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如坐針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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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亮,強光未出,心已慌。
沈安若雙掌夾在耳上,無助地搖著頭。
她心中滿是懊惱,精神也疲憊到了極點。
這感覺很不好——明明思考了一整晚,卻好像什麽都沒做。
——無效的精神內耗往往是摧垮一人的真凶,問題是還不能阻斷內耗,因為並未得到解決,心中亦無答案。
沈安若終在看向齊琛的那一刻流下了眼淚,淚水無聲且冰涼。
她忙抹去淚水,生怕滴落在齊琛的臉上。
齊琛就睡在她的身旁,甚是可愛的小臉外加酣睡的姿態使得她不忍打擾,更想嗬護下一份靜好。
——人人都想歲月靜好,卻沒人知曉靜好的背後定有一人或一群人在默默付出。
直到此時此刻,沈安若才明白一個道理——若想真正成長,必要去經曆。
“去經曆”如此簡單的三字,應也是齊麟的製勝法寶,他有多強大,就曾有多心傷。
是的,沈安若又一次想到了齊麟,每到遇事不決、不知如何應對時,她的腦海中總會浮現出齊麟的身影。
那身影很立體,或在苦思,或在煎熬;或在翻閱典籍,或在望月獨醉。
索性,她靜靜下得床榻,慢步搖窗,雙眸逐漸空洞。
忽見一影多婆娑,踱步徘徊展遲疑。
那影是趙衍,沈安若不知他何時來的窗前,亦不知他已在窗前待了多久,隻得敞門去迎,盡顯急促。
“老師,您...”沈安若猛地止語,頓身散眸,怔在了原地。
再觀趙衍,早已燦笑連連;他如沐春風,似比晨光還要溫和。
“孩子,一夜未眠吧?”
沈安若詫異間微微點頭,“老師,您整夜都在這兒嗎?”
趙衍仍一臉柔笑地看著沈安若,“自打上了年紀後,這一到卯時呀我便就再也睡不著了。通常我會挑些水,也會同府中下人一起清洗下早膳所用的食材...隻是今日我恰巧路過此處,見你房中亮著燭火,故在此多停留了幾刻。”
沈安若聞言,不禁展笑。麵對如此和藹的長輩,她的內心似也有了一絲暖意。
要說這暖意從何來,全因趙衍在撒謊。
——趙府並非小門小戶,趙衍若不是有意為之,是絕不會路過後院廂房的。
趙衍接著問道:“王妃可是在為聖上交辦的要案煩惱?”
沈安若沒料到趙衍會直奔主題,事實上昨夜她之所以留宿趙府也是想同柳霖霖再詳商下案件細節。
但,柳霖霖卻並未察覺到她心中的顧慮,還極其興奮地做了部署,已然將趙府中的三百府兵派了出去。
柳霖霖倒也沒做錯,若想防止城中貴女再次失蹤,除了加強城內夜間巡視外,守著幾大胭脂鋪也是極有必要的。
這番部署,雖是破案的關鍵,卻依舊不能名正言順的查案。
既無法名正言順,就必會出現阻礙。
因為,沈安若已隱隱覺得城中貴女接連失蹤絕非那般簡單,恐已涉及到了手眼通天之人。
否則,背後之人又怎敢對朝臣家眷下手,還有恃無恐呢?
趙衍見沈安若柳眉微皺,久久垂眸不語,便又繼續笑道:“王妃可能不知這世間並沒什麽難解之事,之所以能難住世人,皆因自誤。有些人想保全顏麵,所以拒絕請教他人;有些人不想低人一等,便也選擇強撐不去登他人府門;剩下的,則就全是一些固執的人了,他們本就思維受限,又毫無眼界,還總覺得自己是對的,在這種情況下又要如何解決問題呢...切記,再難的事在專業之人麵前都是微不足道的,關鍵是你要不恥下問,也要問對人...”
“所以啊,有時一個人太蠢也是一種罪過,縱使他心無歹念,也會在無意間連累到他人。而,蠢人通常都具備著同一特征,那便是隱忍不言,使得心中的猜忌和怨恨肆意生長,直到再難壓製、做出蠢事為止。”
他頓了頓,又笑道:“現下,王妃已位極人臣,更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靖朔郡王,又有何事不能直接詢問聖上呢?”
沈安若突得覺醒道:“老師是說...我可以直接將心中所憂全然講給聖上聽?”
趙衍含笑點頭,“有何不可?自古以來,君臣之間之所以會有猜忌,全因雙方皆有隱藏。若為臣者如一張白紙,君又怎會感到無法掌控呢?”
