有一半時間都在維護著富貴的假象。
那為什麽要維持一種假象呢?既要維持是不是也說明並不富裕呢?
——不不不,您呀還是狹隘了,其實這道理和柳霖霖不能出錯一樣,一旦出錯被人嘲笑都是輕的,恐整個趙府都會跟著蒙羞。
——趙府蒙羞後,即便趙衍是當朝太師也會在朝堂上難以立足。
這是一整串的連鎖反應,試想一下,貴為當朝太師的趙衍連自家兒媳都約束不了,府中之事都不能妥善安排處置,又有何臉麵議政、談論國家大事和百姓興亡呢?
恐怕他還沒開口,政敵就會立馬去堵他的嘴——趙太師,您還是先管好自家府上的事吧。隨之也是陣陣譏嘲。
那可能就又有人說了,趙瑾睿不是景都紈絝嗎?他丟人丟得還少嗎?
——趙瑾睿的確是景都城內出了名的紈絝,可他卻也能以風流不羈著稱,試問在封建社會哪個女子敢同樣稱之?即便有,必萬人棄,逢場作戲在所難免,誰也不會真正將其娶入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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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柳霖霖嫁入趙府的好處到底是什麽?所謂的家庭氛圍又是指什麽?
——良好的修養和品德,濃厚的學識和社會責任感。
這有啥用呢?不當吃不當喝的,對於連飯都吃不上的人也沒必要去在乎這些。
所以啊,這世上也便有人為了吃上一口飯去做著傷天害理的事,隨著欲望的加劇更會做出毀家滅國之事。
一個國家若想強盛不衰,至少國之脊梁必須有良好的修養和品德,更要有強烈的社會責任感。
否則,國將不國,早晚覆滅。
這也是為何書香門第能出大文豪和不世之材的原因,他們無不替百姓悲春傷秋,也無不替國家哀歎惋惜,隻要他們能立身於朝堂,誓死也要完成心中的大願。
有句話是對的,很多東西都是刻進骨子裏的,這是一種傳承,也是一種承負,會世世代代影響著一個民族,有些底線也是絕不能觸碰的。
當然,富人要去維持的也恰是這種榮耀,什麽樣的人就要做什麽樣的事,他們也在處處限製著自己,從而始終維護著一種體麵。
所以,每每都要維持著某種狀態和體麵也是最累的,這其中沒有“裝”的成分,而是刻在骨子裏的“我不能這樣做”。
——所謂階層跳躍,也永遠跳躍的是環境氛圍和精神情操,柳霖霖的所有努力也不過是想為兒子趙承淵繼續留住趙府的品質。
而她今日,終於可以在沈安若麵前做一個小女人了,因為沈安若有更需要去維持的體麵和身份,她這個趙衍的兒媳自也放下了所有包袱。
這不是“幸災樂禍”,她反倒也想讓沈安若徹底輕鬆下來,畢竟房中隻有她們二人,也沒人會去取笑什麽。
昨夜,她伴在沈安若身側,也睡得很踏實,這也是一種極其滿足的踏實感。
“在產下承淵後,我有一段時間也沒晝沒夜地翻看著各種書籍,我不想阿睿為孩子起名,阿睿也起不出什麽像樣的名字來...我也不想勞煩阿翁,阿翁貴為太師自能為孩子取一個極好的名字,可我就是...就是...”
沈安若微聲打斷了柳霖霖的話,“可你就是倔,也不想被趙太師看低...所以,便想自己為孩子取一個名字...不過,“承淵”這名字還不錯,倒也沒辱沒你柳大夫人的英明。”
柳霖霖淺笑間,眸中已閃動著光亮,“齊琛被冊封為武寧侯的那日,我真的羨慕極了。我倒不是羨慕齊琛被封為了王侯,反倒是羨慕“齊琛”這名字的解意,取《詩經·魯頌》「來獻其琛」之義,那“琛”也就相當於珍寶,齊家得子如獲珍寶,而齊琛又何止是齊家的珍寶,他也著實是整個大襄的珍寶呀...”
