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合案查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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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東升,好不明媚。
一大早,鳳鳴橋畔便聚集著大批民眾,圍堵了整條街,似也堵了眾人的心房。
烏壓壓數不盡的百姓已無法認清人臉,人頭攢動間不少人還在向前掙紮著。
可就算他們奮力擠到前列也絕看不到全貌,隻因內圈還有三層官兵圍守,單看匆匆趕往此處的官員,就能知曉定有大事發生。
左相方乘貴是位性情豪放、愛仗義執言的人,他不注重細節,肚裏也能“撐船”。
可自國舅張顯寧被誅後,他便整日陰沉著臉,不僅看起來無氣無力,就連說話也軟綿綿的。
——這也難怪,其女婿張少卿被不知名的江湖人殺害,女兒方怡至今都過著有家不能回的日子;雖說張少卿是張顯寧的獨子,被牽連致死在所難免,但,方怡卻是無辜的。
——方乘貴也曾想過求聖上開恩,可方怡已有了張少卿的骨肉,也算是為老張家留下了後人。既有後,那豈不也難逃一死?
——畢竟,張顯寧犯了誅九族的大罪,張家的後人又豈能存活?
不過,要說起這誅九族也著實有些可笑,因為當今聖上亦在張顯寧的九族行列。
——先皇後是張顯寧的胞姐,當今聖上是先皇後的第二子,難道聖上也要自戕謝罪嗎?
所以啊,如今聖上是絕口不提與張顯寧相關的事了,就連張少卿死於非命也按下不言。
在這種情況下,方乘貴又要如何為自己的女兒求情呢?
——比起女兒是否能回家,他倒更希望女兒能無災無難。
此刻,他仍無精打采地站著,下顎微勾,雙眸空洞,單看他的姿態哪像是死了人的案發現場,反倒像是來開追悼會的。
一旁的刑部侍郎孟廣檜可是一臉的急不可耐,識得左相方乘貴的百姓絕不在少數,左相都親臨了,還能是小案嗎?
百姓是一個勁地推擠,方乘貴是滿臉的事不關己,他孟廣檜是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待僵持一段時間後,察看完染坊小樓的陳有道走了出來,並開口道:“皇城司正使江晦的屍身尚在小樓中,他被人直接削掉了腦袋,經仵作推算應是死於昨夜亥時左右。”
“除此之外,小樓中有兩隻杯盞被倒上了茶水,江晦昨夜來此應是要見誰,可奇怪就奇怪在江晦的頭顱為何會掉落在東側...按道理說,江晦背靠窗台,樓中另一人從正麵揮出利刃,江晦的頭顱也該掉落在西側才對...這就使老夫不得不懷疑昨夜小樓中還有第三人了...”
孟廣檜歎息搖頭,“陳禦史您說得這些壓根就不重要,保不齊凶手是個左撇子呢?現下最讓人頭痛的倒不是江晦是怎麽死的,而是在染坊外為何會畫有另五名死者的身形。這身形是用新石灰粉畫的,也就是說昨夜已有官府中人在此了...否則,又怎會為後續勘驗留下線索呢?”
陳有道反複走動,雙眸如炬,他觀察得很仔細,地上所畫五名死者的姿態他是看了又看,可越看反倒越覺得詭異,“這不對呀...從所畫身形上看,這五名死者皆倒在同一個方位,也就是說他們是同時受到攻擊的...”
他不禁瞥向孟廣檜,眉已緊皺,“普天之下,真有人一出手就能要去五人的性命嗎?何況,這五人身側皆延伸出一柄利劍,就算殺掉他們的是另外五個人,也無法在同一時間擊殺掉他們呀...暫不說,人與人之間有差異,單是有強有弱、稍微強一點的人也能抵擋一下或翻滾、側移一下身子吧?又怎麽可能死態全然一致呢?”
孟廣檜滿臉愁容道:“問題就出在這兒,所以,本官才說別管江晦是怎麽死的了,就連染坊外被標注的五人是怎麽死的,都讓人百思不得其解呀...”
他隨之攤手,又道:“這案子要人怎麽查呀...根本就沒法查呀...”
陳有道,回道:“沒法查也要查,死的畢竟是皇城司正使,聖上必會要個結果。”
孟廣檜,無奈道:“您這不是在說廢話嗎?若死的不是皇城司正使,我等又何必來此呢?”