“當然,我所說的“白紙”也是在某一件事上,王妃大可不必事事回稟,不留退路。所謂忠君愛國,並非助紂為虐,浩然正氣不可失,底線原則不可觸,堅守正道本心才能更好地輔佐明君。”
沈安若聽後,愁雲頓散,“老師言之有理,安若受教了。待辰時一過,我便去麵見聖上。”
趙衍暢笑,“好好好...屆時,王妃可將能調配的所有兵力都一五一十地告知聖上,並向聖上請來該有的職權,就算再不濟也要能暫行監察禦史之責。”
“此次,我雖無法確定您一定能破案,但,您也定能阻絕掉貴女失蹤之事再度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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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安若再次點頭,似已信心滿滿,不過她還是附上了一絲愁緒,“老師,我不知該不該問...但我還是想知道...老師府中可有暗探或能傳遞消息的信鴿?我這般問應是有失禮數,可我...”
“有的,安若想要的,我這兒都有。”趙衍毫不避諱、脫口而出,直接打斷了沈安若的話,“我府中有一得力之人,名喚:趙安。此人是個孤兒,幼年時便被我收入府中,乃是我的親信,我會命他來尋王妃,助王妃成事的。”
沈安若俯身一拜,“學生謝過老師。”
趙安是個本分人,沒有絕頂的頭腦,隻有絕對的忠誠。
不過,他有一個長處,算得上是喂鴿子的專家。
他喂養的鴿子既不膘肥體壯,也不瘦骨如柴,每隻鴿子都剛剛好,且羽毛油光發亮。
每當傳遞消息時,他會每過半個時辰放飛一隻信鴿,共放飛三隻,卻帶著同樣的消息。
此次,沈安若要他傳遞的消息也是飛往西南邊關的,其內容也是命孤露速回景都。
見第三隻信鴿飛出府牆後,也到了沈安若該去麵聖的時候了。
在未見到聖上之前,她本打算按照趙衍的教誨對聖上知無不言,但,禦前內侍吉祥卻要她在禦花園候駕。
這本沒什麽不妥,禦花園風景獨秀,當今聖上蕭文景命她在此等候,也應是一番好意。
畢竟,禦花園在後宮,能入後宮者本就代表著一種信任。
怎奈,這一路上吉祥卻對她頻頻使眼色,仿佛要說些什麽,又多次遲疑,似不便開口。
——暫不管吉祥是否出於真心,就單論他的反常舉動,便已能使沈安若感到不安。
白玉亭中的白玉石桌上煮得是那龍團鳳餅,這茶的製作工藝極為繁複,需采青與揀芽、蒸青與榨膏、研末與和膏、壓模成型、焙幹與過黃等十餘道工序。
可想而知,這茶就算不能香飄萬裏,也能百步生香。
沈安若初飲此茶,隻感清苦與回甘並存,香草與焦香交織,片刻後口中又生出濃濃的苦澀感。
她並沒有對這茶產生興趣,倒是對不苟言笑的宮女心生好奇。
按道理說,後宮的宮女規矩些、呆板些也屬常態,可如機械化的舉止就不免使人背後發涼了。
——什麽意思呢?
——就是明明是人,卻又不像人;明明有喜怒哀樂,卻要強行壓製。
——無論什麽動靜都不能使她們改變步伐,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會讓她們產生情緒波動。
為此,沈安若也有意碰倒過茶盞,服侍的宮女雖在第一時間為她擦拭,卻不改其緩慢姿態和一份靜。
靜,是那種死寂死寂的靜。
這種靜絕不是人們所理解的安靜,而是陰森恐怖的靜。
更甚的是,沈安若問話,她們均不答;沈安若發怒,她們便輕盈跪下。
——這後宮應是有不少秘密,恐已多到不能言語的地步。
——這裏缺的不是人,而是生機,有血有肉的生機,自由暢意的表達。
直到蕭文景現身,數名宮女才相繼退下,隻留吉祥一人伺候。
沈安若下意識地望了一眼四周,百步之內已無一人,至於百步外的宮女各個垂眸微探,雙手疊加在腹前,猶如木樁。
“郡王此次前來,可是貴女失蹤案已有進展?”