“從那一天起,我每每撫摸著自己隆起的肚子就也想為自己的孩子取一個有極好解意的名字,慢慢的這也成了我的執念。直到順利產子後,我便再也按捺不住這執念了,那些日子我也命下人幾乎搬來了趙府中所有的書籍,我看得認真極了,不想錯過任何一個字,也不舍得錯過每一句詩詞,經過數日推敲琢磨,我終是挑選出了數個鍾意的字...”
“"承"字源於《尚書·周官》“六卿分職,各率其屬,以倡九牧,阜成兆民”,表示傳承阿翁學識之意;“淵”字引《莊子·在宥》“屍居而龍見,淵默而雷聲”,喻深廣境界。“承淵”二字,既能承趙府百年基業,又含我名字中的"霖"之深水意象,取“靜水流深”之哲思,暗藏經世之才也。”
沈安若“噗嗤”一笑,“呦!本妃還真沒看出我們霖兒的野心啊,承淵才多大啊,可就成了經世之才了...”
柳霖霖的雙眸突得一緊,急迫道:“怎麽?“承淵”這個名字不好嗎?可阿翁已說過甚好,還多次誇讚過我取的名字呢...”
沈安若緩緩扭身,一臉恬笑地看著柳霖霖,柳霖霖則更緊張了,柳眉似已皺到了極致。
她冷不防地戳了一下柳霖霖的額頭,“你看你擔心的,本妃當然知道你很珍愛自己為孩子取的名字,可本妃也沒說不好呀...本妃隻是想說柳大姑娘望子成龍的心情,那是絲毫不遜色旁人呢...”
柳霖霖連忙舒緩了一口氣,“哎呀,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自己為孩子起了什麽不得當的名字呢...你要知道,名字可是要伴隨一生的,可不能有一點馬虎大意,如若真有瑕疵,當即刻修改才對。”
沈安若輕輕地抱住了柳霖霖,“霖兒,你要堅信自己是最好的,所做出的決定也是最好的,因為霖兒你本就是最好的...”
“安若,你也一樣...”
兩個女人一起梳妝,那絕對是一番勝景。
兩個傾國傾城的女人一同轉動身姿,那也定是仙界才有的景色。
沈安若和柳霖霖可都是不輕易服輸的主,所以,一個比一個漂亮,也一個比一個奪目。
問題是,這兩人還比上了。
可想而知,她們二人還是不出門得好,不然,恐整個景都城的眼睛都要焊死在她們身上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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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她們兩人的確沒打算出門,卻有人意外登門拜訪。
要說鎮北王府有人拜訪也絕不算什麽意外,可使人沒想到的是來者卻是一位神裔。
當然,所謂的“神裔”也是自稱——一個裝扮得像極了高深道長的人非要麵見沈安若不可。
高深道長那是常有,高深女道長可就不常見了。
當,沈安若聽聞有位女道長登門拜訪,且還再三回拒都拒不掉時,她便已想到要有事發生了。
可,即將發生的事到底是好是壞,她又拿不準,但,值得肯定的是,她也極有必要與那女道長見上一麵。
——她倒不是覺得女道長有真才實學,反倒是壓抑不住心頭的好奇。
要知道,這世間有些女道長可不簡單,坊間也多有流傳女道長和某帝王的風流事兒,甚至還有某女道長將國之重臣拉下馬的不少典例。
這也難怪,既被尊為:道長,必也離不了高深莫測和仙人的形象;若這道長再是一位閉月羞花的美嬌娘,那可絕對不得了。
——道是要講的,情也是要談的,到最後也就要看女道長想不想度人了。
——這度來度去,可不就有風流韻事和野史雜談了嘛。
還別說,前來拜訪的這位女道長還真如沈安若預想的一樣,不僅有沉魚落雁之容,還有著十足的貴氣和威嚴,可對方身上的貴氣又不是簡單的雍容華貴,而是一種冷若冰霜、不問俗事的冷素感。
也正因冷得不像樣,又高貴得不像樣,才就有了幾分使人信服的仙人的感覺。
要不然,人家也不敢自稱是神裔不是?
柳霖霖見之,卻並不買賬,她也第一次以仰視的姿態側臉輕蔑著一人。
沈安若下意識地捋順著柳霖霖垂在後背的秀發,其意也是在暗示著柳霖霖別那般抵觸,並小聲附耳道:“既然,人都來了,本妃就與她好好論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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