陳有道暗暗地瞥了一眼左相方乘貴,見其低眸不言,便微聲試探道:“不知方相...您怎麽看?”
方乘貴抬眸看了陳有道一眼,隨之緩慢說道:“既有人用石灰粉畫出了五位死者的身形,稍後就必有人來此說明情況。這也是該有的流程,不然又何必圈出這五位死者呢...”
“吾在看到這染坊外圈有五人屍身時,就萌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有沒有可能染坊外的這五人和江晦之死本就是毫不相幹的兩件事呢?”
“兩件事?”孟廣檜一臉驚愕道:“這怎麽可能是兩件事呢?除非昨夜還有另一股勢力在,否則,絕對解釋不通。”
方乘貴淡淡一笑,“孟大人...其實眼下我們早已困在自相矛盾的盲區了...隻是,你一直不願相信天子腳下會有如此猖獗的勢力存在罷了...”
“吾且問你,在沒另一股勢力存在的情況下,那這染坊外的五人隻能是殺江晦或救江晦的人...可江晦死在小樓之上,眼前五人屍身倒下的方位又皆背對著小樓。即便,小樓中的人殺掉江晦後,躍樓而出,那染坊外的這五人也該正對小樓才對,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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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我們再反過來推理,假如染坊外的五人也是來殺江晦的,那他們為何不上小樓呢?就算他們留守在小樓下方是為了防止江晦逃跑的,可江晦在樓上都被人斬去頭顱了,這樓下的五人又是怎麽死的呢?”
“眼下啊,也唯有一種解釋,昨夜此處至少有三股勢力。若按兩兩對峙的常態來說,那昨夜此處也不會少於四股勢力。這四股勢力分別是江晦、小樓上的人、染坊外的五人和殺掉五人的人,這四股勢力哪怕缺一都不易理清頭緒...”
陳有道,緊接著說:“老夫倒是認同左相的說法...”
“隻是...”
“隻是此案過於撲朔迷離,並非短時間內可以調查清楚的,對嗎?外翁...”就在這時,沈安若和柳霖霖漸露身形,為她們開道的除了京畿駐軍外,還有趙府府兵,“其實,此案沒那麽複雜,可與貴女失蹤案合辦...”
“安若...不...不不不...”陳有道見沈安若雖難掩驚喜,卻終是拱手俯身道:“老臣拜見靖朔郡王。”
左相方乘貴和刑部侍郎孟廣檜,異口同聲道:“臣,方乘貴;臣,孟廣檜,拜見靖朔郡王。”
“三位不必拘禮...”沈安若迎手而上,又不禁看向孟廣檜,“本王知曉孟大人的千金已失蹤多日,孟大人定是惶惶終日、難以入眠。不過,眼下江晦之死或能成為突破口,說不定能一舉破獲貴女失蹤案...”
孟廣檜突得眸光發亮,止不住身顫,隨之又垂眸緩歎,滿是愁緒,“都這麽久了...臣女孟瑤...臣女孟瑤恐已凶多吉少了...”
他遲遲搖頭,猛地跪身上望,他看向沈安若的雙眸似充滿著乞求與悲憤,卻仍帶著一抹希望,“臣...臣懇求郡王...求郡王能將小女...能將小女早日帶回呀...”
沈安若當即攙扶起孟廣檜,“孟大人言重了,本王定會盡心盡力。”
方乘貴,遲疑道:“郡王既說此案可以和景都貴女失蹤案合辦,是否已有些眉目?”
柳霖霖躬身一禮,說道:“實不相瞞,昨夜小女子也在此處,但,我卻撲了個空...”
陳有道,好奇道:“哦?此話怎講?”
柳霖霖,緩慢說道:“昨夜這小樓之上共有三人,除了江晦外,還有兩名女子。江晦死在一身穿白紗的女子劍下,而,另一名身穿杏黃色裙縷的女子卻又是本要殺江晦的人。”
陳有道,眨了眨眼,“柳姑娘...老夫是越聽越糊塗了...那白紗女子是誰?那身穿杏黃色裙縷的女子又為何要殺江晦呢?”