蕭文景拱手一拜,話落已坐於石凳上,並親自為沈安若添了茶水。
沈安若起身回禮,“臣來見駕,並非案件已有進展,而是想請一道聖旨。”
“哦?”蕭文景含笑招呼沈安若落座,“郡王與朕不是外人,大可直言不諱。”
沈安若落座端身,將衣擺搭在腿上,並輕輕撫平。
她還不習慣郡王的服飾,這服飾有些不倫不類,既不像男裝,也絕非女裝,大概是因為她是大襄朝開國以來第一位女郡王吧,無先例效仿,著實難為了設計衣裳的人。
“哦...郡王應是還穿不慣這套官服...隻是要說起這套官服,郡王應也絕不陌生。此官服不僅結合了當年顧侯爺的雲鶴紋飾和大哥的麒麟綬帶紋案,下擺處還按照蛟龍麟片的形狀行針縫合而成...”蕭文景說到此處,突得一歎,“大哥...如今朕看到親王妃不免有些想念大哥了...”
沈安若猛地一怔,她來此並不是要敘齊麟和蕭文景的舊情的,反倒是要請旨索要查案之權的。
然,蕭文景既提到了齊麟,她身為親王妃也不好改變話題,可她又要如何回應呢?
就在她左右為難、反複思量之際,吉祥已在用眼神頻頻示意著地麵,她的確看到了吉祥的示意,但她卻隻能強裝鎮定。
何況,地麵上能有什麽呢?連一縷灰塵都沒有的地麵,還能生出辦法不成?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時,蕭文景又繼續問道:“對了,郡王方才說要向朕請旨,不知要請怎樣的旨意?”
沈安若赫然一驚,本就無法定神的她已被蕭文景突如其來的這一語嚇到,直接跪在了地麵上,隻見她低垂眼眸,久久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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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體在發顫,但,她卻絕不能表現出來。
她的心房在撕裂,那也是一種極度恐慌的空洞感。
“靖朔郡王,您這是何意呀?您此次前來,不會是要請旨殉葬吧?”
吉祥當即言出一語,其神情關切,還做出了想要攙扶沈安若的舉動。
沈安若上瞥了一眼吉祥,吉祥又狠狠地使了下眼色,她索性順勢道:“陛下,自打王爺死後,臣食不下咽、夜不能寐,還請陛下允臣一死!”
她說罷,頭已勾得更低,她不知道自己如此說對或不對,但,她既已跪下也隻能順著吉祥的話說下去了。
——可這吉祥為何要提到殉葬呢?到底是在挖坑,還是另有深意呢?
——她不知道,她的腦袋一片轟鳴,生怕蕭文景真如了她的意,查案不成,反倒折了性命。
蕭文景驟然起身,臉上似有三分驚容,他大概也沒想到沈安若會有此請求。
在不知所措間,他手上雖有想要扶起沈安若的動作,卻終礙於“叔嫂”的關係,未敢親近。
吉祥攙扶起了沈安若,並蹲身為沈安若撫平了下擺,“靖朔郡王,您有所不知...陛下與鎮北王乃是實打實的深情厚誼,早已遠超了尋常的兄弟情義。自得知鎮北王死訊後,陛下連日來也沒曾合過眼,可鎮北王終究已戰死,如今剩下郡王孤兒寡母,陛下又怎忍心賜死郡王呢?”
他一語即落,又朝蕭文景跪拜道:“陛下,您還是救救靖朔郡王吧...莫要讓郡王尋了短見呀...”
蕭文景手忙腳亂地喃道:“救,救...朕當然要救...”
他突然湊上沈安若,接著急促道:“親王妃還請放心,朕以後就是親王妃的家人,無論親王妃有任何事都可直接來宮中尋朕...不不不,親王妃您本就是朕的家人...朕,朕,朕允親王妃隨意出入皇宮,並允親王妃可行朕之權...”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別看他是九五之尊,卻也有在女人麵前束手無策之時。
隻因,他早已不再將沈安若當做大嫂,既生出了要娶沈安若的心思,怕也再難穩住心神了。
——這也難怪,身為帝王隻有女人主動的份,哪會懂什麽女人心,平時不是賞賞賞,就是像個神佛般應下某位妃嬪的請求。
——這說到底,還是他太年輕,太年輕的男人不僅不會哄女人,還常被女人壓製得喘不過氣來。
不過,他倒也是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一個不將萬物放在眼中的帝王又怎會去重視一個女人呢?
由此可見,男人切不可生出愛慕之心,一旦有了不純粹的心思,就難免怕暴露。
隻要暴露了心思,往後也斷然不知該如何相待了...
所以,蕭文景雖能霸氣地要了任何女人,卻也難逃年輕男子該有的羞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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