柳霖霖,淡淡一笑,“整件事還要從前夜說起——前夜,靖朔郡王行至此處時遭遇埋伏,前來刺殺郡王的乃是五名女子,五名女子卻又死於神出鬼沒之人的劍下。如今想來,前夜那位神出鬼沒的劍客應是昨夜小樓上出現的那位一身白紗的女子無疑。”
方乘貴,道:“也就是說,這染坊外用石灰粉標畫出的五具屍身,皆是前夜欲殺郡王的刺客?”
柳霖霖,點頭,“此事涉及到靖朔郡王的安危,所以,我才將五具屍身抬至京畿駐軍大營詳查。為了利於破案,我命人抬走屍身時也標畫出了身形...可使我沒想到的是,這五名刺客竟皆是女子,這也是我後來才知道的。”
“雖說,要在江湖上找出與其相同的五位武功極好的女子絕非易事,但,她們在行刺靖朔郡王時,卻提到了皇城司。於是,昨日一大早我便率兵圍了皇城司,並帶走了江晦的妻子七娘。”
陳有道,說:“也正因你帶走了七娘,所以,昨夜江晦才會來此欲要找人解救七娘,對嗎?”
柳霖霖,沉聲道:“昨夜,我雖一路跟蹤江晦來到了此處,也已知曉江晦要見的人正是那位身穿杏黃色裙縷的女子,卻根本不知兩人是如何起衝突的...單看窗影,那位身穿杏黃色裙縷的女子的確有拔出袖中匕首的舉動,可一身白紗的女子又赫然出現直接斬掉了江晦的頭顱...”
“那一身白紗的女子動作實在太快,沒人知道她是如何出現的,也沒人知曉她在杏黃色裙縷女子拔出匕首前都躲藏在何處,總之,就是突然出現在了江晦的身後,且還是破窗而入,毫不猶豫地出了劍。”
“待江晦死後,那一身白紗的女子應是詢問過杏黃色裙縷女子什麽...這段時間並不長,隻有片刻,隨後白紗女子便直接躍下窗台,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孟廣檜,不解道:“那一身白紗的女子為何沒有殺掉杏黃色裙縷的女子呢?白紗女子既已逃脫,那一身杏黃色裙縷的女子可有被擒獲?”
柳霖霖,垂眸道:“沒有,都未能擒獲,因為杏黃色裙縷女子也跟著躍下了窗台。在來此之前,我也在想白紗女子為何沒有殺掉杏黃色裙縷女子...思來想去,大概也隻有一種解釋,那便是杏黃色裙縷女子乃是破案的關鍵。”
孟廣檜突得圓睜了眸子,“你是說...那位白紗女子是在有意幫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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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柳霖霖,微微搖頭道:“她隻想幫靖朔郡王...雖不知她有何目的,但可以確定的是她並不想對靖朔郡王不利,否則,昨夜她也完全可以殺掉我和我的部眾...”
“為今之計,也隻能從江晦身上下手了,要知道前夜靖朔郡王之所以遭遇刺殺,全因靖朔郡王在負責查辦貴女失蹤一案,應是有人想阻斷查案。而,江晦和其所在的皇城司也定脫離不了關係,所以,我打算暫扣皇城司的大小官員一一審問。”
孟廣檜聞言,閉眼仰麵,整個人似已失了生機,“柳姑娘想暫扣皇城司的大小官員,恐怕沒那麽容易...”
沈安若,當即問道:“為何?”
孟廣檜不言,方乘貴反倒歎道:“柳姑娘方才所言,終隻是一麵之詞,現下根本就無人能證明皇城司和景都貴女失蹤案有關。昨夜,白紗女子和杏黃色裙縷女子逃了;前夜,前來刺殺靖朔郡王的五名刺客也都死了...眼下,誰又能說得清這其中的關聯呢?”
“現下,朝廷隻知皇城司正使江晦死於非命,若要調查也查得是江晦的死因,事實上,這也和貴女失蹤案毫無關係,也壓根就是兩個案件。”
柳霖霖,微聲道:“各位大人...是不信我柳霖霖所說的話嗎?”
方乘貴看了一眼柳霖霖,其眸光柔和,仿佛是一位老父親在注視著自己的女兒。
他不敢多看,單是這一眼已能使他想到女兒方怡,若方怡一切安好,如今也絕不會遜色柳霖霖半分。
“柳姑娘...你也算是方某人的恩人,吾女方怡能夠平安順遂,也全靠鎮北王的照拂。雖鎮北王已死,但,你柳姑娘,還有靖朔郡王,乃至方莫和杜芸卿始終都在暗中照顧著怡兒。這一點,吾還是能分清的,否則,單憑“雲闕門”又怎能護得下怡兒呢...”
“吾也不怕柳姑娘取笑,方某人雖貴為左丞相,卻隻負責門下省事務,而一直掌握朝中實權的卻是右相嚴傑。”
“我朝自建國以來,雖沿用前朝三省製,六部名義上隸屬尚書省,但因尚書省職權逐漸虛化,六部實際由中書門下省通過左右丞相直接管理,尤其是掌握決策權的右丞相。例如,吏部的重要人事任免需經右丞相主導的中書省擬定,再交陛下批準,所以,吏、戶、禮、兵、刑、工六部也習慣以右相嚴傑馬首是瞻。”
“就眼下案情來說,在沒有人證、物證的情況下是不可能合案並查的。就算刑部侍郎孟廣檜孟大人也在此處,也要將案情呈報給右相,再由右相定奪。若,孟大人私自將江晦之死與景都貴女失蹤案合並在一起,恐其刑部侍郎的官職難保也。”
柳霖霖,思索道:“可這也毫不衝突啊...陛下既將貴女失蹤案交由靖朔郡王查辦,那靖朔郡王就擁有獨立查案的權力。暫扣皇城司大小官員也隻是為了協助查案,我並不覺得有什麽難處啊...”
陳有道,說:“柳姑娘覺得不難,全因不懂得朝中製度。江晦死後,朝廷定會任命新的皇城司正使,倘若任命的是一新人,那可能與以往的皇城司無異;可若任命的是位權臣,那也必會提升皇城司的職能範圍。”
“江晦能被人殺害,本就代表著皇城司無力自保,所以,陛下極有可能會借此事強化皇城司的職權。而,柳姑娘在皇城司正使江晦死後,非但不幫忙追查真凶,還欲將整個皇城司架在火上烤,這又怎麽可能辦得到呢?再則,柳姑娘你也無權查案啊...”
沈安若,道:“難道,就沒其他辦法了嗎?”
方乘貴微微搖頭,“此事,難就難在江晦之死一旦有了結論,便就再難推翻了。郡王可以試想一下,一旦右相命刑部查辦此案,隻要有了結果,就會成為死案。屆時,別說將此案與貴女失蹤案合辦了,就算略微提出些質疑都能得罪不少朝臣...”
“事實上,即便江晦死得不明不白,也毫不妨礙權臣弄權,他們隻會借機擴張勢力,絕不會去在乎什麽真相。”
就在這時,陳有道突得側拍了一下大腿,提聲道:“不,或許還真有辦法能改變這一切...”
他隨之看向沈安若,振奮道:“安若...不不不,郡王...您大概是忘了,在您被封為天下兵馬大元帥時,陛下已特授您領樞政堂平章軍國重事。您既有平章軍國重事的頭銜就可命右相嚴傑將兩案合並在一起查辦。如此一來,刑部、大理寺、禦史台也皆能為郡王所用,亦不會再有江晦之死被獨立調查的事了。”
沈安若眼神躲閃道:“平章軍國重事的頭銜...真的可以要求嚴傑遵從本王之意嗎?本王曾在朝堂上掌摑過嚴傑,也絲毫沒給他留下過半分情麵呀...”
方乘貴大笑,“看來,郡王還真是不了解朝中之事...這也難怪,郡王並非多事之人,身上全是鎮北軍營的豪氣,毫無爭權奪勢的心思呀...”
“嚴格來說,“平章軍國重事”可淩駕於六部之上,能直接操縱吏部事務,甚至能繞過正常程序任免官員。這就等同於您和右相嚴傑擁有著同樣的權力,您又兼任著天下兵馬大元帥,更有爵位在身...還怕那嚴傑不聽令行事嗎?”
沈安若眼波流動間似已呆滯了身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良久後,她才緩緩昂首道:“既如此,那本王就去見見嚴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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